雖說準備讓周老三當木倉, 可也不能什麼都指望他,這家夥唯利是圖,隨時都可能調轉槍頭。所以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尤其是報仇這種事, 自己不動手,真是怎麼都不痛快。
薑瑜下了山, 直接去牛棚找了王曉,問他:“你在大柳村有沒有認識的人?”
“有”王曉點頭, 說要關係很好的沒有,認識的倒有兩個, 畢竟兩個村子不是很遠。
他也知道今天薑家老太婆來周家鬨事的事, 想著薑瑜不可能無緣無故提個,便問:“姐, 是不是有什麼要我做的?”
這小子還算聰明, 薑瑜掏出兩塊錢遞給了他:“隨便你用什麼招,給我想辦法,把我說老薑家要是分家了, 我就替我爸出那份養老錢的事宣揚得大柳村人人都知道。這兩塊錢是活動經費。”
她就不信, 薑家那兩個兒媳婦不心動。
這年月, 公公婆婆就是家裡的天, 家裡的什麼都掌控在公婆手裡, 分來的糧食,親戚送來的好吃的,肉, 一般都鎖了起來,鑰匙由婆婆拿著。媳婦兒每天做飯,都是婆婆把要煮的糧食拿出來,媳婦兒動手,想吃一頓白米飯,媳婦兒都得問婆婆,婆婆同意了才行。家裡有什麼好吃的,也要先緊著老人,至於孩子,得看哪個孩子最得老人的喜歡了,才能跟著吃兩口,否則都沒份。
媳婦也是人,天天上山下田掙工分,回家還要洗衣做飯生孩子操持家務,付出這麼多,結果卻是一個家唯一的外人,地位最低的那個,哪個女人願意?
但凡能分家的,除了被公婆特彆偏疼又非常懶的那個,沒有幾個媳婦會不願意的。
王曉一個半大的孩子,家裡又隻有奶奶,自然不懂這個。但他知道薑瑜這麼做肯定有她的用意,狠狠地點了點頭:“姐,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辦好。”
薑瑜揉了他的腦袋一下,然後說道:“注意點,彆被大柳村的人發現了。”
“誒,你放心。”王曉拿著錢一溜煙地跑了。
下午,薑瑜沒回周家,直接去了學校。大家都是同村的,孩子們很多也知道了周家的鬨劇,有的可能還從家長口裡知道了什麼,都安慰薑瑜:“薑老師,你彆怕,咱們回去幫你把那老太婆給打跑!”
“就是,薑老師,咱們人多,不怕她。”
薑瑜被他們的童言童語逗得好笑,故意問:“那你們說怎麼辦?”
班裡個子最大的男生周大海高聲說:“當然是把她打出去,不允許她再踏進咱們村子一步。”
“對,打出去,不能讓人欺負咱們荷花村的人。”其他孩子也紛紛應和。
“嗯,團結意識不錯。”薑瑜笑眯眯地說,“不過打人是犯法的,咱們不能知法犯法,咱們要以理服人,依法行事!”
很多孩子問,什麼是法,薑瑜就跟他們講什麼叫法律。可能這些孩子都還很小,不懂法律是什麼,但薑瑜希望自己能給他們的腦海中輸入這個概念,讓他們有所了解,長大以後做事的時候能有所顧忌,而不是我行我素,為所欲為。
薑瑜記得自己曾看過這一段時期的曆史,改革開放後最初的一二十年,治安非常差,路上經常有搶劫殺人的,甚至有小青年喝醉了酒去農場□□殺了幾十人,還有軍人被開木倉當街打死的,驚動了高層,製定了好幾次嚴打,後來治安才漸漸好轉。
而這些攔路搶劫、動輒就捅刀子的很多都是無業青年,法盲,為了一時貪婪或是意氣之爭,就能對同類毫不猶豫地下手,最終也使自己人頭分家。
薑瑜不想自己的學生成為這種悲劇的製造者。教室裡的這些孩子,幾乎都不可能跨進高等學堂的大門,以後很可能是國內第一批打工者、創業者,他們懂法,不僅能約束自己的行為,讓自己不要踩法律的紅線,也能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法律這個詞對孩子們來說非常新鮮,薑瑜先從韓非子的“法不阿貴”開始講起,然後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以此強調法律的嚴苛與公平。期間,她還穿插了好幾個有趣的曆史小故事,以使孩子們更感興趣。
匆匆從周家趕回來上課的楊校長站在教室外麵聽著薑瑜旁征博引,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教導學生,他讚許地點了點頭。因周老三和薑老太太而起的那點不悅也隨之煙消雲散。
薑瑜這個孩子沉得住氣,又有主見,課也講得好,很受孩子們歡迎,不錯,可惜有那樣的家人,也是可憐了這個好孩子。
楊校長的態度轉變,薑瑜完全不知道。她儘心儘力地上完下午的課,等放學了就收拾東西回去,走到半路就碰到了等在那裡的王曉。
王曉一瞧見薑瑜就激動地說:“姐,一聽說你要求分家,薑家那兩個兒媳婦都來了,還把娘家人都拉來了助陣,現在都在保管室那裡呢。翔叔讓人去把大柳村的村長也請了過來。”
薑瑜挑了挑眉,這麼久,他們都還沒鬨完?厲害啊,果然不愧是為了錢能把媳婦和孫女掃地出門的薑家人。看來要不到錢,他們是不準備走了,考察周老三和馮三娘戰鬥力的時刻到了。
瞧薑瑜還能笑得出來,王曉有些納悶,撓了撓頭,說:“姐,我奶奶讓你去我們家避避,彆露麵了。”
王曉奶奶怕薑瑜一個小姑娘鬥不過薑老太太那個不要臉的老太婆,所以事先讓王曉來把薑瑜喊走。她不露麵,讓周老三跟薑家那老太婆掰扯去。
“謝謝你奶奶,不過不用了,我去看看。”薑瑜笑笑,婉拒了王曉。
王曉見勸不動她,便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行。”薑瑜把書遞給了他,“拿好了,站遠點,免得打起來,不小心把書給打壞了。”
王曉無語,姐啊,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惦記著自己的書會不會被弄壞了,這心是不是也太大了點?
兩個人趕到保管室,這是村子裡專門放農具的地方,就在倉庫旁邊。
難得有熱鬨可看,保管室外現在已經圍了一圈村民,見薑瑜過來,大家自動給她讓了一條道,讓她進去。
薑瑜走進去就看見,沈天翔黑著臉,拿著煙鬥在抽煙,他旁邊還坐著個笑麵虎一樣的四十多歲的男人,估計是大柳村的村長。除了他,旁邊還站著幾個陌生的男人女人,其中一個還在扶地上的薑老太太,看樣子,應該是薑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婦和兒媳婦娘家那邊的人。
薑瑜一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留在了她身上。
沈天翔睨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過來做什麼?”
這村長還真是護短得緊。
薑瑜笑了笑,對村長道:“謝謝翔叔關心。”
這小姑娘心裡頭倒明白,沈天翔吸了口煙沒說話。
旁邊哭得兩隻眼通紅,不停抹眼淚的馮三娘把薑瑜拉到了身邊,恨恨地瞪著薑家那一群人:“我們家小瑜就是不做這老師了,也不會便宜你們!”
這是怎麼啦?準備魚死網破,撈不到好處就不讓她做老師了?薑瑜好奇地挑了挑眉。
旁邊最八卦的周五嬸瞧見薑瑜不解的樣子,立即湊到她跟前小聲說:“小瑜啊,你那個奶奶真不是東西啊,見翔叔和老三不肯鬆口把你的工資給他們,就說你這麼小,怎麼會教學生,說你不知用了什麼方式進的學校呢!他們啊,這是想把你的工作給攪黃了。”
攪黃是假,恐怕是以此來要挾周老三。畢竟,她的工作黃了,對他們可沒什麼好處。
看樣子,薑家是準備跟周老三再聯合一回,瓜分了她的工資,畢竟他們也不是沒合作過,完全可以再來一次嘛。
薑瑜瞟了一眼周老三,這家夥窩在那裡沒吭聲。
沒吭聲就已經表明了態度,這老家夥心動了,就算分薑家一半,他一個月也能拿好幾塊嘛,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周老三聰明著呢,知道怎麼選擇是最好的。她還真是高估了周老三的戰鬥力,在利益麵前,他毛戰鬥力都沒有。
不過,他們似乎想說服馮三娘還有些難度。算了,自己成全他們。
薑瑜裝作不知,故意問道:“翔叔,他們考慮得怎麼樣了?同意分家嗎?”
她這一問,薑家那兩個兒媳婦齊刷刷的望了過來,眼睛透亮,泛著興奮的光彩。
大柳村的村長也姓薑,跟薑老太太家是本家,往上數個五六輩,都還是一家人。所以他也當然要向著薑家,尤其是他知道薑老太太有多難纏。這老太太仗著自己是烈士的媽,三代貧農,根正苗紅的身份,動輒就撒潑,不然就是去公社,去武裝部告狀,讓人頭痛得很。在大柳村,誰見了她不是繞道走。
“小瑜啊,這怎麼說都是你奶奶,你一個後輩哪能管家裡分家的事,你是個大姑娘了,說出去也不好聽。”
薑瑜斜了他一眼:“大柳村的村長是,照你這麼說,我一個後輩,做長輩的有兒子有女兒,也沒道理繞過兒子女兒來找才十歲就被掃地出門,還沒成年的孫女要贍養費?”
一句話反問得薑村長臉色也不大好看,哼,沒想到隻會哭和翻來覆去就一句“你當初怎麼對咱們娘倆”的馮三娘生的女兒還這麼牙尖嘴利。
他沉著臉說:“孝順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美德,你爺爺前陣子秋收太勞累,現在犯病了,家裡實在是困難,才想起你這個吃公糧的。你小姑娘沒成家,又沒什麼開銷,替你父親孝順孝順自己的爺爺不應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