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堂到地獄莫過於此, 黃為民本來還在得意, 暢想著怎麼樣幫他老子更上一層樓, 他也跟著沾光,步步高升, 結果給他來了這麼個晴天霹靂。
他的第一反應是:“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黃父也緊抿著唇, 盯著劉先:“這是誰的命令?”
劉先不為所動, 沉聲道:“這是汪書記批的!”
“等一下。”黃父兩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一腳踢開背後的椅子, 沉著臉走到電話機麵前,“我給汪書記打個電話。”
這個情況,劉先來抓人之前就預料到了, 他站在那兒沒動:“黃老,你請便!”
黃父斜了他一眼, 拿起話筒,撥通了汪書記的電話:“你好,汪書記, 對,我是黃忠鑫。我想問問,為民這孩子究竟犯了什麼事?貪汙, 買官賣官?不可能……有證據是,好,那我倒要來看看!”
黃父重重地把電話掛斷了,然後走到桌子前, 瞪著黃為民,厲聲道:“你貪汙,還買官賣官,乾涉司法?有沒有這些事?”
黃為民當然不肯承認:“沒有的事,爸,我哪兒敢啊,肯定是有人冤枉我,我就一個小小的主任,哪有那麼大的權力啊!”
話是這樣說,但黃為民心頭怕極了,他的手心緊緊握住,大冬天的,汗都浸了出來。他在浮雲縣做的那些事不會被發現了?應該不會,他一直做得很隱秘,錢也藏在非常隱蔽的地方,連周建英都不知道。
聽他這麼說,黃父臉色稍霽,瞥了他一眼,拿起外套穿上:“沒有最好。隻要你沒犯事,誰也不能欺到我們黃家人頭上。走,我跟你一道去見見汪書記。”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了黃家。
***
老毛的動作很快,僅僅一個上午,就把黃為民在省城犯的事全查清楚了,跟昨晚那封信裡所說的分毫不差。老劉那邊,中午也來了一通電話,他們昨晚連夜直奔浮雲縣,突擊審查了浮雲縣信用社,查到賬麵資金確實不對,具體差了多少還要核實。
但這些已經足夠先把黃為民給抓起來了。所以經過商議,派出了劉先去抓人。
“待會黃忠鑫應該要過來。”汪書記放下電話,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痛。
老毛聽了嗤笑一聲:“他來又如何,是他兒子先犯了事,我們是按照規矩辦事。打著他的名義到處胡作非為,勾結信用社主任貪汙公款,這麼大的事,難道他還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成?”
老向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黃老應該不知道黃為民所做的事。”
“一句不知道就能推掉一切責任?”老毛雙手叉腰,斜了老向一眼,“我知道你跟黃忠鑫關係好,但彆忘了,在大是大非麵前,不能摻雜私人感情。”
老向苦笑了一下:“沒有的事,你們的決定我都服從,我沒有異議。”
看他們二人吵來吵去,汪書記不滿地皺緊了眉頭,用筆尖敲了敲白紙:“行了,吵什麼吵,當這是菜市場啊?這件事有什麼好爭的,照規矩辦事就行了。咱們來說說另外一件事。”
他把那三封信丟到了桌子上:“我,老毛,老劉昨晚同時收到了這封信,具體的時間未知,我八點多看到的,老毛和老劉九點多看到的。都放在我們的書桌上的,看這筆跡應該是一個人,大家說說,舉報的這個人會是誰?怎麼把信送進我們幾個家裡的?”
他們幾個都是住的獨門獨院,門口也有警衛值班看門,但凡有生人進來,都不可能逃脫警衛的眼。
老向摸了摸眼鏡:“會不會是家裡人幫忙遞的信?”
他這懷疑,汪書記也想到了。
“查過了,不是,三家的保姆都是知根知底,做了很多年的老人。而且昨天老劉家的保姆阿姨因為兒媳婦生孩子,請假回去了,他家除了他的秘書跟進跟出,就再也沒有一個外人進去過,他那秘書是跟了他十幾年的老人,而且昨天下午四點就離開了,信是晚上才出現的,這也就排除了秘書的嫌疑。”
“那這可真是奇了怪了。”老向嘟囔道,“那這信是怎麼跑到你們三個家裡的?還有寫這封信的人把黃為民乾過的事,一樁樁記得這麼清楚,莫非是他親近的人?”
這倒是很有可能,不然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汪書記點頭,叫來秘書:“派人出去查一查,哪些人跟黃為民走得比較近。”
自家沒頭緒,隻能從黃為民的身邊下手了。
幾個人討論著,就聽人通報說,黃父來了。
汪書記放下了筆,看著門口,等黃忠鑫一進來,他也沒多說,隻點了下頭:“老黃,坐。”
又讓秘書給黃忠鑫倒茶。
黃忠鑫一屁股坐在他對麵。
不等他問話,汪書記就把調查來的資料推到了他麵前,用事實說話。
黃忠鑫開始還想說是汙蔑,但越往下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渾身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戾氣。半晌,他將那疊紙往桌上重重一拍:“逆子,逆子……”
見狀,汪書記幾個都鬆了口氣。他這承認了還好,不然待會兒又求情,他一求情,幾十年的老夥計,大家都為難。
汪書記出聲安撫他:“老黃,老黃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黃忠鑫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一對精光閃閃的眸子,抓住那疊紙,問汪書記:“能告訴我,你們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嗎?”
汪書記幾人對視了一眼,拿起了桌上的一封信,推給黃忠鑫:“這是昨晚睡覺前我、老劉、老毛我們三個接到的舉報信。”
黃忠鑫翻開一目十行,掃完,臉色越發陰沉,唇抿得死死的,一副有氣沒處出的樣子,捶了兩下桌子,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
老向有點不忍心,等他的背影走出辦公室後,小聲說:“他這樣不會出事?”
老毛瞥了他一眼:“能出什麼事?都給他看了,咱們是按規矩辦事,又不是冤枉黃為民,怕什麼?”
那邊,黃忠鑫出了辦公室,又來到關押黃為民的地方。
聽到開門聲,黃為民馬上站了起來,希冀地衝上前,喊道:“爸,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啊……”
黃忠鑫提起手狠狠甩了黃為民一巴掌:“孽障!我是缺了你的吃還是短了你的穿,你在外麵這麼瘋狂的斂財,活膩了是?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這一巴掌,黃忠鑫用了很大的勁兒,絲毫沒手軟,打得黃為民臉都歪了,人跟著摔了下去。他扶著牆,單膝跪地,另一隻手按住腫脹的那半邊臉,目光倔強地盯著地麵,恨恨地說:“我就是活膩了,誰讓我有爹生沒爹養呢!”
“你……你還敢頂嘴!”被親兒子揭了短,黃忠鑫惱羞成怒,提起了手。
黃為民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昂起了頭,怒瞪著黃忠鑫:“打啊,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也從來都看不上我。”
黃忠鑫被他氣得臉色通紅,下巴一顫一顫的。
看到他這幅氣急的模樣,黃為民心裡痛快極了:“你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那心愛的小兒子死了,你會記起我?我黃為民活了三十歲在村裡都是個沒有爹的野種,你把我找回來,不過也是想讓我給你傳宗接代,延續黃家的香火罷了。我算什麼?我他媽什麼都不是。靠你施舍,我早餓死了,我不自己給自己攢點錢,存點好東西,趁著能撈的時候多撈點,等你退下去了,我有什麼?”
一席話說得黃忠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嘴皮子動了動,良久吐出一句:“我的東西都是準備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