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王般也不懂,隻能搬出薑瑜的說辭:“薑瑜說,鐘大師是精血透支過多,消耗了他的精氣和壽數,所以才會一下子老幾十歲。”
“精血?”黃忠鑫蹙眉。
王般連忙補充道:“我確實有看見鐘大師咬破食指,滴了幾滴血,不過隻弄那麼點血,應該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這麼大的損壞?”
黃忠鑫比他見識廣一些,知道這些修道之人所謂的精血跟普通的血並不一樣。他沒有說話,蹙著眉看著鐘靈秀。
鐘靈秀睡了一路,幽幽醒來,瞧見黃忠鑫,看也沒看一眼,隻是伸長脖子四處張望:“閨女,我的閨女呢?你們把我的閨女弄到哪兒去了?”
說著,他還從車裡爬了出去,抓住了黃忠鑫的袖子,大聲嚷嚷:“你還我的閨女,你還我的閨女……”
王般想表現,準備去將鐘靈秀拉開,卻被黃忠鑫伸手製止了。他平靜地看著王般:“怎麼回事?”
黃忠鑫一向是個暴脾氣,他不發火,王般心裡更不安,低著頭,聲若蚊蚋:“鐘大師他……他瘋了,可能是被鬼嚇瘋的,好多鬼去舔他,咬他!”
提起這個,王般都快哭了。他比鐘靈秀還慘,隻要一做夢就會夢到那些鬼,將鐘靈秀體會過的事再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儘頭。
王般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不讓自己的失態。
聽說鐘靈秀不但一下子老了幾十歲,還瘋了,黃忠鑫也僅僅隻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然後冷靜地對司機說:“把鐘大師帶去客房,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來給他換身衣服,要吃什麼都滿足他。”
“是。”司機小夥彎腰把鐘靈秀抱了起來。
黃忠鑫這才看向王般:“去我的書房,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都告訴我!”
半個小時候,王般舔了一下乾涸的唇說:“黃老,事情就是這樣。”
“她真這麼說?讓為民糾纏我一輩子?”黃忠鑫背著手,神情肅穆,臉上的線條繃得極緊,從他的表情上揣測不出什麼端倪。
王般有些惴惴不安,但黃忠鑫已經問了,他也不敢不說,隻能硬著頭皮道:“是。”
黃忠鑫轉過身,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實誠。”
這話也不知是褒是貶,讓心虛的王般惴惴不安極了,他本來也不想幫薑瑜帶話,免得惹黃忠鑫不高興的,但現在弄成這樣,不說也不行,黃老遲早會知道的。而且若是黃老以後真被黃為民的鬼魂纏上,他這個秘書天天跟著黃忠鑫……光一想那個畫麵,王般就渾身不舒服,寒意從腳底竄到四肢百骸。
王般長在紅旗下,活在春風裡,原是不大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的。但昨晚發生的一切刷新了他的認知,對神神鬼鬼的畏懼超過了他對黃忠鑫的畏懼,他握緊了拳頭說:“黃老,咱們還有辦法救黃主任嗎?”他實在不想以後天天都看見一隻鬼。
救?沒誰比黃忠鑫更不想看著兒子死,可他拿什麼去救,黃為民殺了人,勾結信用社主任侵吞國家財產,還汙蔑打擊報複持不同意見著……這些事一樁樁一間間全擺在了汪書記的案頭上。
想到今天早上汪書記讓人給他送來的那份黃為民藏起來的財產清單,還有汪書記帶給他的那句話“老黃,你還記得咱們乾革、命的初衷嗎?”。黃忠鑫頹廢地坐到了背後寬大的椅子上,自嘲一笑,問王般:“他這種孽障還值得救嗎?我又救得了他嗎?”
這兩個問題問住了王般。
王般已經察覺到,在他走的這一天一夜,黃忠鑫的思想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由以前的堅定要救出黃為民這個兒子變成了猶豫不決。
他垂下了眼瞼:“那就這麼算了嗎?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而且他還被薑瑜拍了那什麼噩夢符,不管白天黑夜,一閉眼就做噩夢。
黃忠鑫抬起了頭,越過窗戶,目光落到院子裡的那輛汽車上,聲音裡透著幾分頹色:“是啊,代價太大了,鐘靈秀,為民,兩條人命啊!”
鐘靈秀那樣子估計也活不長了。
王般一聽有戲,抬起了頭:“黃老,咱們再找一個法師,找個厲害的法師去對付薑瑜那丫頭!”
黃忠鑫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才說:“來不及了,前些年嚴打,厲害的法師們能藏起來的都藏起來了,上哪兒去找人?汪書記今天派人來跟我透了個底,為民的案子,證據已經齊全,過不了幾日就要審判了。”
啊?王般大驚,不過這也不意外,現在的司法流程簡單,也沒什麼律師的說法,審判得非常快。不過,他看了一眼黃忠鑫:“黃老,沒辦法再拖延拖延嗎?”
隻要能拖延下去,他們就還有機會想出法子。
黃忠鑫輕輕搖頭:“連老向都站到了汪書記那邊。我跟為民是父子關係,要回避這個案子。”
其實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黃忠鑫可以豁出去他這張老臉,放下身段,退出權力中心,去求老朋友們給他留個根兒。
但汪書記今天讓人給他遞來的那句話,使黃忠鑫怎麼都拉不下這個臉。他們當初乾革、命,槍林彈雨中過來,為的是什麼?不是為了讓廣大苦難的同胞能有一個新生活嗎?
可現在高高在上,偷竊國家資產,打擊無辜百姓,為了一己之私能殺人的是誰?是他,黃忠鑫的親生兒子!
黃忠鑫雖然在家裡剛愎自用,獨斷專橫,但也並不是個一點意見都聽不進去的人。他撐著頭,良久才說了一句:“可能是我錯了!”是他害了為民,也是他連累了鐘靈秀。
王般渾渾噩噩地從黃忠鑫家出來,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黃忠鑫最後那一句“可能是我錯了”。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準備放棄了,認命了嗎?他自己怎麼辦?
黃為民一死,黃家後繼無人。黃為民這次的案子雖然不會牽連到黃忠鑫身上,但黃忠鑫多少會受影響,再無寸進的可能,過幾年下來就隻能退居二線養老。
自己才三十多歲,就要跟著這麼個領導沉下去,再也爬不起來嗎?更重要的是,以後這個老領導身邊可能還會隨時都跟著一隻鬼。一想起這個可能,王般就渾身不舒服,夢裡那種被鬼舔的粘膩惡心感又湧了上來。
不行,他什麼都能忍受,但絕不能忍受天天跟一隻鬼,還是一隻被判死刑的惡鬼待在一塊兒,朝夕相對。
王般握緊了拳頭,原本在安市剛剛萌芽的念頭又湧了上來,他神情堅定、決絕的走出了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