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般把黃忠鑫給舉報了!
薑瑜回到浮雲縣沒幾天就得知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她捏住搪瓷缸子沒說話, 牆倒眾人推, 這黃家的牆還沒倒呢, 就有人落井下石了, 還是黃忠鑫最信任的秘書。遭遇信任的下屬背叛,黃忠鑫這會兒的滋味恐怕不大好受。
“那黃老還真是不幸。”薑瑜淡淡地說。
劉副書記見薑瑜臉上沒有意外, 也沒有幸災樂禍,隻是平鋪直敘,心道這姑娘還真是沉得住氣,而且也不是那種落井下石、咋咋呼呼的性格, 難怪連汪書記都這麼喜歡她,還叮囑自己要多照顧這姑娘一點。
提起這件事, 劉副書記臉上也沒什麼喜色,甚至還帶著幾分厭惡:“這王般,跟著老黃十來年了。老黃對他比對親兒子還信任, 結果這家夥說出賣就出賣,說舉報就舉報,真不是個東西!”
哪怕他跟汪書記幾人與黃忠鑫不對付,不喜歡黃忠鑫的脾氣和為人處世方式,但一碼歸一碼,大家都是君子之爭, 彼此都沒想過使什麼特彆惡毒的陰招。所以對於這種舉報親近之人,以求前程的小人,劉副書記是非常厭惡的。
這勾起了他前些年非常不好的回憶。七八年前,形勢最嚴峻的那會兒, 多少夫妻、父子、師徒、兄弟姐妹相互舉報,造成了多少人倫慘劇,這其中就有劉副書記的戰友、親友,他現在想起來都很不舒服。
這兩年,形勢有所緩和,這種事漸漸少了,哪曉得又鑽出來個王般,一來就還搞大的,那模樣,一副要把黃忠鑫給拖下水,永世不得翻身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薑瑜前幾天晚上用真言符試過王般,知曉他對黃忠鑫的指控多半誇大其詞了,黃忠鑫是犯過一些錯誤,但這些錯誤都無傷大雅,還不到犯罪的地步。而汪書記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人,劉副書記也是耿直的性情,王般的指控站不住腳,有這幾個大佬調查,不會冤枉黃忠鑫。
不過在這個包子掉到地上沾了灰,把那層沾灰的揭掉就是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能被打成走資派的年代,要抓住一個人的把柄真是太容易了。更何況,王般身為黃忠鑫的秘書,幫他處理過不少事,隨便扯幾樁出來,黃忠鑫都說不清楚。
雖然可能礙於他在戰爭年代所做出的功績,不會真對他怎麼樣。但薑瑜估計,經過這事,黃忠鑫的仕途是到頭了,恐怕得提前退下來。
不過劉副書記特意把她叫過來說這個乾嘛,這麼大的事跟她說似乎也不合適,除非跟她有關。
果然,說著說著,劉副書記就把重點繞到了她身上:“王般隻提供了一半的舉報材料,還有一半,他不肯提供,要求見你一麵。”
薑瑜指著自己:“見我?為什麼?我不覺得他會想見我。”
前幾日王般可是嚇得屁滾尿流地滾回省城的。
劉副書記瞥了薑瑜一眼:“明人不說暗話,小姑娘,你就彆跟我打哈哈了,是不是你對王般做了什麼?他這幾天都不敢合眼,一睡著就做夢,要不了半個小時,就嚇醒了,然後整晚都睡不著。聽說已經熬得形銷骨立,茶飯不思了,醫生去看了,說他這是心病。這心病的根源在你這兒?”
薑瑜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劉副書記不是很討厭王般嗎?”
劉副書記一噎:“討厭歸討厭,他罪不至死。王般也是腦袋進水,糊塗了,把黃忠鑫咬下水,他自己跑得掉?黃忠鑫有多少事不是經過他的手?而且就算他能把自己摘乾淨,對於這種出賣上司的家夥,以後誰敢用,誰敢信任他?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在背後又捅自己一刀。這種陰險小人自會遭到報應,不用我報複,就黃忠鑫都饒不了他。”
結合他說的內容,薑瑜倒是猜到了王般這麼做的目的。王般這麼做,一是看跟著黃忠鑫沒什麼大前途了,想提早跟黃忠鑫劃清界限,二來嘛,估計是被噩夢符給嚇到了,借此想討好她呢!
都跟他說過了,她不會去冤枉老一輩革、命、家,這家夥還賊心不死,非要隔空給她表忠心。也不知他究竟做到了什麼噩夢,被嚇成這個樣子,連前途都不要了,做出這種兩敗俱傷的決定。
不過既然劉副書記給她交了底,薑瑜也索性對他說實話:“沒錯,他前幾天來安市找我麻煩。我送了他一張噩夢符,不過也隻會做三天的噩夢而已,效果隻有三天,這都第四天了,符咒的效果早過了。王般還做噩夢,這是他自己嚇自己,我去也沒用。”
在這裡,薑瑜撒了個小謊。王般這種狀況,明顯是被那晚上的情形給嚇到了,一張安神符就能解決他這個問題。但對於落井下石的小人,薑瑜覺得沒必要浪費一張符紙。等他實在是困得不行的時候,頂著噩夢也能睡著。現在他之所以睡不著,說明他還不夠困,不夠疲倦。
劉副書記不疑有他,點頭:“這樣啊,看不出來,那小子膽子這麼小!薑瑜,你倒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幫他們把黃忠鑫給扳下去了。黃忠鑫的理念比較守舊古板,而且行事激進,跟汪書記這一派南轅北轍,雙方沒少發生摩擦。現在黃忠鑫的兒子出了事,秘書又把他給舉報了,這對黃忠鑫的影響可不小,他這輩子也彆想回省城的權力中心了。
薑瑜也清楚這一點,不過她不關心,黃忠鑫對她來說就是個路人而已,她更關心的另外一件事:“黃為民和周建英會押回浮雲縣受審嗎?”
浮雲縣是案發地,這個案子發生時,黃為民是浮雲縣的革、委、會主任,侵吞數量最多的一筆公款也是浮雲縣信用社的,按照案件歸屬地來算,他確實要回到浮雲縣受審。劉副書記就是留在這裡善後處置這事的。
“沒錯,過兩日他們就會被押送回來!”
聽到這個肯定的答案,薑瑜笑了。
劉副書記很少看到薑瑜笑成這樣子:“看來他們倆確實把你給惹毛了。”
薑瑜笑了笑,把她惹毛還在其次,最慘的是原主。自從有了原主的記憶後,她心裡就像燒了一把火,恨不得把周老三從墳裡刨出來,鞭屍一頓以解恨。
不過沒關係,周老三死了一了百了,他們的兩個寶貝疙瘩還在呢,而且雙雙把罪犯,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周老三就是在地底下看到這一幕也不得安心。
能親眼看見他們倆得到法律的製裁,還原主一個遲來的公道,是薑瑜還留在浮雲縣的目的。為了這個目的,她不介意在浮雲縣多待一陣。
“對了,劉副書記,周建設的案子要重新審嗎?”薑瑜問道。
劉副書記頷首:“周建設已經被抓起來,重新關押了。他這個案子是黃為民乾涉司法的一環,也會一並審理。”
很好,當初欠原主的一個都跑不掉。
薑瑜笑著謝過了劉副書記,耐心的等著,等著公道到來的那一天。
這幾日,劉副書記來浮雲縣調查和主持工作後,浮雲縣漸漸安定下來,他不但查實了黃為民的罪證,而且還釋放了一批被黃為民打成壞分子的政府乾部。其中就有鄒副局長,不過莊師伯就沒那麼走運了。
莊師伯搞封建迷信是實打實存在的事,並非黃為民冤枉他。而且前些年,他也確實跟浮雲縣上任革、委會主任走得比較近,為了錢也乾過不少坑蒙拐騙的事,出事是必然的。
所以他並沒有被釋放。不過劉副書記不是那麼苛刻的人,他主持浮雲縣的工作時一再強調,要幫助落後分子,積極改造,而不是一味的批鬥。
因此,莊師伯的日子過得好多了,還是掃大街,不過睡覺的地方換成了一所廢棄的學校。學校是磚瓦房,遮風避雨,比廁所旁邊的小茅屋乾淨衛生多了,而且一日三餐也能吃飽了。不過乾完活還要學校,莊師伯一把年紀,頭發胡子都白了,還跟小青年們坐在一起學習,他覺得非常不自在。
他前半輩子走後門走習慣了,知道薑瑜認識省裡邊來的劉副書記後,就變著法子跟薑瑜訴苦,一會兒是吃得太難吃,頓頓都是玉米糊糊了,一會兒掃大街太累之類的,學習好頭痛,無外乎就是想讓薑瑜把他給弄出去。
薑瑜冷眼看著,給他買了兩床新的被子和一些吃的,找了個沒人的時候給他送過去:“過兩天黃為民和周建英就要受審了,等他們審完,我就要回黎市了,你多多保重。”
莊師伯沒料到自己訴了那麼多苦,她都無動於衷,有些訕訕的,索性挑明了說:“薑小友,你就不能幫一幫我嗎?你看我這把老骨頭怎麼禁得起折騰啊!”
薑瑜好笑:“還能動歪腦筋,我看再折騰十年八年你這把老骨頭都還利索著呢!”
她拿出準備好的三張十元紙幣,遞給了他:“拿著,買點吃的,彆花光了,留點做不時之需。不要指望我把你弄出去了,你好好地學習、改造,堅持一兩年,以後就好了。”
要薑瑜說啊,能在75年的尾巴被紅袖章抓了改造,真是莊師伯和前任革、委會主任的幸運,否則再過一兩年,就是清算他們的時候。現在就不同了,他們變成了受害者,跟紅袖章劃清了界限,等一朝平反,又能堂堂正正做人了。
吃一年的苦換來後半輩子的平安喜樂,有什麼不好的?
隻是這話不能跟莊師伯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