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上了當,秦老頭不甘心,後麵半天,一直致力於光明正大地挖梁毅的牆角:“薑丫頭,梁小子一看就是個木頭疙瘩,嫁給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你還年輕,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得好好考慮,多比較比較,我手裡就有幾個不錯的小青年,跟你差不多大,同齡人比較有話題,找年紀大的,三句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
隨後的幾天,薑瑜還見到了跟秦老頭一起來自家買過菜的那些老人們,秦老頭樂不彼此,天天上躥下跳,弄得雞飛狗跳的。
好不容易盼到初五,誌雲一家回去了,盧主任上班去了,梁毅才把薑瑜帶回了家,而再過兩天,薑瑜就滿18歲了。
梁毅還有幾天假,他肯定是要陪著薑瑜的。
薑瑜記得大半年前,梁毅就迫不及待地寫好了結婚申請,就等遞上去了,後來他去救災,一去就是幾個月,也不知這份申請究竟遞交上去了沒有。
薑瑜心裡惴惴不安的,梁毅會不會提結婚的事?他要是提了,她要不要答應?18歲,對薑瑜而言實在是太年輕了,這麼早結婚,她有點接受無能,可梁毅的年齡不小了,在這個時代妥妥的大齡剩男了。
薑瑜心裡很糾結,這種糾結一直持續到初七,她滿十八歲那天。
薑瑜從早上起來吃麵條時就提起了心,直到兩人去逛了百貨商場,然後又看了電影,在國營飯店吃了飯回到了家,梁毅也沒提這事。
薑瑜糊塗了,梁毅不急著結婚,那他把他們的關係廣而告之做什麼?盧主任做的一切肯定也是他授意的,否則他要不答應,盧主任怎麼可能把薑瑜介紹給親戚朋友。
隨後幾天,梁毅也若無其事,跟以前一樣,把家裡什麼都收拾得好好的,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直到回了部隊,他也沒提過結婚,接下來,他還是沒任務的時候每周都回來,跟以往沒什麼變化。
薑瑜實在搞不懂他的想法,又不好意思直白地問,因為她自己也沒弄清楚,她究竟願不願意這麼早就跟他結婚。
春去夏來,就這麼一下子拖到了驕陽似火的夏天,薑瑜也逐漸把這件事給淡忘了。因為隨著政策的鬆動,黎市逐漸出現了小攤小販,雖然規模還很小,不過這是私營經濟的前兆。這些敢於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隻要等政策徹底鬆動,就會成為下一個十年的弄潮兒。
薑瑜被這種火熱的氣氛所感染,開始琢磨,她的養生館要開在哪兒,還有菜地的規模也得擴大,同時種類也必須,不能隻種菜,秦老頭所說的果樹、藥材都應該提上日程。
隻是不少果木、藥材並非黎市本地所產,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當地的水土和氣候,第一年隻能先小批量種植,過兩年以觀其效,才能由此決定究竟種些什麼。
薑瑜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秦老頭。
秦老頭現在對養生的東西非常感興趣,他拍著胸口保證,隻要薑瑜列出來的東西,他都能想辦法弄到種子。
薑瑜開始忙活起來,查資料,再結合她在後世的經驗,先弄了十種果樹和藥材的單子給秦老頭。等種子弄回來,兩人又開始在秦老頭的院子裡種植試驗,看能不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這一忙活起來就到了九月,上麵的政策開始鬆動,越來越多的知青返程,被下放人員開始平反。
這個時間點,比實際曆史要早一些,不過上次地震的時間都不一樣了,因而曆史再次發生變化,薑瑜也不覺得多稀奇。
不過讓她欣喜的是,初陽道人他們都得到了平反。
回到承運觀的第一天,初陽道人就換上了壓在箱子底下放了十一年的道袍。這道袍雖然陳舊了一些,可收拾得非常乾淨,沒有一絲褶皺,可見主人的用心。
初陽道人換上道袍,激動得熱淚盈眶,第二天還特意穿著道袍去找薑瑜。
薑瑜早聽說了黎市宗教人員被平反的事,見到他也不意外,給他泡了一杯茶:“初陽道長,恭喜了。”
“謝謝,謝謝,薑小友,不怕你笑話,我……我都沒想過這輩子還有能正大光明穿上這身衣服的時候。”初陽道人激動地說。
薑瑜笑盈盈地看著他通紅的臉,勸慰道:“道長好好保重身體,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初陽道人想起薑瑜當初也是這麼說的,沒想到真應驗了,他有些唏噓,感歎道:“還是小友看得長遠,老頭子相信你說的,我得把咱們承運觀發揚光大,這樣才對得起把承運觀托付給我的祖師爺。”
“道長能這麼想就對了。”薑瑜看他的精神狀態都比去年的時候好了許多,也很欣慰。
初陽道人又說了幾句話,然後終於道出了今天特意來找薑瑜的目的:“小友,承運觀準備重新開觀,我想請你也來參加。”
承運觀就在黎市,薑瑜很痛快的就答應了:“好,哪一天?”
初陽道人說了日期。
這是九月底的一個日子,薑瑜準時去了承運觀。
承運觀是黎市最大的道觀,傳承了好幾百年,占地三十多畝,有大大小小二三十座殿堂,供奉了近一百尊神像。觀內古樹遮天,殿內青煙嫋嫋,莊嚴肅穆。當年破四舊的時候,承運觀作為市重點文物單位之一,被政府關閉保護了起來,因而受損不大。
不過因為十年無人居住打理,房屋顯得很破舊,觀內雜草叢生,哪怕已經被清理了,地麵上還是坑坑窪窪的,顯得很頹敗,就連殿內的神像也有不少掉了漆的,到處都透著蕭條的氣息。
剛經曆了十年浩劫,現在的人膽子都還很膽小,信士也不敢來參拜,所以承運觀重開也沒幾個人,大多都是初陽道人他們那一輩的道門中人,年輕人就薑瑜還有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
雖然沒什麼人,但大家還是很高興,這件事可是他們盼了十幾年的。
焚香祭拜之後,客人陸陸續續去了,最後隻留下初陽道人、洛東道人和三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想當年,我們承運觀道士百來人,香火不絕 ,在竟淪落至此了。”初陽道人很唏噓。
雖然得到了平反,但是當年的弟子有的不堪打擊死了,有的還俗結婚生子了,還有的不知流落到了何處,最後隻回來了三個,其中有一個還是耳朵不好的殘疾。
此情此景,如何能不讓初陽道人傷感。
歎了口氣,他收拾起複雜的思緒,扭頭對薑瑜說:“薑小友,不如與我一道參觀參觀承運觀?”
“好。”薑瑜微笑著跟了上去。
初陽道人帶著薑瑜踏上每一處印刻著歲月痕跡的台階,詳細地給她介紹承運觀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如數家珍。當年初陽道人也是孤兒,無家可歸,被觀主收留,在承運觀一呆就是幾十年,他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這片土地,可以說,承運觀就是他的家,他的根。
薑瑜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留戀和情感,心也跟著微微顫動。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和情感都能引起人的共鳴和同感。
花了一個多小時,說得口乾舌燥了,初陽道人才帶著薑瑜逛完了承運觀,然後眯起眼張著乾涸的唇問薑瑜:“薑小友,你覺得承運觀如何?”
“很好。”這種傳承了幾百年的大觀,在地方誌上都留名了,而且還會隨著政策的進一步寬鬆,像百年古木一樣,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在曆史的長河中占據小小的一角。
初陽道人仰頭望著遮天蔽日的樹冠,輕輕地笑:“我也覺得很好,那薑小友有沒有興趣做這座道觀的主人?”
薑瑜真是被他嚇了一大跳,這老頭,真不是個一般人啊,第一回見麵,就把鎮觀之寶送給了她,這回又要把道觀送給她。
薑瑜哪敢接,連忙擺手:“初陽道長,你開玩笑,這道觀哪能隨便送人。”而且也送不了,這座曆史悠久的道觀遲早會成為XA級景區,開售門票,遊人如織,香火鼎盛。
初陽道人卻正色說道:“不是開玩笑,薑小友今天也看到了,承運觀現在就五個人,我和師弟都老了,說不定哪天就歸西了。餘下的三個弟子,天賦不佳,也是無處可去,才會回道觀,他們撐不起承運觀。薑小友道法高深,其心亦正,將道觀和他們三個交給你,我再放心不過。”
薑瑜一言難儘地看著他:“你讓我出家?”
初陽道人含笑道:“承運觀曆代觀主皆是方外之人。”
得,她就說嘛,這天上不可能白掉那麼大的餡餅下來。原來還有這一茬在這兒等著她。薑瑜不覺得自己六根清淨了,她貪戀俗世的美景美食美色,恨不得再在酒肉池林裡泡個兩百年呢,還是彆擾了道門清淨。
“承蒙道長看得起,不過我這人六根不淨,貪戀俗世榮華,挑不起這擔子,道友還是另擇高明。”薑瑜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初陽道人早料到她很可能不會答應,因為有本事的人,選擇也很多,有挑剔的資本。不過他也早有對策,笑眯眯地說:“小友,當年我和莫雲是黎市進入全國道協的唯二理事。”
薑瑜秒懂他的意思,這簡直是在問薑瑜想不想進道協,獲得正大光明的身份,得到政府的庇護了。
確實,作為一名宗教人士,要想發展得好,必須得進入組織,看後世揚名的那些著名的主持、方丈哪個不是大觀、大廟的主持?承運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要真加入進去了,以後起點都要比現在高好幾個台階。
不過嘛,當道姑還是算了,就是有天大的好處,薑瑜也沒興趣。她直搖頭:“道長擔心後繼無人,何不開門收徒?”
初陽道人委屈地看了這姑娘一眼。她當他不想收徒?但道士才剛被平反,大家記憶力最深刻的都還是他們被□□的事,誰願意把孩子送來學道?這個時候,大家都還在觀望,窮得寧可去做乞丐也不會讓孩子去修道,免得哪天又被打倒了。
“薑小友,你真的不好好考慮考慮?”初陽道人不死心地問道。
薑瑜不給他絲毫幻想的空間,馬上搖頭:“我不是這塊料,道長還是另擇高明。”
但初陽道人顯然也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他把薑瑜送到門口:“薑小友,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若是哪天改變主意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道長,你還是彆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了。”薑瑜擺手,趕緊走了。這老頭子實在是太磨人了,非要她出家。
***
回去後,薑瑜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因為秦老頭那邊來了消息,他找到了一處很大的院子,那家人要搬走,有意賣。
薑瑜一直想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但找來找去都沒找到合適的,她想買個帶院子的,反正現在的房子便宜。城市沒開發,地價沒漲起來之前可以做菜地,等城市發展起來了,要麼建她的養生館,要麼賣給開發商,哪一樣都不虧。
這個年代,沒有貸款的說法,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給了錢,去相關部門做了產權轉移登記手續,這房子就是薑瑜的了。
薑瑜在秦老頭的幫助下,沒幾天就完成了這事。
正好到了周日,梁毅回來了,她興奮地把這件事告訴了梁毅:“咱們又有一座房子了,那座房子的院子好大,比咱們這兒還大一倍,秦老頭肯定是看重了地方,可以種水果。他一直嚷著要種桃樹。”
梁毅聞言笑了:“不錯啊,以後都讓他們去那裡折騰,咱們家就隻種點自己吃的。”
“那再種幾棵果樹和一些藥材。”薑瑜點頭同意。秦老頭他們天天來摘菜,熱鬨是熱鬨,但一點**都沒有,若是種成了果樹和藥材,一年也就隻有那麼幾天是收獲的季節。
梁毅沒有意見,輕輕捏了一下薑瑜的鼻子:“你說了算。”
薑瑜連忙躲開,拍了一下他的手:“我鼻子要是被捏小了,都賴你!”
“好,賴我,賴我一輩子好不好?”梁毅抓住薑瑜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眼皮上挑,含笑看著她,看得薑瑜臉都紅了。
咚咚咚……
忽然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梁毅泄氣地鬆開了薑瑜的手,嘟囔著抱怨了一句:“知道我周末在家,這討厭的秦老頭一大早就又來了。”
薑瑜捂嘴偷笑,推了他一下:“快去開門,不然他會一直敲,把鄰居們都引來。”
上次梁毅不想給他開門,他就這麼乾過一回。
梁毅揉了一下薑瑜的頭,認命的大步走了出去,拉開了門:“你是誰?找誰?”
門口不是秦老頭,而是一個中年男人,手裡拎著一個沉重的大包袱,看見梁毅,縮了縮脖子,問道:“薑瑜……薑大師是住這裡嗎?”
薑瑜就算了,薑大師是什麼鬼?梁毅眯起眼看他:“她住這裡。”
中年男人鬆了口氣,把包袱塞給了梁毅:“這是我們家觀主送給薑大師的,請她有空的時候看一看。”
梁毅接過,隔著粗布摸出這些都是書,低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縫隙中露出的半個封麵,上麵寫著《南華真經》四個大字。他詫異地揚了揚眉,沒有多說:“好。”
眼看他要關門了,那個中年人想起臨走時初陽道人的囑咐,硬著頭皮又道:“還有,若是薑大師改變了主意,我們觀主隨時恭候,觀主的位置會一直為薑大師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