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提早回宮, 阮瑤並不覺得意外。
圍獵已經鬨出了許多動靜, 不單單是兩位皇子受傷, 還讓人懷疑林中是否有其他猛獸。
原本圍獵最後一日該是皇上一同前去,以彰顯帝王威勢,可如今看來,就算是為了安全也不該貿然進去。
今日其實就該走的, 不過阮瑤猜測, 大抵是因為二皇子身子還未痊愈,加上皇帝要留上些時候給諸位大臣勸諫的時間, 這才耽擱了。
如今事情處置妥當, 自然可以離去。
至於是如何妥當的……
阮瑤慢悠悠的合上門, 吹熄了蠟燭,接著月色走到趙弘床邊坐下, 動作溫柔輕緩。
她並沒有拉開床帳,而這裡的帳子不同於宮中的厚實,而是選擇了相對輕薄的紗幔,同樣防風緊實, 但這會兒透過張子還能隱約看到太子殿下的睡顏。
阮瑤的雙手輕輕交疊放在腿上, 神色未明。
足足一日, 阮女官看似自在的跟小殿下在一處看花看景,可實際上她一直在等消息。
等二皇子的消息,也等皇上的消息。
在她看來, 趙弘對圍獵的幕後凶手隻字未提, 恰恰證明做出那事的人就是二皇子趙昆。
因為也隻有趙昆, 能讓趙弘謹慎處置。
阮瑤費儘心機留住二殿下隻是做了自己應儘之事,至於更多的她想幫忙也幫不上手,索性就佯裝不知,把一些都交給了大殿下。
昨日大殿下必然是和顧鶴軒以及手下親衛做了安排部署,阮瑤在瞧了他一眼後就躲開,便是給大殿下時間,讓他好好安排籌謀。
既然自家殿下出手,那麼必然是將該讓皇上知道的事情都送了出去。
按理說今日該有回應才是。
可是阮瑤什麼都沒有聽到。
一切顯得風平浪靜,毫無波瀾,皇上那邊更是一言不發,毫無動靜。
如此,阮瑤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是要徹徹底底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讓阮女官不情願。
自家殿下雖然沒有受大傷,可那是因為身邊有親衛相護,加上趙弘射術精準,還有飛雪的好鼻子,這才轉危為安。
但要是其中少了一環呢?
萬一自己沒有想起來飛雪呢?是不是太子就隻能留在林子裡過夜了?
阮瑤其實心裡清楚,趙弘定然自有籌謀,不會真的身處險境。
可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有感情,有私心。
旁人私心誰,阮瑤不管,可她的私心從來都在趙弘身上。
阮女官甚至盯著趙弘的睡臉,輕輕的說了句:“好好的太子,儲君尊位,怎麼就引不來人對你好些?”
不過說完了之後,阮瑤就想了個通透。
或許也正因為他是儲君,所以旁人才盼著他不好,盼著他出錯,盼著他死,好騰位置。
靜謐的月色下,阮瑤微微抿起嘴唇,輕輕地伸出手,探進帳子,把錦被往上拉拽了下。
趙弘嘴巴裡嗚噥了兩句,睡夢中便把臉往阮瑤手背上貼,還蹭了蹭。
阮瑤細細的給他拂開了額角碎發,便把手收了回來,心裡下了決心。
她的殿下,彆人不疼,她疼。
這件事情休想簡簡單單的過去。
阮瑤站起身來,去了披風穿在身上,趁著夜色出了門去。
等到了第二天,大殿下起身時,並沒有立刻看到阮瑤,而是先瞧見了早早在內室外等著的顧鶴軒。
顧太醫臉上帶笑,行了一禮道:“見過殿下。”
趙弘穿著整齊,卻並未束發,隻是隨便的用了根帶子把頭發紮起,嘴裡道:“顧卿不必多禮,來找孤所為何事?”
顧鶴軒一聽這稱呼,便知道是大殿下了。
上前兩步,顧鶴軒輕聲道:“殿下,那參與圍獵刺殺之事的侍衛已經鬆口了,也願意作證。”
按理說這種事情二皇子能交托給這人,想來應該是個心思堅定的。
但無奈碰到了顧鶴軒。
自家顧卿的手段可以說是花樣百出,層出不窮。
趙弘也沒有計較其中細節,隻問一句:“確定是老二?”
“確定。”
“會改口嗎?”
“殿下放心,微臣篤定,他不敢改口。”
趙弘點了點頭,沒再多問,隻管指尖輕敲桌麵,細細思量著什麼。
而在這時,顧鶴軒輕聲道:“還有一事,微臣想要稟報給殿下。”
趙弘看了他一眼:“但講無妨。”
顧太醫左右瞧了瞧,確定阮瑤不在,這才道:“昨日小殿下對微臣說了些話,微臣覺得極有道理,”而後他就把小太子的意思複述出來,最後道,“於是微臣就在帳子裡呆到現在,沒有出來。”
大殿下聽完了嘴角微動,心想著那人倒是個聰明的,能看出厲害。
但很快,趙弘嘴角的笑意就凝固住了。
因為就在他回憶這事兒的同時,腦袋裡突然出現了原本不該出現的影像。
就像是這些話是太子自己說的,他能知道當時的心境,自己的計較,還有在用出“事急從權”這詞兒時心裡那種得意歡喜。
本該屬於另一個自己的經曆,如今,大殿下淨能模模糊糊的記起一些。
這讓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同了。
他們的記憶,好像開始相通……
是因為砸了腦袋嗎?還是正在康複的先兆?
趙弘現在還有些分不清晰,心中多有揣測,臉上神情也就淡漠下來。
顧鶴軒沒有發覺自家殿下的異樣,而是接著道:“隻不過微臣今兒剛一離開帳子,就聽到了個流言,好像是突然就傳出來的。”
趙弘抬頭看他:“什麼流言?”
“說是昨日那熊不是尋常的熊,乃是有人喊冤受屈,化為孤魂凶獸,見圍獵之地風水好陽氣盛,便跑來想要為非作歹,卻沒想到被發現了行跡,被人用箭射中,便發了狂,詛咒了二皇子,又將獵場弄成了迷宮模樣,繞的殿下您走不出來。”
大殿下:……
啊?
還有這一出?他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