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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租的房子地段比起先前的筒子樓要好上不少, 讓謝絹沒想到的是,謝隱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租獨門獨戶的院子,而是直接租了上下兩層樓房, 他現在累積了不少熟客,等天冷下來涼拌菜是沒法賣了,但總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他準備開個小吃店。
位置很好的, 靠廠區比較近,一般廠區都有托兒所跟小學,大人小孩的錢一起賺, 不然平時去賣茶葉蛋, 雖然生意很好,但到底量不大, 而且手推車是真不方便,如果開一家店,那麼他的時間就會充裕許多。
二樓就是用來住的了,朝南那間主臥給了謝絹,因時間充裕,謝隱自己買材料做了軟裝,以小姑娘喜歡的粉紅做主色,謝絹看到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能住上這樣精致的房間, 隻是心裡又有些失落, 從前他們住在隻有幾十平米的屋子裡, 靠得那麼近, 現在分開住,她有些舍不得。
入秋後涼拌菜基本上賣不出去了, 天這麼冷,除了實在是想這一口的人沒多少來買,謝隱便停了涼拌菜的生意,倒是還有些跟他學著賣涼拌菜的還不肯死心,仍舊每天出攤,賣涼拌菜的人多了後,大家生意都有所下滑,謝隱賣得味道最好都不能避免,更何況是其他人?
趁著天還沒冷到滴水成冰的地步,謝隱每天都用小推車搬家,他們住的房子小,東西也少,搬新家隻用了兩天時間,謝絹是這個舍不得那個也舍不得,通通舍不得丟,都想帶走。
謝隱借著做小吃生意認識了不少人,其中有個做木工的大哥,特彆好他這茶葉蛋,每天不買上幾個吃心裡都不舒坦,謝隱與他聊了兩句,兩人算是有些交情,謝隱便在大哥這裡定了一批桌椅板凳,房子雖然租下來了,也打算開店,但這兩層樓實在是有點磕磣,水泥地坑坑窪窪,牆上石灰斑駁,因為存款有限,還要采購鍋碗瓢盆,所以除卻桌椅廚具碗筷這些必需品之外,牆跟地都是謝隱自己買了膩子自己抹的。
他乾活時不讓謝絹插手,把她趕到樓上看書學習,自己戴上帽子跟口罩,穿圍裙,一忙就是一整天。
謝絹知道自己必須得好好讀書,所以她很乖,但謝隱這麼忙,雖然從不喊累,可謝絹知道這種體力活最苦人,因此主動要求她來做一日三餐,不然就要乾活。
因為謝隱實在是太累了,謝絹咬咬牙,炒菜也舍得放油了,做飯更是全用白米細麵,為的就是給謝隱好好補一補。
其實願意來幫忙的人不少,這年頭鄰居大多熱情淳樸,可謝隱並不是喜歡麻煩彆人的人,他看起來脾氣溫和又好相處,其實對人是很疏離的,除卻謝絹外,沒有任何人能輕易走近。
經過兩個多月的忙碌,他們家的店總算是要開張啦!
一樓牆壁刷的雪白亮堂,木製桌椅擺放的整整齊齊,店裡還掛著一些手工製品,都是謝隱自己做的,美觀又好看,除卻乾淨整潔的環境外,最神奇的是那麵廚房,居然是透明玻璃!
這樣的話,食客可以清晰看見他在裡頭做什麼,吃得安心也舒心,廚房裡廚具一應俱全,一樓還有個洗手台,洗手台邊上放著一塊肥皂,每張桌子靠牆的地方都插著一束花,招牌也是謝隱自己寫的,就叫“謝記小吃店”。
簡單樸素的招牌,但字寫得那是真好,謝絹都看傻了,她也會寫字,可跟隱哥的比起來……那真是眉眼看,於是愈發刻苦努力。
小吃店開張那天,謝隱專門去買了鞭炮來放,他還特意給謝絹買了一身新衣服,小姑娘很少穿新衣服,從前都是拾姐姐的舊衣服穿,後來跟謝隱在一起才有新的,她節儉,舍不得花錢,有新衣服在家也不穿,用她自己的話說,看書寫字的時候不必要穿,乾活的時候更不能穿,但今天是個好日子,要穿新的!
這年頭很少有人穿大紅大綠,謝隱也不想太紮眼,所以就給謝絹買了一身藍白的上衣加百褶裙,小姑娘養了半年,長了肉不說,整個人自信精神許多,經過謝隱的食補跟照料,皮膚也變白了,是個漂亮又白嫩的小姑娘了,跟半年前那灰頭土臉膽小怕生模樣判若兩人。
因為是第一天開店,全場五折,周圍廠區單身漢不少,不愛在廠子食堂裡吃,每人出點錢湊個一桌,米飯管夠,謝絹都擔心能不能回本呢!
她可是知道的,這回租新家又開店,買這買那,隱哥的錢包已經空空如也,所以今天她強烈要求自己放假,然後在店裡幫忙,宛如一條小尾巴。
不僅是今天進店吃飯的客人打五折,就算不來吃飯,謝隱也做了炸糖棍跟炒花生,但凡是來看熱鬨的人人都有,而在開業前一個月來店裡吃飯的,人人都能拿到一張集點卡,吃一次可以蓋一次章,吃滿七次免費送一次,謝絹不知道隱哥這些奇思妙想是哪裡來的,她隻擔心會不會虧錢。
所以乾起活也格外麻利,謝隱在廚房裡炒菜,她就來來回回端菜送菜,小姑娘長得水靈,又乖又甜,動作還麻利,沒人不喜歡她。
謝隱做得炸糖棍非常好吃,外皮還裹了一層白芝麻,吃到嘴裡那真是又脆又香,這年頭缺油水啊,他店裡哪怕是一盤炒青菜都舍得放料,特下飯,而且素菜價錢公道,真可以說是物美價廉。
肉菜是貴一些,但幾個人拚一桌,米飯又管飽,根本不虧。
晚上送走最後一桌客人,謝隱把碗筷給洗了,這些碗筷也是他去買的,因為很難買到成套的,乾脆用的全白的,他洗完從廚房走出來,一邊擦手一邊看見小姑娘坐在一張桌前皺著眉頭憂心忡忡,正在那數錢呢!
見狀,謝隱不覺笑道:“今兒賺了多少?”
絹兒細細的眉頭擰成了麻花,有點生氣,但又舍不得對她隱哥生氣,拿著筆戳戳本子上的字。
他們家店裡有賬本,每一筆進賬跟支出都羅列的清清楚楚,所以謝絹氣鼓鼓地說:“沒賺錢,還虧了。”
今天全員打五折不說,還送小菜,都是隱哥親自醃的,辣白菜雪裡紅甜蘿卜之類,酸辣開胃,於是食客們吃得更多了……除此之外,還得算上炸糖棍跟炒花生的支出,因為是第一天開業,走的時候隱哥還送了茶葉蛋,哪有這樣做生意噠?賺的沒有送的多!
謝隱輕笑:“這麼生氣?”
謝絹重重點頭:“氣!”
“彆氣。”謝隱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之前謝絹頭發長得不好,她覺得又費洗發露又費熱水費煤炭,一咬牙,求謝隱幫她把頭發給剪到耳後根,現在留的稍微長了一點,到肩膀這樣子,稀疏的黃毛丫頭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會好起來的,難道你覺得我會做虧本的買賣?”
“那可說不定。”謝絹抬頭瞟了謝隱一眼,“萬一隱哥就是這麼傻的呢?”
謝隱被她逗笑了:“不會的。”
他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
謝隱這個人,做什麼事都精益求精,他博覽群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不願意浪費活著的一分一秒,在做菜這領域也是如此,他並沒有因為已取得的成功沾沾自喜,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廚藝研究中,唯一可惜的是他沒有嗅覺與味覺,因此每次做出來的菜都需要謝絹來品嘗給他建議,不過,大多數時候他心裡有數,手一捏基本上劑量多少就知道了。
說出去都沒人信,這麼一個精通廚藝的男人,其實聞不到香味,也吃不到美味。
謝絹本也不是真的生謝隱的氣,在她看來謝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還住筒子樓的時候,彆人找他幫忙他就沒有不應的,從來不收錢,賣涼拌菜利潤也很低,熟人買他們家的茶葉蛋他二話不說就給人多塞一個,受謝隱影響,謝絹感覺自己也變得大手大腳起來。
謝隱給他編了個存錢罐,每天還會給她五毛零花,謝絹全存著呢。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推開了門,謝隱回頭道:“抱歉,太晚了,我們不……”
進門的是個年紀很大的老爺爺,手裡還牽著個小孩兒,小孩兒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爺孫倆瞧著生活清苦,老爺爺不好意思地說:“娃兒喊餓,家裡沒米了,我尋思著帶他出來吃點東西……”
但人家好像要關門,他摸了摸乾癟的兜兒,裡頭隻有辛苦攢下的幾十塊錢,原本想等明年送娃兒去上小學的,大晚上的娃兒喊餓,他這老頭子心裡難受啊。
沒等謝絹開口,謝隱便轉了口風:“不過今天的食材都賣得差不多了,要不我給娃兒下碗麵吧,您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不嫌棄不嫌棄。”老爺爺連連擺手。
謝隱笑了笑,進了廚房,謝絹連忙把賬本收起來,“爺爺,您坐。”
她去倒了兩杯水,白天是有免費銀耳湯的,不過傍晚就喝光了,她倒了兩碗熱水,還放了白糖,又拿了白天的炸糖棍跟炒花生過來,隨後又端了幾碟小菜,把老爺爺給嚇得慌忙往外掏錢,他拉開衣服,掏出一個破布包。
這布包外麵一層裡麵一層足足包了有四五層,裡頭全是些零碎的毛票跟硬幣,老人家乾枯的手指一個一個數著,他好像不大識數,數著數著就忘了是多少,謝絹在邊上忍不住提醒:“二十三塊六毛五分。”
小娃兒頭發很短,眼睛倒是大,因為營養不良所以身體跟頭的比例很奇怪,很聽話,明明已經餓得不行了,卻沒有上手去抓吃的。
謝絹說:“這些都不要錢,爺爺,您也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