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完年絹兒又長了一歲, 自認為是個大人了,時時刻刻表現出一副成年人的模樣來,瞧著是學的謝隱, 隻是她麵帶稚氣,正兒八經的大人感沒有,反倒有幾分滑稽,成天板著張小臉自以為很威嚴, 總共持續了三天半,破功了,因為謝隱還是拿她當小孩子看。
她跟謝隱表示抗議, 謝隱含笑摸摸她的頭, 絹兒抬眼看眼隱哥,沮喪地垂下小腦袋, 她隻到隱哥胸口,光是身高已經非常虐了。
大人遊戲至此宣告結束,謝絹最大的心願就成了長個子,因為她是女娃,還是家裡的第五個女娃,剛出生那會兒她爹差點要把她掐死,所以當然也不會在意她是哪月哪日生的,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都胡亂填,更彆提過生日。
到了蒲山市落腳後, 謝隱就把他們正式留下來那天當作絹兒的生日, 滿打滿算到蒲山市正好滿一年, 他還親手做了蛋糕給絹兒慶祝, 小姑娘高興的臉蛋通紅,有些笨拙地雙手合十許願, 期間還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偷窺謝隱。
這年代條件有限,那奶油是謝隱親自打發的,連他都覺得胳膊酸疼,短時間內他是不想再做蛋糕了。
他不知道謝絹許了什麼心願,因為今天是謝絹生日,小吃店沒有開張,就兩個人一起吃頓飯,菜色格外豐盛,謝絹吃得滿嘴流油,她覺得自己最近似乎長胖了不少,一捏臉上都是肉,當然,用隱哥的說法來講,這叫嬰兒肥。
日子就這樣簡簡單單又平淡的過了下去,謝記小吃店的生意一直很好,到這一年的九月份,謝隱送絹兒去讀了初中,十六歲讀初一年紀不算小了,但因為打小營養不良,絹兒個頭小,瞧著倒是比同班同學還稚氣。
小毛毛也上了廠區小學,於是孫大爺的每日任務又多了一個,那就是送一大一小兩個丫頭上下學,畢竟還不是大街小巷都有攝像頭的時代,萬一出點什麼事可不好。
絹兒在學校裡認識了新同學,漸漸變得開朗起來,每天回來都興高采烈地跟謝隱說在學校裡發生的趣事,謝隱總是笑著聽,時不時應她兩句,順便提醒絹兒要好好學習,不能把功課落下。
之前謝隱救的那個女同誌跟他們家一直保持來往,女同誌的公婆雖然是在廠區小學教書,但初中的課本他們也懂,平時周末放假,絹兒就會跟毛毛一起去老師家裡上課,如果不是偶爾做夢會夢見過去,她真的都要忘記之前那十五年的自己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了。
這兩天換季,眼瞅著天又冷了,孫大爺這老倔驢,一大早謝隱讓他喝完熱湯再出門他非不聽,蹬個三輪車就走,回來凍出兩管大鼻涕,當天中午不行了,狂打噴嚏,倉庫裡都是食物,店裡還有客人,他怕不衛生,愣是不顧謝隱的挽留不肯待在店裡。
雖然說老板好心讓他幫忙看店,但孫大爺不是那種蹬鼻子上臉的人,老板厚道,他不能明擺著占人便宜,所以手頭有幾個閒錢後,就近租了個房子,地方不大,夠他跟小毛毛住,天冷才回店裡住,主要也是為了看店,因為謝隱睡在樓上,難免有不趁手的時候。
謝隱逼著他吃了藥,老頭兒還擔心晚上謝隱一個人忙不過來,看他顫巍巍地想從床上起身,謝隱趕緊把他摁住,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想著乾活呢,待會兒放學也彆去接絹兒跟小毛毛了,免得把她倆給傳染上。
孫大爺一聽,立馬老實起來連連點頭,“是是是,你說得是,可不能把她倆給過了。”
他待在家裡休息,謝隱看時間差不多了,先鎖了店門,在門口的小黑板上寫明自己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回來,這才蹬著三輪車出發。
他也長高了不少,孫大爺蹬著正好的三輪車在謝隱這蜷得夠嗆,大長腿都沒地兒放。
三輪車上放著一件厚厚的軍綠色大衣,小學放得早,謝隱先接了小毛毛,小毛毛沒想到今天是謝隱來接,特彆高興,自己熟練地爬上車,謝隱還給她帶了點吃的,小丫頭嘴巴甜得很:“謝謝哥哥!”
謝隱失笑:“之前不是還叫叔叔嗎?怎麼就成哥哥了?”
小毛毛說:“把哥哥叫老了。”
這倒是,除了謝絹沒人見過從前的謝鐵柱,要是認識謝鐵柱的人瞧見謝隱指定不敢認,這還真有人越活越顯年輕呢!
初中放學比小學晚半小時,這年頭還不興家長來接小孩,學生們都三三兩兩回家,有結伴同行的,也有自個兒走的,當天還有人得留下來值日,那就會走得更晚一點。
天變冷後黑得早,謝絹背著書包走到校門口,一眼就瞧見了謝隱,她眼睛一亮,瞬間衝他飛奔而來,直接撲進了謝隱懷裡!
謝隱穩穩接個正著:“小心點兒,冒失鬼。”
絹兒吐吐舌頭,“隱哥,怎麼是你啊,孫大爺呢?”
“感冒了,我讓他在家休息,今天晚上毛毛不回去了,免得被傳染。”
小毛毛一聽說爺爺生病,頓時憂心忡忡,小眉毛擰成麻花,謝絹上了三輪車,熟練地把大衣展開披到自己身上,再把小毛毛抱到懷裡,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成年人的軍大衣把她倆全包住還有的剩。
雖然說不讓小毛毛回家住,但小丫頭擔心爺爺,非得回去看一眼,反正住得也近,謝隱拿了兩隻口罩給她倆,把準備的食盒取出,這是給孫大爺的晚飯,讓他吃了飯再睡,明兒一早差不多就能好,老頭兒身子骨硬朗得很,就是太倔,不服老。
送完飯回來,小毛毛上樓寫作業,謝隱則在廚房做菜,來了幾桌客人,都是熟客,知道熱水跟小菜都擺在那兒,直接跟來自家似的,根本不用人招呼。
小姑娘跟條小尾巴一樣跟著謝隱,看著謝隱不緊不慢做著活兒,覺得神奇。
大家都覺得有飯吃,能活著就行了,很少會有人有生活上的追求,但謝隱不同,即便是住在陰暗潮濕的小破屋裡,他也會把房子打掃的乾乾淨淨,再采來一把野花,裝在撿來的瓶子裡。
看著看著就看呆了,被謝隱敲了下腦殼:“礙事。”
謝絹兩手捂住額頭,腮幫子鼓鼓:“隱哥,我好想問你件事哦。”
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信任的人,什麼話都能跟謝隱說,大概是從前被壓抑得狠了,小姑娘總是有無數稀奇古怪天馬行空的問題,而謝隱從不會嘲笑她,總是會認真而溫和地跟她講述。
天上的星星為什麼那麼亮呀?
地上的花兒為什麼有紅的也有綠的?
為什麼會打雷?為什麼收音機裡天氣預報會那麼準?
鳥兒為什麼能飛呢?魚兒為什麼沒有眼皮?隔壁阿婆家的大黃狗為什麼看到人就要叫?
……
不管她問什麼,謝隱都會回答她,他什麼都知道,好像世界上沒有能難倒他的問題。
謝隱拿起鹽罐子準備在即將出鍋的菜裡撒鹽,順便聽小姑娘又要問什麼,結果謝絹一臉純真無邪:“男人的下麵為什麼跟女的不一樣啊?”
謝隱手一抖,嘩啦一下,鹽罐子灑了一半的鹽進去,他趕緊把多餘的鹽撈出來,也沒來得及嘗這鍋菜的味道,黑眸透出幾分震驚:“……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絹兒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看著鍋:“啊啊啊隱哥,鹽放太多了!”
謝隱哪裡有心思去想菜,他直接把廚房的門拉上,表情嚴肅:“誰跟你說的?你為什麼會這麼問?你看到什麼了?”
絹兒眨眨眼:“不是我看到的,是我同桌看到的。”
謝隱:?
他先是鬆了口氣,隨即趕緊重新炒一份菜,“待會兒再跟你說,這種話不許再朝彆人講了記住沒?”
第一次看到隱哥這樣嚴厲,絹兒老老實實點點頭,乖巧跟在他身邊,因為她成績跟得上,所以謝隱管她不像以往那樣嚴,隻要能完成老師交代的任務,閒暇時間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直到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又清理了廚房,一切收拾妥當後,謝隱用肥皂洗了手,樓上有小毛毛,所以他直接在一樓把謝絹叫到跟前,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姑娘對男女之情根本一竅不通,她對“結婚”、“兩口子”的全部印象都來自於她的爹娘跟姐姐姐夫,結婚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過日子,兩口子就是女的會挨男的打,除此之外啥都不懂,這年代也沒有衛生課,再不然就是讓學生自己看。
“不是我,是我同桌呂雪妮,她家是我們班最遠的,每天都要走好久的路,她說遇到一個男的攔她,跟我說我才知道的。”
謝絹認真回答,完全沒有羞澀或是憤怒,在她懵懂的心裡,隱約能意識到似乎有哪裡不對,可你要問她,她是回答不上來的。
那個叫呂雪妮的小姑娘也一樣。
謝隱眼底閃過一抹冷意,他順口問:“你同桌家住哪裡?一般走哪條路?”
謝絹想都不想就告訴了謝隱,謝隱點點頭:“這件事你不要跟彆人講,最好也告訴你同桌,彆再跟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