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搓乾淨之後的陳福娣也算不上好看, 畢竟這乾癟的小身板兒配上黑黢黢的皮膚跟雞爪子的手,還有乾枯發黃的頭發,換到誰身上都一個樣兒。
不過比起之前那亂糟糟臟兮兮的模樣總算是順眼多了, 謝隱勉強滿意。
他在人前並沒有表現出對陳福娣的友善,事實上他也不覺得陳福娣需要自己的友善――一個弟弟,一個吸著自己的血,吃著自己肉的弟弟, 將自己的一生毀滅的弟弟,真的有資格去靠近她嗎?說實話,謝隱覺得陳耀祖不配, 陳家人也不配, 這姐弟之間的因果之線,將由他來親自斬斷。
因為謝隱一定要陳福娣一起去上學, 陳家人阻止不了,一阻止謝隱便在地上打滾撒潑哭鬨――天知道他對此感到多麼羞恥,但仍舊是這樣做了,因為陳耀祖便是陳家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重要,隻要他想要的,鬨下去,陳家人總會妥協。
在對待兒子和女兒上,陳家人可真是毫不掩飾的雙標。
陳前進被迫送兒子女兒一起去學校, 路上他想背謝隱, 被謝隱拒絕, 陳耀祖胖成這個樣子陳家人絕對責無旁貸, 好好的人能養成豬,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家夥除了吃便是睡,開學兩個月拚音都沒記住幾個,又蠢又笨,偏生下頭多長了二兩肉,於是便比陳福娣高貴無數倍。
陳前進帶陳福娣去報名,陳福娣九歲上一年級其實有點大了,但她自己不介意,能上學她就已經高興的不行,哪裡還在意彆的?
本來謝隱所在一年級二班人已經滿了,但因為謝隱要求,陳前進厚著臉皮硬是把陳福娣塞了進去,沒有多餘的座位,老師就搬了張桌子進來,讓陳福娣先跟謝隱坐在一起,兩人共看一本書――陳前進隻是把陳福娣送來給兒子作伴,壓根兒不想出書本費跟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
陳福娣很怕謝隱,九歲的年紀比同班同學高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外表過分寒磣,下課了就被人圍起來,小孩子的惡意來得如此簡單又迅速,嘲笑他們姐弟倆一個竹竿一個肥豬,拍著手掌哈哈大樂。
陳福娣哆哆嗦嗦地跺腳,不許彆人欺負謝隱,不是因為什麼姐弟情,純粹是因為自己要是不出頭,等放學回家弟弟一告狀,她就要挨打,說不定連學都不能上了。
結果弟弟對此充耳不聞,轉身,手一背,走了。
陳福娣趕緊追上去:“耀祖,耀祖你去哪兒?”
謝隱:“男廁所。”
陳福娣臉一紅,卻還是跟到了男廁所,就在外頭等著,她第一天來學校,根本沒想過交朋友的事,在村子裡陳福娣是沒有玩伴的,因為她從剛剛會走路開始就在不停地乾活乾活乾活,彆人家也重男輕女,但沒有哪家跟陳家這樣不拿閨女當人看的,生產隊的驢拉磨累了都有口菜葉子吃,陳福娣永遠是被剝削的命。
謝隱在男廁所又被欺負了,昨天在路上把他推倒那幾個小男孩最喜歡欺負他,這時候的農村小學廁所還是那種蹲坑,蹲坑前麵有個大糞池,臭氣熏天,愛乾淨的謝隱進來看到險些拔腿就走,但他還是忍住了。
小男孩們跟進來,佯作把他推進大糞池,還要他跪地求饒,不知道是在哪裡學的招數。
前麵說了,陳耀祖什麼優點都沒有,但謝隱覺得這滿身的肥肉也並非毫無用處。
跟小孩兒打架,要是動真格的反倒離譜,他也不能真把人家小孩丟大糞池裡去,萬一淹死了怎麼辦?因此謝隱使用了肉彈攻擊,完全靠體重壓製,把幾個小孩摁在身下,騎在他們身上,問:“以後還欺負人嗎?”
他凶得跟什麼似的,小男孩們頓時哇哇大哭,謝隱實在是受不了廁所這個味道了,一下來,幾個小孩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大喊我去告訴老師,轉身就跑了出去。
謝隱也趕緊出去,一出去就瞧見了蹲在外頭不遠處的陳福娣,他假裝沒看見,陳福娣卻立刻跟了上來。
雖然沒有上廁所,可謝隱還是想找點水洗洗手,等他洗完手,就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小孩兒最喜歡告狀,明明是他們欺負人在先,陳耀祖這家夥在家裡作威作福,在外麵慫得不行,被人欺負了都不敢吭聲。
老師們還是挺現實的,對陳耀祖這種學習差又不認真還喜歡搗亂的小孩並不是很喜歡,尤其陳家對女兒什麼態度,在這種村小根本瞞不過,那樣的人家能教出什麼好小孩來?
謝隱老老實實站在老師跟前,等老師批評完,才舉手:“老師,是他們先欺負我的。”
幾個小男孩麵露心虛,到底年紀不大,還不太會撒謊。
他們頂多是藏起謝隱的作業本,推他兩下,玩遊戲不帶他……其他的也沒太過分吧,謝隱可是差點兒把他們幾個丟大糞池裡去了!
小孩兒們的矛盾就這麼大,換作平時,陳耀祖怕老師,根本不敢告狀,但謝隱卻不一樣,就算老師各打五十大板,勒令他們每個人都出去麵壁半小時,下節課不用去上,他也不後悔。
“以後要是還敢欺負我。”他舉起肥胖的拳頭,“看誰打得過誰。”
小男孩兒們抖了一下,其實這肥豬身上肉可多了,真要打起來他們真不一定贏,算了,以後不跟陳耀祖玩也就是了。
謝隱在辦公室外麵被罰站一節課才回到教室,陳福娣有點就很害怕,她怕謝隱遷怒到自己身上,因此小心翼翼的,誰知道謝隱半句話都沒跟她說,反倒主動把書本打開,放在一邊,陳福娣很想對著書本看看,就小心翼翼湊過去,試探著看謝隱一眼,見他沒發火,就再靠近一點兒。
就這樣,一上午的課過去了,小學生們一放學都往家裡趕,陳福娣全程跟著謝隱,生怕他哪裡磕了碰了,她看起來非常擔憂,因為她很害怕弟弟回家告狀,說他被罰站了,那樣的話,爺奶爸媽肯定認為是她的錯,說不定就不許她去學校了。
這就是陳福娣想多了,錢都交了,雖然不多,但陳家人摳摳搜搜,肯定不會舍得不讓她去上,因為學校的錢是不退的。
結果到家後,陳福娣發現弟弟全程都沒提他被罰站的事,這才鬆了口氣。
就這樣,風平浪靜過去了幾天,小學生都開學兩個月了,拚音也都學完了,陳福娣剛剛入學,老師肯定不可能為了她把課再講一遍,因此陳福娣自己很刻苦,她不敢跟人說話,就自己學。
彆看她白天上學,中午下午放學回家,該乾什麼活還是得乾,沒有閒的時候,等她乾完活天都黑了,陳家人能舍得點燈給她寫作業嗎?但謝隱每次都拖拖拉拉,托謝隱的福,陳福娣也能趕在謝隱寫完作業之前把自己的也寫了。
謝隱把自己的作業本丟到陳福娣麵前,他是開著電燈在桌子上寫的,陳福娣沒他這好待遇,隻能趴在板凳墊著寫,見謝隱把作業本朝自己這兒丟,她不明所以,謝隱語氣很差:“看什麼看,幫我把作業寫了!”
邊上錢秀萍說:“兒子,作業你可得自己寫……”
“我就不寫!”謝隱脾氣上來開始不講理,“我最討厭寫作業了!我就不寫!我不寫我不寫我不寫!讓陳福娣幫我寫!我不管我不寫!我就是不寫!”
他一鬨,陳家人集體投降,於是陳福娣便擔當起了寫雙份作業的責任,謝隱走過她身邊:“你寫得也太醜了!重新寫!”
陳福娣還不認識這些拚音呢,她就是照著書本上描的,連筆畫都捋不順,謝隱一邊不客氣一邊說:“這麼簡單你都不會!先寫這個點!再寫這個橫!”
陳福娣慢慢聽明白了,她趕緊按照弟弟說的寫,很多平時自己弄不明白也不敢問的問題也得到了解答,寫兩份作業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