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都說男人揣摩不出女人心底的想法, 這話叫謝隱來說一點都不對,但凡是有心去想,即便不能清清楚楚, 也定然能摸得個七八分。
夫人沒說話,他也沒開口,想著她今兒一天便隻見了蕭夫人,去之前情緒是好的, 惟獨離了蕭家之後才這樣,即便竭力遮掩,仍舊看得出她興致不高, 蕭夫人對女兒很好, 但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高門主母叮囑出嫁女兒的話, 無非就是那麼些。
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雖說破了冰,卻也僅止於此,為了能帶她們母女倆離開,謝隱每天都早出晚歸,如今一切雖準備就緒,但彼此的感情並不深厚,交淺言深是人際交往中最忌諱的事,哪怕是夫妻也不例外。
因此他隻將此事記在心中,並沒有尋夫人說清楚。
拜彆了父母後, 他們便出發了。
因為是帶著妻女一同前去, 女兒剛滿月沒多久, 所以行李不少, 光是馬車便足足有五輛,本來夫人精簡到兩輛, 不過謝隱並不在意,邊關條件艱苦,氣候更是與京城大不一樣,權文德又在軍營,甚少回府,什麼都缺,多帶點沒毛病。
見他是真心願意他們多帶,夫人才稍稍鬆了口氣,她不會騎馬,自然是要坐馬車的,此去路途遙遠不說,路況也差,好在馬車經由謝隱改良,令坐在裡頭的母女倆幾乎感受不到顛簸,舒適度一流,再加上為了她們母女倆放慢行程,因此幾乎沒有不適感。
夫人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娘家到夫家,再不濟便是去寺廟上香祈福,她雖在書中讀過山川河流,卻從不曾親眼所見它們的模樣,更不知風土人情民俗趣事,因此在母親的教導下,成為了完美的大家閨秀。
但謝隱一直認為,人隻要活著,便應當擁有自由。
所以一路上他並不埋頭趕路,遇到好山好水,便會請夫人下來遊覽,到了城鎮進行補給,同樣會帶她,甚至有時路邊看到一叢野趣橫生的花草,都會停留片刻。
兩人的關係在京城沒多麼好,這路上的幾個月,反倒是逐漸升溫,到達目的地時,雖稱不上如膠似漆,卻也十分親密,至少夫人再見到他這高大魁梧的身軀與大胡子時,不再害怕了。
權文德在邊關的府邸非常冷清,因為他很少來住,裡麵更是光禿禿一片什麼都沒有,環境條件跟京城比起來那可是差遠了。
謝隱對夫人道:“條件簡陋,還請夫人原諒。”
夫人則淡定得多,她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比她預期中的好上不少呢!
把馬車上的行李搬進來一一歸納,查缺補漏,這次來邊關,她不僅帶了行李還帶了一些蔬菜與鮮花的種子,畢竟這可不是過家家,很有可能他們以後要在這裡過上個十年二十年,那自然要仔細打點。
帶來的下人也足夠用,一些粗活可以雇傭老實肯乾的人,簽個短契便是,已經跟謝隱很熟悉的夫人不用說,進了府便忙活起來,直接把謝隱給忽略了。
她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對生活條件要求也高,雖說夫唱婦隨,可若是能把日子過好,那為何不去努力嘗試呢?
這一路上見識了許多風土人情,對夫人的性格也有所改變,本來人就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賢惠溫婉,跳出那個框架,離開那個規矩多的京城,夫人也不過是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
這歲數實在是太小了,卻已經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如果不是生產時謝隱渡給她力量,她不可能好得這樣快,所以在之後謝隱與她雖同榻而眠,卻從不越雷池半步,令原本如臨大敵的夫人私下也悄悄鬆了口氣,新婚之夜的經曆著實稱不上美妙,她是怕這個事兒的,若是不做自然再好不過。
且大夫也說了,她身子骨不大強健,最好是休養兩年再有孕為好。
小月亮則完全不知道母親的困擾,她每天快快樂樂喝奶玩腳丫睡大覺,正茁壯成長中。
滿了月的小嬰兒真是一天一個樣,長得飛快,邊關穩定,謝隱隻需每日處理軍務即可,其他時間便都留在府中陪伴妻女,倒是令他的副將們嘖嘖稱奇,心說自家將軍從前可從不沉溺溫柔鄉,如今夫人小姐來了,鐵漢竟也如此柔情。
他們哪裡知道,權文德不沉溺溫柔鄉,那是等著十來年後一起爆發呢!鐵樹開花那是砍都砍不下來,直接把權文德變成了為愛癡狂的神經病,彆說是女兒,連自己一生清譽都棄之不顧。
不過那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謝隱從皇帝那裡要來了便宜行事的權力,他不像權文德隻管練兵,比起打仗謝隱更注重民生,邊關艱苦的不止是將士,還有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百姓。缺衣少食,日子過不好,談什麼忠君愛國,談什麼家國情懷?
無論什麼年代,衣食無憂都是人最基礎的需求。
邊關降水少,氣候乾旱,日照時間長,再加上土壤沙質化,許多內陸的農作物在這裡都很難生長,即便種植成功,產量也低得可憐,因此百姓們常年麵黃肌瘦,再加上蠻族三五不時來犯,屬實是過得艱難。
但這樣的氣候環境,卻非常適合棉花生長。
數九寒天,達官顯貴可披皮草大氅,以絲綢皮毛等物禦寒,條件再好些的,連燒的炭都價格不菲,可平民百姓哪裡有這樣的條件?隻能以柳絮木棉蘆花稻草等物填充,導致棉衣看起來雖厚重,穿上身卻僅聊勝於無,防寒保暖效果微乎其微,每年都有一大批人被凍死,身子骨差的老人與小兒尤其多。
所以謝隱才打算在邊關扶持棉花種植,以邊關棉花為物資鼓勵農業發展經濟,除此之外,根菜類蔬菜與一些藥材花卉也很適合種植,隻要有物資,便不愁銷量。
因此他回邊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了邊關貿易,允許過往商人進入城池,以物易物。
上個世界,身為“欲望”集合體的主腦被謝隱吸收後,他眉心便多出一朵紅蓮,原本的遊戲副本被他用線緩慢重建中,他發現裡麵的物品他可以取出使用,棉花種子便是由此而來,不過對外他當然不會這樣說,隻說是清點庫房時發現了不知何時被收錄的種子,先拿出來種植試試看,若是有效果再大力推廣。
權文德在邊關多年,話語權極重,連此地官員都以他馬首是瞻,這裡便是謝隱的一言堂,畢竟誰敢跟手握數十萬大軍的將軍掰頭呢?除非是自己的前途不想要了。
待到他做完這些事回到府中,中間已間隔了快三個月,小月亮都不認識他了。
成天跟謝隱在一起的人不察覺,夫人許久不見他,立刻便瞧出他消瘦不少,身形都沒有過去嚇人了,連忙把小月亮交給乳母,上前來扶他:“爺回來了?可用過晚膳?”
謝隱頂著一臉快把眼睛埋起來的大胡子搖搖頭,彆說是用晚膳,他連喘氣的功夫都快沒了。
在修複遊戲世界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在慢慢變得像是一個正常人――早晚有一日,味覺、嗅覺、饑餓、疲憊……這些屬於人類的特質,會再度回到他身上。
夫人連忙張羅著給他準備膳食,謝隱吃著吃著感覺這一臉胡子太不方便,吃飯時總容易沾到飯粒湯汁,隻是先前太忙,反正剃不剃都一樣,現在長成這長度,是不剃也該剃了。
小月亮完全不認得他這個爹,他伸手要抱,小女娃瞬間把頭埋進了娘親的懷抱,壓根兒不給麵子。
場麵頓時有點尷尬,夫人怕傷了自家爺的心,連忙道:“許是生疏了,爺許久未回,小孩子忘性大著呢。”
雖是這樣說,她對他卻毫無怨言,謝隱愧疚道:“夫人才是辛苦了。”
小月亮扭過胖嘟嘟的小臉,靠著娘親的脖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打量著謝隱,反正是不給抱。
謝隱直接讓人準備了水跟香胰子,要把胡子給割了。
雖然他的世界裡有刮胡刀,但並不應該拿出來,剃刀不方便,卻也能用。
夫人抱著女兒看著他,見他蹲在了水盆邊上,一把捋起胡須,刀子一割――這隻是把長度變短,因此割的參差不齊毫無美感,看得夫人強迫症都犯了。
她喜歡整整齊齊乾乾淨淨,見謝隱這樣不拘小節,手指頭動了動。
但又不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