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好在那少年隻是緩緩地將他們看了一遍, 隨後便翻牆進了院子,梨花巷子的牆都不高,大概到成年男子肩膀處, 平時路過人家圍牆朝裡一眼就能看見,謝隱在家還好,他不在時,總有幾個膽大的街溜子趴在牆頭往裡看。
薛夫人雖然是和離過, 又生了三個孩子,卻仍舊美貌端莊,她的美與市井女子的潑辣爽利不同, 溫柔婉約、舉手投足儘顯優雅, 絲毫不因年紀而顯滄桑。
薛無垢自然不必多說,穆昶雖做官成績不怎樣, 臉卻長得好,她正是天真可愛的年紀,臉蛋上還有鼓鼓的嬰兒肥,好看極了。
這樣一對母女花,應當是被捧在手心珍愛的,換作往日,平民百姓到哪兒去看這種大戶人家的貴女?可現在她們失貞不潔,於是連窺伺她們的男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反正是蕩|婦,看了又不會少塊肉。
原本被那少年看著還有幾分心虛, 誰知對方居然一點血性都沒有, 瞪就瞪被唄, 又不會少塊肉, 嚇唬誰呢!
就算他是穆家二郎,如今也已被家族除名, 像那種大戶人家最是苛刻,把他趕出來就決不會自打臉再叫他回去,知道為什麼現在隻是有人偷看嗎?因為他們還在擔心穆家大老爺對妻子兒女有情意,真上手了,人家碾死幾個平民百姓跟碾死螞蟻沒什麼區彆。
再等等看吧,頂多半個月,確定穆家是真不管這娘仨死活,怕不是半夜都有色膽包天的人摸黑翻牆進去一親芳澤!
謝隱翻牆進去後,進了正屋,便看見母親跟妹妹都在發呆,她們看見他,眼神躲閃,顯然是愧疚與不安――明明是她們受了欺負,卻因為會給他帶來麻煩,讓他被人恥笑而羞愧。
謝隱把蓮子糕放到桌上,剛才他翻牆進來就是因為這個,蓮子糕放冷了就不好吃了,而且若是沾染上穢物可不好,他是很愛乾淨的。
走過去先是摸摸妹妹的小腦袋,再走到母親跟前,單膝蹲下,仰頭看她:“阿娘,是不是嚇壞了?”
薛夫人忍著淚水搖搖頭:“阿娘不怕,阿娘擔心……”
當時那幾人來潑穢物時,還說了些汙言穢語,無非是羞辱她們母女的,薛夫人隻要想到小兒子為了自己跟女兒,先是脫離穆家,隨後連國子監的資格都讓了出去,便心如刀絞。
是她毀了兒子的前程。
謝隱轉過頭對妹妹說道:“無垢,快去看看哥哥給你買了什麼。”
薛無垢吸了吸鼻子,她聞到了香香甜甜的味道,小姑娘還是喜歡吃甜食,她打開油紙包,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星星,謝隱又摸摸她的頭發,有點想笑。
往日在穆家,有成群的仆役,阿娘也好妹妹也好,都有人伺候,如今隻剩下自己,她們連發髻都梳的不咋地。
“哥哥出去一下,等會回來給你重新梳個頭發,好不好?”
薛無垢眨巴著水汪汪的眸子:“哥哥會梳女郎的發型嗎?”
“等哥哥回來你就知道了。”
見他轉身要走,薛夫人不由得喚住他:“無塵!”
她欲言又止,滿是憂心:“沒事的無塵,這不算什麼,娘跟你走時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忍一忍也就算了,他們做得還不過分,萬一你因此跟他們交惡……如今咱們不在穆家,已無人能護著我們了。”
薛無垢聽了,眼睛也黯淡下來:“是的哥哥,沒關係的,我、我跟阿娘都不委屈。”
“那以後呢?”謝隱溫和地問,像是怕嚇到她們,他的語氣格外輕柔,“難道你們要一輩子待在屋子裡不出去嗎?一味的忍讓是換不來和平的,他們隻會變本加厲。今日是在門上潑穢物,明日便能齊聚一起闖進我們家中,阿娘,無垢,你們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道,錯的是這些愚昧的人。”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最後說了一句,轉身跨過了門檻。
薛夫人猛地站起來,想把兒子拉回來,卻無論如何說不出讓他不要反抗的話。
薛無垢年紀小,她從前與父兄都不親近,這些日子因著“失貞”一事,謝隱保護她、帶她走,這些本來不可能的事情,哥哥全都辦到了,所以和曾經是主母的薛夫人不同,薛無垢對謝隱更有信心,哥哥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於是她拎起裙擺追上謝隱,薛夫人在原地坐了片刻,一咬牙,也跟了出去。
薛家大門由內而開,名叫無塵的少年站在僅存的潔淨之地,卻宛如神o散發著光芒,令人自慚形穢。
他緩聲問著:“是誰做的?”
環顧一圈,無人應聲。
可能還有人心裡在想,沒人承認,看你怎麼辦?有本事告官去啊,京兆府就離梨花巷子不遠,你去啊!這種潑糞的小事,人家府尹大人可不會管!再說了,又沒人知道是誰乾的!
“不承認是嗎?”
等著看好戲的人發現,這少年非但沒有暴跳如雷,反倒露出了笑容,他讓母親與妹妹在門裡不要出來,二話不說,奔著對門那家就大步走過去。
那家女人本來站在門口看笑話,見他過來嚇了一跳,正想轉身進門,卻被謝隱一把抓住狠狠抻在地上!
讓人不敢相信這斯文瘦弱的少年是哪裡來這樣的力氣,竟將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輕輕鬆鬆放倒!
謝隱不打女人,他將女人甩到地上後,一腳踹開了她家虛掩的門,將她家中與自己歲數差不多的兒子抓了出來,在其腿彎處一踢,對方慘叫一聲匍匐在地,整張臉都與地上穢物嚴絲合縫。
這實在是太臟了!
可謝隱並沒有放過他,而是抬腳踩在了對方的後腦上,淡淡地命令著:“舔乾淨。”
女人自己被甩開還不怎樣,看到兒子被這樣對待簡直要了她的命,不管不顧就要朝謝隱撲來,謝隱冷冷地看著她:“你敢放肆,我就讓他將這全舔了。”
那是怎樣的眼神?
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冰凍一般,不敢靠近。
被摁在地上的男孩還想掙紮,謝隱更用力踩住他後腦,地麵上甚至已經看到了血跡,那婦人見狀,大哭出聲,謝隱卻笑了:“你為何要哭?我隻是將你家的東西還給你罷了。”
“是我潑的,是我潑的!你要怪就怪我,你彆害我兒子!”
謝隱笑意更深:“如今家家戶戶以夫為天,從夫從子,你兒子在家中,卻不知阻止不知勸誡,任由你做下這般惡事,我自然要找他算賬。”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令人如沐春風,隻是自今日過後,怕是再也沒人敢小瞧他了。
謝隱說著話,不疾不徐,確保每戶人家都能聽到:“我興許白日會不在家中,但我阿娘和妹妹在,她們受了委屈無妨,因為我會十倍百倍地報複到欺辱他們的人身上,大家都有心愛之人,對吧?阿娘和妹妹便是我的至愛,誰對她們出手,我便要對方全家生不如死,不怕的儘管來試試,我必奉陪到底。”
說著,一腳將男孩踹開,那男孩舔了許多穢物,又受足了驚嚇,哇的一聲嚎啕不已,謝隱瞥他一眼,他又嚇得渾身哆嗦。
其他人家聽了,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回家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