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笑著看她回屋,搖搖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很快,冬去春來,河麵上的冰都已化開,京城也變得更加熱鬨,來自五湖四海的考生都陸續進入京城,一時間真是京城房貴,來得早的已經找到了住處,來得晚的不僅住的差,離貢院路程還遠,愈發顯得京城本地考生方便。
謝隱仍舊維持著自己每日的學習習慣,他對會試如此淡定,無形中給薛夫人與薛無垢喂了顆定心丸,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即便考不中,也才十五歲呢,多少人考到白發蒼蒼還是個童生,她們家的無塵已經很厲害啦!
科考所檢驗的並不僅僅是學識,還有體魄,畢竟在考房裡度過整整三天並不容易,吃喝拉撒都在裡麵,就是自己愛乾淨,保不齊運氣差被分到茅房旁邊,又或者周圍的考生來個不講衛生的,總之,什麼可能性都有。
每到這種時候,謝隱常常惋惜自己的嗅覺恢複的這樣快,如果還是當初什麼都聞不到的狀態,隔壁房的臭腳丫子味兒他就能免疫了。
他戴上自製口罩,又點了精油香薰,這都是在鋪子裡賣的東西,幾近透明的精油無法攜帶小抄也很好檢查,點燃後,薄荷的氣味提神醒腦,周圍幾間考房的考生們都因此受益,出考場時,還有一位考生親自過來跟謝隱致謝。
他在考房被熏得頭暈眼花,連文章都做不好,幸而謝隱點的薄荷精油,令他大腦清醒許多。
此人名叫嚴明南,是自南方來的考生,比謝隱要大上三歲,同樣是他們那的解元,生得十分斯文,五官隻能說是清秀,但笑起來卻格外可愛,還有兩個小酒窩,一看就是那種脾氣特彆好很好相處的人。
他與幾個同鄉共同前來趕考,考前還吃壞了肚子生了場病,好在算是趕上了,但還有些後遺症,暈暈乎乎的,謝隱的薄荷精油是真的幫了他大忙,他就跟謝隱隔一條過道,腦子混沌半天,謝隱注意到了他的不舒服,還將點著香薰的碟子往門口放了放。
於是一考完,嚴明南便來跟謝隱道謝了。
謝隱見他麵色蒼白,問道:“嚴兄可是不舒服?若是不嫌棄的話,讓我為你把個脈如何?”
嚴明南眨眨眼:“薛兄還懂醫術?”
“隻是略通。”
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謝隱搭上嚴明南的脈搏後,發覺他的脈象不大對,“嚴兄考前可是生了病?”
嚴明南一愣:“是,許是因為考前吃壞了肚子,所以……”
謝隱搖頭:“並非吃壞了肚子。”
聰明人之前不必多說,嚴明南瞬間從謝隱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半晌,他艱難地笑了笑:“原本打算請薛兄共同飲茶去,如今看來,怕是要延後了。”
謝隱朝他點頭示意,又給他留了自家地址,隨後二人分道揚鑣,一出貢院,謝隱就接住了撲過來的妹妹,小無垢睜著亮晶晶的眼眸:“哥哥哥哥哥哥,你考得怎麼樣呀!”
薛夫人在邊上提醒道:“無垢,這隻是第一場,後頭還有兩場呢,你現在問你哥哥,他萬一緊張起來怎麼辦?”
“沒事的阿娘,我不緊張。”
謝隱先是回答了母親,隨後輕輕揉了揉妹妹的腦袋瓜,“考得很好,不會讓你丟臉的。”
“我才不怕丟臉呢。”薛無垢吐吐舌頭,“不管哥哥考得好不好,都是我的哥哥。”
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離開,尋常人家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基本不可能到貢院門口來接人,但自打不醉劇院火起來,戲班子還去鄉下免費唱戲,不少人家對女眷的束縛便沒那麼深了,像是來貢院門口接人的薛夫人與無垢,換作從前,這些舉人肯定要指指點點,如今卻隻是多看了兩眼,感覺不妥的也隻是自己搖搖頭,沒有再出現韓家郎君那樣主動出來指責的杠精。
不過當天晚上,薛家便迎來了一位新客,正是謝隱今天剛結識的嚴明南。
因謝隱家中有女眷,嚴明南不肯進去,隻站在門口,反倒是薛夫人親自來請他:“你我問心無愧即可,若是在意他人眼光,我早就該以死謝罪了。”
嚴明南紅著臉進來,正巧謝隱一家在吃飯,他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嚕嚕叫起來。
薛夫人請他坐下,嚴明南不好意思極了,但也是真的腹中饑餓,他老老實實拿起筷子,這一吃便停不下來,直到吃了個肚皮溜圓,才跟謝隱講了自己回去之後發生的事情。
原來,他和那幾位結伴而來的同窗關係隻是一般,嚴明南這人沒什麼心機,說話又耿直,是非黑白分得過於清楚,彆人找他請教,他講解後對方若是不明白,嚴明南便不願再講第二次。
馬上是會試,他也是要溫書的,能抽出時間給其他同鄉開小灶,已是十分好心。
可升米恩鬥米仇,一直幫自己的人突然不幫了,其他人心裡哪能舒服?
他們來的算早,幾個人合計一番,沒有住客棧,而是選擇租了一戶人家的院子,一共五人,結果因為此事,再加上嚴明南的水平遠超其他四人,便被孤立了,眼前會試即將開始,不知是誰動了壞心,在嚴明南的茶水裡加了瀉藥,害得嚴明南上吐下瀉好幾日,連書本都拿不起來。
好在運氣好,之後的日子怕喝茶讓身體負擔加重,才躲過去,因著是同窗,嚴明南從未想過是他人要害自己,結果今天被謝隱點名,他回去後便報了官,之後搬了出來,又因為會試期,京城客棧家家爆滿,無處可去,人生地不熟,才來找今日初識的謝隱。
聽得薛夫人跟無垢都生氣:“怎地會有這般無恥之人!忘恩負義又心思歹毒!”
謝隱對嚴明南道:“我家宅子小,怕是不方便收留你……”
嚴明南本來就沒想過厚臉皮讓人收留,正想說話,又聽謝隱道:“不過我倒是有個去處讓你暫住,倘若你不嫌棄。”
他趕緊點頭:“不嫌棄不嫌棄,住哪兒都成,就是彆太貴……”
謝隱失笑,對薛夫人道:“阿娘,那你來安排吧,我記得劇院後頭的宿舍還有幾間空著的。”
薛夫人說:“空著是空著,隻怕是有些吵,白日劇院還要開張的。”
“白日的話,便來我家中讀書用飯吧,晚上回去住即可。”
嚴明南感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這、這如何使得?薛兄大恩大德,明南無以為報――”
“無需回報。”謝隱扶起作揖的嚴明南,“好了,嚴兄還是快些收拾一下,天色已晚,早些過去休息。”
嚴明南剛經曆了一場失敗的同窗之誼,卻因禍得福結識了謝隱這樣的好友,他頓時覺得自己的運氣也不是那樣差。
到了不醉劇院的宿舍,他原本忐忑的心瞬間化為震驚!
原本謝隱說吵鬨,他還以為多吵鬨,結果就這?而且這種單間宿舍可比考房乾淨寬敞多了!還有他從未見過的淋浴跟馬桶,洗個熱水澡真是渾身舒暢,一頭倒在柔軟的床鋪裡,聽著窗外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很快便沉入了夢鄉。
之後三天,嚴明南便如謝隱說的那樣,基本都在薛家度過,兩人便這樣一起考完了為期三場的會試,也結下了極為深厚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