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考慮的很清楚,他就是要外放,而且要帶著母親跟妹妹一起走。
想輔佐福安公主登上皇位,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手裡沒有權力,做什麼都處處受製,再簡陋貧窮的地方他都不怕,越偏僻越窮越好,朝廷的目光不會時刻盯著,他可以練一支私兵,成為福安公主最大的助力。
有土地有百姓,就有糧草有兵器,謝隱最想去的便是靠近西南的州省,那一片礦山很多,但地勢不適合種植稻米小麥,每年收成極低,再加上賦稅,百姓過得苦不堪言,算是整個安昌國最窮的地方。
朝廷開采鐵礦,說是給工錢,其實層層下去被扣的七七八八,最後到百姓手上的少之又少,乾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錢,再加上地勢差,民風也十分彪悍,生死看淡不服就乾,之前的幾任知州都是瘋狂想寫折子找關係想調回來,被派去西南省,基本就等於是皇帝的棄子,隻有被遺忘的份兒,跟流放沒什麼區彆。
像謝隱這樣主動要求的還是頭一回,而且他今年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該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呢,還是該說他傻?
穆昶見他不聽勸,氣得要死,卻拿這個最出息的兒子沒辦法。
謝隱離開國子監後,他的讀書名額便順延給了二房的堂兄,奈何這位堂兄讀書並不怎麼樣,連當初的穆無塵都不如,謝隱都是狀元了,他連個秀才都還沒考上,可以說,謝隱是穆家這一代最優秀的人,但卻被糊塗的穆昶給放棄了,他後悔啊,可又有什麼招兒?
就連福安公主都送信來給謝隱,讓他不要這樣做,並且給他圈出了幾處缺人,地勢又好的州省。
但地勢好,百姓安居樂業,謝隱去又能得到什麼?那種地方勢必被權勢更高的人把持著,以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與更強大的敵人抗衡。
直白點來說,謝隱需要猥瑣發育。
不僅是他,福安公主也是,到了後期才是他們大殺四方的時候,眼下低調做人韜光養晦才是正道。
最終皇帝還是答應了謝隱的請求,將他外派去了西南省的坩州做知州,知州是正五品,按理說即便外放也不該給這樣高的品級,誰叫原本那位知州在任上逃走了呢……是的你沒聽錯,就是逃走了,逃回京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說當地刁民無數,還打砸了知州府。
再加上西南省過分偏僻貧窮,給的品級高一點,也是想安撫安撫謝隱。
謝隱帶上母親與妹妹,出發那天,卻看見一個青年背著行囊笑哈哈看著他,“你去西南省,是不是缺個通判啊?”
嚴明南笑出兩顆小酒窩。
謝隱失笑:“此去山長水遠,你可彆再吃壞了肚子。”
嚴明南最不愛聽人提自己的黑曆史,據理力爭:“那怎麼能叫吃壞肚子……我那是被人陷害了!”
兩人伸出拳頭輕輕一碰,薛無垢從馬車裡探出小臉:“哇,嚴大哥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嗎?太好了!”
她一點都不擔心這一去會有多難,哥哥什麼都會,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她就什麼都不怕!原本還怕哥哥會把她跟阿娘留下,沒想到能出京城,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啦!
小無垢激動得很,她現在老老實實坐在馬車裡,哥哥說一出京城,就能讓她騎馬!
嚴明南朝她眨眼:“是啊無垢,日後你哥哥要是壓榨我,你可得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啊。”
小無垢猶豫半晌,不好意思地拒絕了嚴明南:“哥哥壓榨你,肯定是因為知道嚴大哥的極限在哪裡,我、我支持哥哥。”
嚴明南很悲傷。
他這弱書生連騎馬都不會,隻能坐後麵那輛馬車,前麵則是薛夫人與薛無垢住的,謝隱打馬在馬車邊上慢走,嚴明南收起臉上的笑:“你真的要把那小女郎帶上?萬一……”
“不會有萬一。”謝隱輕聲說著,“你還不相信我麼?沒有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
“我都願意跟你一起追逐理想了,你說我信不信你?”嚴明南也想乾一番大事業,“不過,把伯母跟無垢帶上真的好嗎?此去路途艱辛,你……”
“我們是一家人,到哪裡都不會分開,這是我答應過她們的。”
謝隱說著,似笑非笑看向嚴明南,“與其說我,你倒不如想想自己,要如何跟家中的嫂夫人交代。”
嚴明南:……
是的,他家中是有未婚妻的,是他啟蒙恩師的女兒,雖是秀才之女,力氣卻大得很,嚴明南對她又愛又恨,這回一時衝動想做一番事業先斬後奏,等信送到老家,他真怕她嫁給彆人,而且,也很怕她罵他。
嚴明南算是這個世道裡難得一見的好人,他沒有那種男尊女卑的思想,大概是因為他是寡母帶大,而母親為了他吃了許多苦,後來才與繼父結為夫妻,又為他生下一雙弟妹,見過了母親被家族欺淩的苦楚,他很能設身處地的為女子著想,對薛夫人跟無垢,他也聽說她們曾經的遭遇,卻從不看輕她們,甚至再三跟謝隱表明那不是她們的錯。
而且他家裡雖不是大富之家,可供他讀書趕考的銀子是有的,這家夥之所以會窮,是因為一路上都在樂善好施,身上是因果線泛著淡淡金光,這也是謝隱為何會願意與他交好的原因。
換作那些因果線紅黑之人,謝隱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他離京之前,與福安公主見過一麵,福安公主將女兒阿阮托付給了他,畢竟京城中不太平,她的敵人不少,有阿阮在,便有了軟肋。
阿阮被謝隱帶走,如今公主府中的“阿阮”,則是在外頭買回來的被父母賣掉的小女孩,福安公主信任謝隱,相信他所說的,會為她帶來巨大的勢力,讓她也有資本和其他兄弟對抗,而她則要留在京城,一方麵是為了名下的產業,諸如書局劇院之類,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福安公主的人脈都在京城,她已經拉攏了許多不甘心認命的女子。
因為是女子,所以不被尊重,因為不被尊重,所以做什麼都被當作小打小鬨,這反倒是好事,瞧不起她們的人,終有一日會匍匐在她們腳下。
離了京城,無垢便騎上了馬,她的騎術是哥哥親自教的,學得很好,小阿阮見了羨慕不已,謝隱便將她抱到自己身前,連帶著薛夫人都會騎馬!
可嚴明南不會!
三個女郎全都騎馬,就連最小的阿阮都有人帶,剛離開母親的她情緒很低落,但又很乖,為了不被人發覺,連自小照顧她長大的嬤嬤都沒有來,可一上馬,那種跟在馬車裡完全不同的視野,仿佛連心胸都因此變得寬闊起來,小阿阮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隻有嚴明南舉手抗議!他也要騎馬!他可以坐在薛兄身後!
回應他的,是謝隱冷酷無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