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姑娘低下眼眸。“那我能叫你謝大哥嗎?”
謝隱莞爾:“當然。”
不知為何,明明一個多月未見,可她卻覺得像是過去了很多年,再見到他,眼眶便不由自主變得酸澀想要落淚,“我會很努力的……”
謝隱微微怔住。
“很努力學那些我從來沒學過的東西,努力變成人人稱道的貴女,不給爹娘丟臉,謝大哥……”趙妙盈攥緊了手中韁繩,她吸了吸鼻子,淚水從她眼角緩緩落下,“爹都跟我說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謝隱不肯接受淮南候的幫助,銀錢不要院子不要下人也不要,淮南候被他氣個半死罵他倔驢,謝隱無奈,隻得朝他求了件事,淮南候卻臉色大變,不許他去,謝隱堅持,淮南候不得已,才破例為他寫了一封薦信,隻要拿著這封薦信去往邊境,呈遞給戍邊大將胥豐田,便能得到一個機會。
而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要看謝隱自己究竟有沒有這方麵的才能。
趙妙盈與淮南候夫人得知後險些哭瞎了眼,尤其是侯夫人,她自己養的兒子有幾斤幾兩,她還不清楚?戰場上刀劍無眼,那蠻子又格外凶殘暴虐,顯哥兒是個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怎麼受得了餐風宿露的行軍之苦?他連條魚都沒殺過!
淮南候一開始也不肯,隻是麵對妻女的哭泣,他為人父,更加堅強些,若非身受重傷從戰場上退下來,現在他說不定也在邊境,胥豐田與他是莫逆之交,顯哥兒即便去了,有胥豐田在,也不會出事,男人年輕時總要出去闖一闖,遇到挫折才能真正成長。
“我會的。”
趙妙盈將韁繩交到謝隱手中,淚盈於睫,看得出來她是極力不想哭的,因為她是個很堅強的姑娘,即便養母病逝,養父將她賣了還債,她都咬牙不肯示弱,回到爹娘身邊被疼愛照料,性子中的尖刺才柔軟許多,若非麵對生離死彆,也不會流淚。
謝隱摸了摸棗紅馬的鬃毛:“是匹好馬。”
兩個婢女早在自家縣主與前小侯爺說話時便退到了不遠處,趙妙盈抬起頭,一個多月不見,謝大哥好像更高了,她得抬頭才能看清楚他的麵容。
恢複身份後,趙妙盈曾不止一次想過謝隱說的話,他說她對他,感激之情、救命之恩,大於男女情愛,她仔細回想梳理過,似乎當真如此,在謝大哥展現出他的誠實、磊落之前,她所看到的是他是虛幻且不真實的,可在經曆了互換身份這件事後,她成了縣主,父母很疼愛她,她也因此見了不少門當戶對的郎君,然而沒有哪一個像謝大哥一般,令她不敢看他。
被那雙黑色的眼眸看著,簡直想要沉溺其中。
“……我還是愛慕謝大哥。”
棗紅馬很親人,蹭著謝隱的手臂,謝隱冷不丁聽到趙妙盈這一句,頓時愣住:“嗯?”
“我還是愛慕謝大哥!”趙妙盈雙手握拳,鼓足了勇氣,“所以謝大哥一定要平安回來,我會等你的!”
說完她發覺自己失言,又連忙道:“若是謝大哥遇到了好姑娘也沒關係,我會將謝大哥當成真正的兄長來尊敬,我保證!”
謝隱萬萬沒想到這個姑娘竟會這樣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好一會,在趙妙盈的忐忑中,他的眼神變得更為柔和:“嗯。”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你還沒有見識更好的人,更大的世界,不過這句話,我記下了,倘若我回來時,你心意不改……”
“不會改的!”
少女急忙忙地說。
謝隱不由微微一笑,“為了你自己,好好活著吧。”
他用另一隻沒碰過馬兒的手,輕輕摸了摸趙妙盈的頭,稍觸即離,並不逾矩,隨後翻身上馬,啟程而去。
趙妙盈雙手抱在一起貼在胸口,就這樣望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儘頭。
雖然生活裡的方方麵麵都格外溫柔可親,實際上卻是很難接近的人,仿佛對她已經完全失去欲望了。
桂菀悄咪咪觀察了兩天,發覺夫君也沒有跟哪個婢女曖昧,平時伺候的都是小廝,大部分時間不是陪牙牙玩,就是在書房讀書,還有半年便是鄉試之期,他一直想要繼續考科舉,這點桂菀是清楚的,也很支持。
他們是商戶之家,桂朝這輩子都不能科考,這也是為何當初桂老爺願意把女兒嫁給單琛這麼個窮書生的原因,書生雖然窮,名聲卻清貴,商戶雖衣食無憂,卻人人嫌棄身有銅臭,沾上點書卷氣,也是盼著自家能好過一些。
謝隱是個自律到可怕的人,他每日很早便起床,先是圍著桂家宅子跑上十圈,然後在院子裡鍛煉,鍛煉完後沐浴更衣,之後桂菀便差不多醒了,陪桂菀牙牙母女倆用完早膳,他會去書房,桂菀不許人去打擾,但牙牙常常偷溜進去找爹,謝隱的一切原則在她們母女倆身上都不適用。
用過午膳,他會陪女兒玩,哄她午睡,有時直接抱著牙牙去書房,傍下午的時候出書房,陪桂老爺下棋,再指點桂朝讀書,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不見浪費。
桂菀甚少去書房打擾他,其實照謝隱的意思,這書不讀也罷,就這樣待在桂家陪伴桂菀母女,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也成,可到底有後顧之憂,當初覬覦桂菀那紈絝並非說謊,他確實是知州大人的親侄子,知州大人膝下無子,便將此人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可惜此人眼高手低,竟做出偷盜試題暗中倒賣之事!
在汾安城,對方沒什麼勢力,又要在知州大人跟前裝好人,獨自出行連過多家丁都不敢帶,生怕自己在外頭胡作非為欺男霸女的消息傳進知州大人耳朵裡,可汾安城隸屬通州,鄉試便是在通州府舉行,對方吃了虧必定懷恨在心,此時不報,並非就此罷了。
且謝隱也不想放過他。
他隻是一個窮秀才罷了,靠著桂家才衣食無憂,讓妻子嶽父養活,卻不能給他們帶來榮耀,隻會連累他們淪為他人笑柄。
沒有天賦的是單琛,不是謝隱。
正在謝隱沉思時,突然察覺衣角似是被拽了拽,他一低頭,便瞧見了鼓著圓嚕嚕小臉蛋的牙牙,她不知道自哪兒玩野了,包包頭散開了一隻,宛如一隻胖嘟嘟的小獅子,咧著小嘴衝他笑,兩隻小手上也滿是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