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抬起手,輕撫鄭陽的頭發,因為懷孕的緣故,她沒有時間打理長發,便剪到了肩膀的位置,頭發細細的軟軟的,像小動物的毛,令人心生憐惜。
“對,有爸爸在,爸爸永遠不會讓人傷害你。”
隻是謝隱又遺憾自己來得太晚,要是能在鄭陽小的時候便到來,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該多好?她可以自由長大,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做什麼事,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隻要她想,他通通支持。
“陽陽,是爸爸不好,以前對你那麼苛刻,從來不懂得關心你,也不會詢問你的感受,爸爸過去不是個好爸爸,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流眼淚了。”
鄭陽又想哭又想笑,小時候的她無數次幻想過,要是爸爸能對自己笑一笑該多好呀,不要總是那樣嚴厲,好像除了學習她沒有其他的價值,他們是家人啊,為什麼不能再多關心她一點、對她溫柔一點呢?
後來漸漸長大,慢慢明白這是自己的奢望,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真,如今在人生的轉折路口,卻聽見了他這樣說,鄭陽心裡真是百感交集,她原本感覺自己孤立無援,出了這樣的大事,她想把孩子打掉再離婚,這兩個選擇都屬於爸爸的雷區,她萬萬沒想到,他真的會支持她,還因為這件事開始反省過去。
“沒關係的,我不怪爸爸。”她忍著眼淚衝謝隱搖頭,明明就很想哭,卻還努力想對他笑,“我知道爸爸都是為我好,我也有不懂事的地方……”
“就算是為你好,也得你自己願意接受才行,陽陽是個能夠獨立自主的好孩子,不需要大人管得那麼嚴,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卻不能對你的人生指手畫腳。”
謝隱無法理解鄭偉毅的想法,鄭偉毅不讓女兒出省讀大學,在她大學畢業後也不讓她留在省會城市,而是要求她回家工作留在縣城,同時他又為女兒二十六七還沒男朋友感到羞愧,迫不及待想把孩子嫁出去——最後他能得到什麼?
他自私、嚴酷、蠻橫,他將孩子視為自己的所有物,與其說鄭陽是他的孩子,倒不如是他的財產,妻子也好女兒也好,都是他的財產,要任由他支配,他沒有能力達到更高的位置,於是所有的支配欲與控製欲都釋放在家人身上,以此來尋求滿足感。
鄭陽忍不住撲進爸爸懷裡,眼淚迅速浸潤了謝隱的衣服,鄭偉毅真的是個很嚴厲的父親,他吝於給予女兒一丁點溫柔,謝隱認為,他的妻子之所以早逝,其中少不得被他氣出的病根,跟這種人在一起生活,一兩天能忍下來就不錯了,何況是好多年。
謝隱哄著鄭陽:“這幾天身體好多了呢,可不能掉眼淚,心情不好是大忌,是不是忘了咱們還得去醫院?”
鄭陽聽了,拚命吸鼻子想要製止哭聲,小刺蝟精趴在她肩頭,用小小的爪子摸摸她的臉,來自小生命的關懷讓鄭陽心裡無比溫暖,似乎身體裡也多出了什麼力量,支撐著她去麵對今後的人生。
不用去考慮工作,也不用去管巨嬰老公,她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一樣,每天睡到自然醒,還有美味的一日三餐,慈愛的父親跟超萌的小刺蝟陪在身邊,這樣的日子鄭陽想要永遠過下去。
然而她也知道,汪家的事情不解決不行,汪睿被揍了一頓趕走,他爸媽肯定很快就要上門。
果不其然,晚飯時間剛過,汪睿一家三口就來了。
看得出汪家夫妻是真的很想道歉認錯,買了果籃跟好酒好煙,一進門汪母就先哭開了,看到鄭陽,還想抓住鄭陽的手跟她道歉訴苦,卻被謝隱擋住,他目光平靜,“彆嚇到陽陽,她現在的身體可經不起你在這裡一哭二鬨三上吊。”
汪父連忙道:“老鄭啊,你看我把這不孝子帶來了,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可千萬彆壞了咱們之間的情誼——”
謝隱見他如此誠意十足,微微勾了下嘴角:“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汪父說著,“是我們家對不起陽陽,我、我心裡不好受啊!老鄭,咱也是這麼多年的老同事了,你應該懂我,你將心比心想一想,要是你兒子也這麼個狀況,你舍得不管他嗎?”
“如果我有這樣的兒子,我可能會在他出生時就把他給掐死,免得長大禍害彆人家姑娘。”謝隱眼神譏諷,“你不用在我麵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既然我想怎麼處置汪睿都行,那我今天就把他給閹了,這不過分吧?”
說著刷的一聲,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菜刀,刀刃閃著精光,看起來就很鋒利。
嚇得汪父立馬擋在了兒子跟前,可見他說的任由處置根本就是空話,一點都不真誠。
汪母更是嚇得尖叫一聲:“老鄭!你、你這是乾什麼!殺人可是犯法的啊!”
“我沒有想要殺他,我隻是想閹了他,怎麼,這很過分嗎?”
汪母覺得鄭偉毅是瘋了,這還不過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他要給人家割了,這還不過分,那什麼樣才過分?
汪父沒想到鄭偉毅跟自己想象中的反應截然不同,但來都來了,鄭陽肚子裡又還有他們家金孫,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說:“老鄭啊,你冷靜一點,這不是鄭陽跟汪睿兩個人的事情,是咱們兩家子的事兒,咱坐下來慢慢談,你看成不成?”
謝隱點頭:“可以。”
於是雙方都坐下,鄭陽無視汪睿乞求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坐在父親身邊,小刺蝟精安安靜靜待在她手心,時不時動一下爭取鄭陽的注意力,免得她情緒又被帶走,導致心情不好。
“你看要不這樣行不行,汪睿這小子確實是做得過分了,但他到底是我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孩子,以後還指望著他給我們養老送終呢,你說你要把他閹了,你不也得坐牢嗎?這不劃算啊,對不對?”
謝隱望著汪父:“怎麼不劃算?他做錯事,我收拾他,你們隻要不報警不就行了?不是說要補償?這就是最好的補償。”
“那、那你總得為鄭陽想想吧?以後他倆還得一起過日子呢,你說說你把女婿閹了,這讓人知道了可怎麼說啊?”
謝隱發覺自己真是低估了這對夫妻的無恥之處,他冷笑道:“誰告訴你鄭陽還要跟汪睿一起過日子?就他這種臭蟲也配?”
冰冷的視線從汪睿身上掃過,汪睿頓時想起白天挨揍的恐怖,不由得朝他爸媽那邊傾斜,低著頭看都不敢看謝隱一眼。
也就這麼點膽量了。
“那你說你想怎麼樣?難道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就不要了?”
謝隱說:“我一直很好奇汪睿這麼厚顏無恥是怎麼回事,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是遺傳,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怪不得教出這樣的小孩。”
鄭陽在邊上也被惡心的夠嗆,但在這之前謝隱已經跟她說過,不要她開口,隻要安靜聽著就可以。
“你也知道咱們兩家這麼多年交情,那你們倆怎麼有臉把你們的同性戀兒子介紹給我女兒來騙婚?要不是被我發現,是不是還打算騙著鄭陽給你們生了孩子,之後再一腳把她踢開離婚?”
這還真說中了汪睿的想法,他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汪父汪母當然不能承認,正要解釋,謝隱又嘲諷了:“更何況,不是認識就代表有交情,我這人的確是愛麵子又嘴硬,但你們就這一個兒子,我也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們心疼兒子,我心疼我姑娘,咱們走著瞧,看誰先把誰給弄死。”
兩家比起來,那鄭偉毅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一破老師,多少年了還是普通教師,汪父卻是教導主任,汪母在學校裡那也是年級組長,年年評選優秀教師的那種。
汪睿就更彆提了,公務員,鐵飯碗,真要一鬨,這醜聞出來,汪家一家三口是彆想有好果子吃,但鄭偉毅大不了不乾了,鄭陽這工作也方便再找,她有學曆也有工作經驗,而且還是弱勢一方,絕對不吃虧的。
所以汪父汪母才要哄著鄭偉毅,不讓鄭偉毅真的這麼乾,他們一家三口能做出殺死鄭陽並且把鄭陽分屍丟棄的事,就知道本性絕不算什麼好人,之所以活到現在沒坐過牢,不過是因為沒人妨礙到他們的利益。
“彆、彆呀老鄭!咱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汪父急了,“那你說,你想怎麼樣?”
汪母也道:“是啊老鄭,有話好好說,你把這事兒捅出去對你、對鄭陽又能有什麼好處?到時候彆人瞧不起我們家,難道就瞧得起你們?鄭陽今年都要二十九了,你說說,跟我們家汪睿離了,以後她就是個二婚頭,還能找個怎麼好的?”
她咽了口口水,又繼續苦口婆心:“汪睿現在也知道錯了,他以前確實是不著調,但那都是婚前的事情了!跟鄭陽結婚後,他也跟我保證過以後會洗心革麵重新生活,再不想從前的事兒,是不是啊汪睿?你說句話啊!”
汪睿緊張地點頭:“是、是的。”
汪父連忙說:“你看老鄭,汪睿真的知錯了,我跟你保證,鄭陽以後在我們老汪家,那絕對是最好的待遇!她肚子裡可還懷著汪睿的孩子呢,你把他倆拆散了,肚子裡的孩子一出生就沒爸爸疼,你說你對得起孩子嗎?”
這一家人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事已至此,居然還想要鄭陽既往不咎跟他們回去過日子,順便再把汪睿的孩子給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