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這孩子,出事之後變化實在是太大太大。如果不是她確實是我生的,我都有點不敢相信她還是我那個小閨女了。”
馬江敏悵然的歎了口氣:“你彆看她小,可她做什麼事,都是有她自己章法的。就算咱看不明白,可隻要知道不是壞事,沒有害人,就彆給孩子添亂了。”
說到這兒,她似乎是怕男人心有不甘一般,又連忙替女兒辯白了一句:“她既然說了你的病她會治,那咱就信她。不就是等等她那個頭發嘛!”
媳婦的話說得田建中一下子就笑了起來,與此同時心裡也釋然了。
他覺得剛才的自己確實有點魔障,太心急了些。
就像是盲人麵前忽然多了一點微光……總是會讓人迫不及待的想抓住。
可,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強迫小閨女呢?
看看把她為難成了什麼樣子?
一想起剛才閨女哭得那慘兮兮的模樣,田建中就有點自責。
那會兒他光顧著著急了,沒看懂。
現在回憶起來,豆豆哭的那一場,賭氣是小部分,更多的是被自己逼得太為難了吧?
“我知道了。”
他微微點了下頭:“生死有命,該活的死不了。有我小閨女在呢,她咋也舍不得讓我這個老爹就這麼死了。”
說完他自己先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馬江敏佯裝沒聽見的背了背臉。
在田建中看不見的角度悄悄抹了下眼角沁出的眼淚。
誰的男人誰心疼。
特彆是在他用那樣無奈的語氣說出生死有命的時候,馬江敏怎麼也控製不住的一陣鼻酸。
可是,她心裡清楚,耐心的等,等待事情的發展,是此刻他們能夠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
豆豆身上那些未知的秘密,讓馬江敏發自內心的產生了一種敬畏感。
女兒已經給這個家,給他們帶來了太多的驚喜,實在不能再強求什麼了。
豆豆說,她就聽,豆豆不說,她也不問。
作為一個母親,此時能夠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能力保護好這個孩子。
彆的,就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一大早,在馬江敏的強烈要求下,田建中無奈的去大隊部借了一輛自行車,和大兒子一起騎著去了公
社。
今天他要去縣裡一趟。
可他們村子實在是偏,就連到最近的,能有長途車的公社都還有二十多公裡。
用田建中的話說,這點路根本不是事兒,可馬江敏還是心疼男人的腿,死活非讓他和大兒子一起騎車過去。
這樣,他們將車騎到公社,他坐車去縣裡,向東再把車給騎回來,啥也不耽誤,他也能少走點路。
至於晚上,他今天晚上能不能回來都不一定。
再說了,如果運氣好,搭個附近村子進城辦事的騾車什麼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將家裡大小兩個男人送走之後,馬江敏走回了院子。
她正準備進屋,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甜甜的小姑娘的叫聲:“姨姨!”
馬江敏連忙轉頭,然後就看到秦臻和秦沐兄妹倆站在柵欄外麵,秦沐還朝她揮了揮手。
“我的天!你們倆咋這會兒跑過來了?!”
馬江敏連忙小跑著過去開門,連客氣都沒顧上客氣,就心疼的抱怨道。
這會兒才剛剛早上六點。
深冬的山村天亮的總是很晚,此時就算是對麵站著,也隻能將將看見一個人影。
如果不是秦沐叫她,她可能都分辨不出門口站著的這倆小孩是誰。
從小葉村到他們田家村不算遠,可就是一路快走,也得走差不多半個小時。
而此刻秦臻的背上還背著一捆柴……
這倆孩子是幾點出的門啊?!
進院之後,兩個孩子卻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秦臻將柴背到灶屋前卸了下來,走過去拉住妹妹的手,一副說完話就要離開的架勢。
而秦沐則笑眯眯的對馬江敏說道:“姨姨,聽說你們搬家了,我們就想著一定要過來看看。可是也不知道要帶點什麼,就……給你們砍了一捆柴。姨姨彆嫌棄。”
馬江敏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小姑娘看上去應該比她的果兒還小一點。
瘦瘦弱弱的頂著一個大腦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豆芽菜。
可談吐,言行舉止卻一看就是大家孩子出身。
雖然現在不講究這個,但有家教的孩子,看上去就是讓人喜歡。
馬江敏一句話沒說,從秦臻手裡搶過秦沐的手就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然後立刻凍得眉毛跳了一
下。
這小手摸上去就像個冰坨子一樣。
她埋怨的瞪了秦臻一眼:“這麼冷的天還去砍什麼柴?還帶著沐沐?怎麼,你們空著手來姨姨能不讓你們進門?趕緊的,都給我進屋!”
秦臻的臉上多了一分不好意思。
他搖了搖頭:“不了姨姨,我們得趕回去。”
“趕回去乾啥?這會兒才幾點?就是出工也沒這麼早的!彆墨跡,都跟我進來!”
說完,拉著秦沐的手就往裡麵走。
秦臻站在原地表情掙紮了一下,也隻能跟上。
馬江敏並沒有帶他們回屋,而是直接將他們倆帶進了灶房。
家裡也隻有鄰居家可憐他們,暫時借給他們的一個舊炭盆,現在放在睡覺的那個房間,外屋也凍得冰窟窿一樣。
還不如在灶房,好歹還有點火。
因為剛給那爺倆做了早飯,灶裡的火還沒熄滅,馬江敏一人給他們倒了一碗紅糖水,讓他們抱著喝先暖暖身體,然後就到灶邊開始忙活。
“姨姨你彆麻煩,我們吃過了。”
看她要做飯,秦臻連忙阻止,卻被馬江敏一眼給瞪了回去。
“乖乖給我坐著!來我們家,就沒有讓你倆空著肚子回去的道理。我早就說過,以後你們就拿我當親姨。來這兒就和在自己家一樣,彆跟姨搞那些虛虛東西。”
說完,她看了一眼秦臻那又粗又糙,還粘了好些灰塵的手,心裡一陣難過。
說話的語氣不由自主的也軟了幾分:“你們來的巧,正好早上你們叔要進城,我剛給他們做了飯,什麼都是現成的。”
說完,還特意打開了放在灶台上的一個小陶罐,衝著秦沐眨了眨眼睛:“沐沐,今天姨姨給你做好吃的。”
“哎!”秦沐一點沒客氣,開心的使勁兒點了點頭。
眼睛裡閃著光。
她覺得豆豆的媽媽真好啊!
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村子裡的那些大媽大嬸,待人可親了。
在她麵前,沐沐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緊張,還總是有點忍不住想靠近的感覺。
秦臻看了妹妹一眼,看她一臉壓抑不住的期待表情,悶聲不響的放下了手裡的糖水碗,坐到了馬江敏身邊的小凳上開始幫她拉風箱。
馬江敏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欣賞,也沒有阻止
,而是將一個鏊子放在了火上。
這鏊子還是昨天下午田山子專程送過來的,說是他媽從娘家那邊的鐵匠鋪買的,讓給他們拿來當搬家的賀禮。
馬江敏沒有推辭。
她知道這肯定是老支書的意思。
之前自己送過去那些東西,老支書不好退回來,就變相的給他們回了禮。
而她也舍不得還回去,這年頭鐵鍋可是好東西。雖然鏊子還稱不上是鍋,但也是家裡不可或缺的啊!
今天早上她準備的早飯是攤玉米麵餅和糖水荷包蛋。
她的玉米麵可和彆人家的粗糧不同,是最精細的,沒有一點渣子的那一種,
而且其中還摻了至少一半的白麵,加了切碎了的,豆豆他們從山裡挖回來的鬆子仁。
剛才烙好的時候,向東吃的差點都咬了舌頭。
說這是他長這麼大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馬江敏當然知道兒子說的是實話,這些年在老田家,哪兒可能有人會這麼做?
那估計著都來不及端上桌,田王氏就能把桌子給掀了。
覺得是在禍禍糧食。
可馬江敏不這麼想。
她覺得隻要是吃進家人的肚子裡,對身體有好處的,那就都是應該,絕對不是浪費。
而且現在的她也有底氣敢這麼乾!
俗話說,兜裡有錢,心裡不慌。
現在的馬江敏算是真心懂得這句話的意思了。
雖然他們分家了,出來的時候連一粒米都沒有拿出來。
可她前所未有的有錢!
現在的年頭,其實已經不像是前些年管控的那麼緊了,隨便一點事都會被人無限放大,然後抓住狠批。
如今,特彆是他們這種山裡麵的偏僻村子,對於那種批來批去的事兒其實都已經疲憊了,大家更關注的還是怎麼填飽自己的肚子。
怎麼讓自己和家裡人不再挨餓。
彆的不說,村子間互通個有無,私下裡換個糧食,雞蛋啥的,隻要不是太過分,根本沒有人管。
昨天下午,馬江敏拿著個籃子,光明正大的走遍了整個村子,各家各戶轉了一個遍,用錢朝叔伯嬸子們換來了許多的雞蛋和細糧。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當初是淨身出戶,除了分到錢,家裡沒給一點存糧。
借來的那點糧食,不等到
周一村裡磨坊開門連磨都沒地方磨去。
難道這些天一家子紮住脖子不吃不喝?
所以誰也說不出點什麼。
換細糧雞蛋咋了?
她男人回來了,為國儘忠落得一身的傷。
小兒子大病一場,小閨女被嚇得夠嗆……
哪一個不得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