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下來的是誰?”
說到這裡,田建中忽然停了下來,朝馬江敏賣了個關子。
馬江敏正聽得緊張,被他問的一愣,想也沒想就朝他的後背拍了一巴掌:“快說!”
拍得田建中朝前晃了下身子,低著頭悶笑出聲。
“到底是誰啊?”馬江敏追問。
其實這會兒她已經感覺到來的人應該沒有惡意,不然男人這會兒也不應該是這個態度了。
“那人你認識。”
“我認識?”馬江敏被男人說的有點懵。
她咋一點印象都沒有,自己在縣上還認識穿軍裝的人?
看媳婦眼看著就要真急了,田建中也不敢再逗她了,直接揭了謎底:“是高占軍!占軍你還記得吧?”
高占軍馬江敏怎麼會不記得?
他可以說是田建中曾經最好的朋友了。
說起來當年他們還是一個綠皮車拉走的新兵,從新兵連時期開始就是最好的朋友。
新兵下連之後又分在了同一個連隊,兩個人在一起朝夕相處了好幾年。
在特殊部隊招兵的時候,他們倆也是一起去報考的,隻可惜田建中考上了,高占軍卻落選了。
但這也沒有影響兩個人的友誼,即使是沒有在一個部隊,倆人的關係依然保持的很不錯。
甚至因為兩家都在同一個地區,離的也不是太遠,高占軍隻要休年假回家探親,都會提著東西來老田家看望一下。
“占軍我當然認識,隻是,不是說後來他失聯了嗎?”馬江敏關切的問道。
“是。”
說到好友的落難,田建中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散去。
高占軍是在五年前和他失去聯係的。
當初傳過來的消息是他說錯了什麼話,被隔離審查了。
那時候正是各種運動鬨得最凶的時候,一說誰隔離審查了,那跟說這個人染上了什麼瘟疫一樣,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想要打探點什麼消息,那真的是太難了。
田建中所在的部隊又是那種特殊單位,和其他部隊並沒有太多的交往,想要查出點真實情況,那就更是難上加難。
反正直到他出事,之前就一直沒有打探到一點點關於高占軍的消息,隻知道他再也沒有返回原單位。
可是也
沒有被遣送回家。
“占軍和我一樣,也是被送去了勞改農場,不過他是和他老領導一起被送去的,之後幾年也一直在一起。”
“那現在也是他老領導被平反了?”馬江敏了解的點了點頭,然後反問道。
“是,他現在和他老領導一起回到了縣裡,不過他沒有轉業,而是隨他領導一起去了102軍的後方基地。”
聽他這麼說,馬江敏明白了。
102軍的後方基地就在靠近他們縣城很近的一個大山凹裡,據說麵積很大,差不多占了一座山。但是因為是管製地區,遠遠的就閒人莫入了,所以她也隻是聽說過,從來沒有真的見過。
“這一次他就是幫他老領導找人參的。”
田建中歎了口氣:“勞改了那麼多年,像我們這種漢子身體都被搞垮了,更彆說那樣經曆過戰爭,原本就帶著舊傷,身體不好的老人了。”
“占軍跟我說,他老領導回來後幾乎是全憑著一口氣硬撐著身體的,隨行軍醫說再不給老人補補,可能都撐不了多久了。所以他們想給老人備點參片,幫他補補身體。
那個藥店的老師傅是占軍的大舅哥,一直幫他留意著這件事。看到我拿人參過去,立刻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他。”
“我就說,國營藥店現在還能強買強賣了?”馬江敏笑了起來。
然後她繼續問道:“人參你給占軍了吧?彆管咋樣,這參用到老領導身上,不虧!”
“給了。然後我還和占軍一起去了趟基地。”
說到這裡,田建中眉毛眼睛裡都帶出了笑意,一看就是心情無比的喜悅。
馬江敏心裡一下子就難受了起來。
在她的意識裡,自己男人天生就是一個當軍人的材料,他穿著軍裝的樣子帥氣無比。
一想到就因為受傷的腿,男人生生的斷了他的從軍路,馬江敏覺得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完全接受。
更不用說男人心裡得多難受了。
隻是,這話她是不會問的。
沒道理在男人的心口上再撒把鹽。
“基地裡咋樣?和我講講唄,我也沒見過。”
能夠看得出男人的興奮,她自然是撿著田建中樂意說的話題追問。
可她沒想到的是,聽她這麼問,田建中臉上的笑意卻慢慢的淡了
下去。
他搖了搖頭:“不太好。”
思索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百廢待興。”
“這不是占軍和他老領導都過去了嘛,會好的。彆的人不相信,占軍你還不信?”馬江敏連忙安慰道。
田建中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眸裡閃過了一絲猶豫和掙紮。他張了張嘴,卻還是遲疑的重新閉上,並沒有將心裡的話和媳婦說。
想了一下,他轉換了話題:“磚瓦明天占軍會讓人送過來。”
聽他這麼說,馬江敏頓時來了精神,連眼睛都亮了起來:“你真弄來了?從哪兒弄的?!”
“劉師長給的。”
“占軍帶我去見了他的老領導,也就是劉師長。知道人參是我帶過去的,就一定要給錢。我肯定是不要的,結果老師長就發了脾氣,讓我把參帶回去。後來還是占軍在中間調和,問我需要啥,看能不能想辦法幫咱解決了。”
“我想了想,就說想弄點磚瓦。”
“人家就給你了?”馬江敏有點不敢相信。
現在是冬天,磚瓦窯都封窯了,就算是有能耐弄到個批條,怎麼也得開春才能去排隊。
就算是部隊領導,一時半會兒的,除非有存貨,不然變也變不出磚瓦來。
田建中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一臉笑容的搖了搖頭:“劉師長沒有,占軍那個賊機靈的,他有。”
“啊?!”馬江敏整個被他說懵了。
看他又要賣關子,就瞪起了眼睛:“彆大喘氣,你一口氣說完!”
田建中再次悶笑出聲。
原來田建中跟劉師長提出要磚瓦的時候,老爺子確實很為難。
他們才到這個新單位沒有多久,環境都還沒有摸清,哪裡會有這種存貨?
就在他都準備拒絕要這個人參的時候,高占軍給他出了個主意,說是可以把基地當初圈進來的一個老祠堂的磚瓦整理整理先拿出來用。
當初成立基地的時候將山周圍幾個小村子的地占用了一部分,村民遷走後留下了一個小祠堂。
這年頭正是到處都在破除迷信,破四舊的時候,等他們調過來的時候,那祠堂已經被砸的就隻剩下了一個殼子。
那塊地原本就是準備過了年整理出來給戰士們做訓練場的,到時候祠堂肯定要被拆。
所以高占軍說讓把那建祠堂用的舊磚瓦整理出來再利用,也不是什麼違規的事。
“舊的你願意要嗎?”劉師長朝田建中問道。
“願意。”隻要能遮風避雨,有啥不願意的?
更何況不管啥年啥代,隻要是建祠堂,宗族裡肯定都是舍得出錢出力,用最好的材料的。
就算是舊的,也很可能比現在新燒的磚瓦質量還要好。
“對了,那兩塊肉還有米也是劉師長送的。他拿錢讓占軍去食堂買的,說讓拿回來給孩子們吃。占軍還讓食堂明天給留塊豆腐,到時候讓人一起帶過來。”
說完,他又將手塞進懷裡,從內裡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小截參,遞給了馬江敏:“我說自己家還要留一點,劉師長就讓人給切了一半兒,不過我沒多要,就要了一點。反正咱豆兒說了,那參我吃了沒用。”
聽他這麼說,馬江敏也沒再多說什麼,直接將參接了過去。
雖然豆兒說男人的身體吃參沒用,可她不這麼想。
人家大領導身體弱,都還到處找人想辦法弄人參呢,咋到他們家就沒用了呢?
小閨女的神通她是見識了,估計那丫頭眼界高,這種東西都看不上了。
但她還是覺得得留一點兒,隔三差五給男人燉點喝喝,怎麼著也比不喝強。
“我把給葉大隊長的留出來,這兩天送過去。剩下的放外麵凍著,隨用隨取。”
媳婦這麼說,田建中並沒有反駁,而是說起了那肉。
“晚上把肉都燉了吧。彆摻彆的,就燉純肉,讓孩子們都過過癮。”
聽他這麼說,馬江敏笑著睨了他一眼:“你也饞肉了吧?”
“沒有。”
田建中回答的一本正經:“明天磚瓦來了,就得開始翻新房子。到時候家裡人來人往的,也沒法再做給孩子們吃。好好的肉彆放的不新鮮了。”
馬江敏點了點頭。
她知道男人說的有道理。
還有一點男人沒有說,那就是——到時候人多眼雜的,家裡根本沒有地方藏肉!
既然這麼,那就都燉了吧。
因為家裡調料什麼的幾乎都沒有,馬江敏隻能選擇用白水燉肉。
先將肉上麵肥膘部分切下來留在一邊準備煉油,她將剩下的肉直接分成了四大塊
兒,放在水裡反複浸泡,好使裡麵的血水早點泡出來。
然後她叫來了小西。
“去你大奶奶那兒借點醬油回來,就說下次集上買回來,我給她送過去。”
看到水盆裡泡著的大塊子肉,小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答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那動作簡直飛快!
雖然大人們什麼也沒有說,可是小孩子的鼻子永遠是最靈的。
這肉還在水裡泡著呢,幾個孩子已經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了。
每一次都佯裝無事的來看一眼就走,可那眼睛都快粘肉上拔不下來了。
馬江敏無奈,隻得扔了兩坨蒜給果兒,讓他帶著豆豆去一旁幫著剝蒜,而向東則領了另外一個“艱巨”的任務,去山上一趟,把那當時沒有拿完的蘑菇再摘點回來。
“我記得你們說那裡麵好像還有一棵花椒樹?看看上麵還有花椒沒,有的話也摘點回來。真沒有了,看看那還能用的花椒葉子,弄一點回來也行。”
向東痛快的答應了。
給孩子們都派完了活兒,馬江敏就忙碌了起來。
她將之前切下來的肥肉改了改刀,放在火上慢慢的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