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抿唇輕笑, 這個小玉兒啊,不學無術也就算了,還到處顯擺自己的不學無術,可就是那麼可愛, 不由打量起葉晚晚, 明眸皓齒鮮活嬌豔, 海棠紅的旗裝越加顯得膚白賽雪,大大的杏眸含著俏皮, 唇邊梨渦隱現, 生動活潑深深吸引著他。
不動聲色起身,衣袖輕拂,甩開海蘭珠的手, 緩緩走到葉晚晚麵前, 鳳眸含笑, 薄唇微啟,語氣卻帶著寵溺和縱容,“這個是誰教你的?”
皇太極雖說是詢問, 卻又帶著點威脅, 言下之意這麼丟臉的詩句不許說是他教的,見她額前一縷秀發因為跑得急而有些淩亂,不禁伸手輕輕捋到耳後, 動作溫柔又熟絡,與那個冷酷無情不苟言笑的大汗, 似乎不是同一人。
葉晚晚如今已算混得很有出息,在皇太極麵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小脾氣和任性, 反正他也喜歡, 被她吃得死死的。
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顏如春花燦爛,“這個是小玉兒自己做的詩,大汗您覺得好不好?”
皇太極故作高深莫測,微微頷首,“我覺得很好。”見小姑娘準備歡呼雀躍,淡淡補充道,“很好笑。”
葉晚晚頓時覺得自己一片才華橫溢都喂了二哈,眸子一轉,望著旁邊臉色蒼白如紙、身體顫顫巍巍有些站不穩的海蘭珠,眼眸轉了轉,秋波瀲灩,“我的先生,之前教過我一首東坡居士的詞,我覺得很有意思,不如念出來,讓大汗和姐姐品一品。”
皇太極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個小滑頭,勾了勾唇,並不言語,看她如何作天作地。
葉晚晚狡黠一笑,烏黑的星眸閃著璀璨的光,似乎比這月湖水還要澄澈清亮,搖頭擺腦,“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皇太極心知肚明這首詞的意思,唇邊不由逸出一抹笑意,真是個鬼靈精怪的丫頭,鳳眸不由帶上幾分欣賞,漢學淵博的女人雖有,比如說海蘭珠,可是漢學淵博又機智狡猾的,隻有這個小狐狸啊。
心中忽然想起兩人之前綠梅樹下初相逢,這個小滑頭裝作一首詩念不出來,讓他不由自主念給她聽,然後她就纏上自己,又記起這個小滑頭裝作不會寫字,軟磨硬泡讓自己教她,背誦師說討好自己,洗手作羹湯,求自己做她的先生,後來他一幕幕慢慢回想,頓時明白是她步步為營算計自己呢。
他生平最討厭彆人的算計,比如說眼前這個海蘭珠,窺探帝蹤故作偶遇投他所好,讓他心生厭惡,可是小玉兒的那些纏磨,他居然還覺得很有意思很喜歡,聰慧狡詐的讓他都有些佩服,更多的是心動而不自知。
許就是真心與否的區彆,他向來觀察入微冷靜自持,真心假意一目了然,校場上,小玉兒攔在他的麵前,莽古爾泰府前,是她拚命阻攔,察哈爾戰場上,她站在他的麵前,拔出親衛的刀,讓他快走。
皇太極鳳眸含著意味深長,他這一生隻想要她一人,這個小姑娘啊,還不明白,彆的女人多情也好,誘惑也罷,他並不在乎,自然也不會讓他心愛的人在乎。
伸手握住葉晚晚的手,柔聲道,“這也值得不開心,不過是科爾沁敬獻的小玩意,我不需要。”
轉眸望向海蘭珠,眸色含著薄嗔,聲音冰冷,“還不退下。”
海蘭珠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碎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卻被無情惱,小玉兒提醒的對,她怎麼會被人嫌棄到這種程度?還是大金最厲害的大汗。
捂著臉就哭了起來,她為何還鮮不知恥的站在這裡,站在這裡討人厭憎,皇太極明明就是對她無意,她就算再自信再自傲,也不得不承認,他根本看不上自己,他喜歡的人是那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小玉兒啊。
為什麼會這樣,姑母並未說大汗喜歡小玉兒,難道是姑母也不知道?或者說沒有人知道大汗喜歡小玉兒,他就是這樣保護著他喜歡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是小玉兒,她和小玉兒一起長大,知道小玉兒的脾氣性格,刁蠻任性不學無術,她最不愛的就是學習漢學,最不喜歡的更是賢良淑德,女孩子的優雅以及柔弱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她時常會告訴她,她是蒙族女子,不需要學習漢人那套。
大汗不是喜歡文雅柔弱的女子嗎?他不是喜歡纖纖弱至的女子嗎?他不是喜歡漢學淵博的女子嗎?為什麼他會喜歡小玉兒,即使他喜歡大玉兒她也不會這般驚奇。
姑母告訴她的那個人真的是真實的大汗嗎,還是他們成親這麼多年,姑母也不真正了解大汗?
秀目含淚望去,大汗和小玉兒立在一起,伸手攬著她,眼中滿滿的喜歡和縱容,眼神騙不了人,和之前冷漠不屑相比較,他有多麼喜歡小玉兒就有多麼討厭她。
海蘭珠心中一涼,絕望無助難過傷心以及難堪,種種情緒湧上心頭,隻恨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低垂著頭轉身就要逃走,不想到旗裝太長,她不小心踩在衣角上,重心不穩,頓時往前倒去,撲通一聲,掉落水中。
“海蘭珠姐姐……”葉晚晚喊了一聲,她隻會狗刨式,下水救人基本上是兩人一起交待在水裡,見海蘭珠在水裡掙紮,連忙看向額登,“公公,你會不會遊泳?”
額登是個旱鴨子,見到海蘭珠落水,隻會轉著圈子,跺著腳,“小玉兒,我不會遊泳啊。”
葉晚晚求助的眼神轉到皇太極身上,沒想到這位爺皺著眉頭,鳳眸含著薄霜,神情戒備又厭惡,知道他一定又在陰謀論,這一招是最常見又狗血的落水篇,宮鬥中必備招數之一。
腦補過多了,海蘭珠還不至於這樣做,應該是不小心落水,“大汗,您救救海蘭珠姐姐吧。”
皇太極烏黑的眸子望著小玉兒,他的小姑娘心底善良,根本不知道後宮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這種落水,他一天都能遇到好幾場。
這些女人都打著一樣的如意算盤,救她們起來後,再用各種手段勾引他,哼,當他是好色之徒,這麼好糊弄?好算計?既然敢做,那就不用怕死。
他負手而立,高挑挺拔居高臨下,神情冷冷,鳳眸中不帶任何感情,語氣淡淡,“小玉兒,若是你,我一定會去救。”見葉晚晚瞪著眼睛,補充道,“再說,我也不會遊泳。”
葉晚晚默默翻個白眼,您在開玩笑嗎,彆說遊泳,您都能在水裡得個鐵人三項了,您這般敷衍了事真的好嗎?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急忙推了推身邊的額登,“公公,我們快去找人救海蘭珠。”
額登忙看向皇太極,見大汗微不可察覺的點點頭,知道他同意了,忙和葉晚晚分兩個方向去找人救命,正在兩人跑到月湖邊,幾個身穿鑲黃旗鎧甲的人正在巡查,葉晚晚忙衝上前抓住為首一人的衣袖。
是個秀逸的少年,還是熟人,好辦事,“豪格,請幫我救救海蘭珠姐姐。”葉晚晚也沒時間和他說具體的事情,扯著他就往湖邊跑。
豪格帶領鑲黃旗的人正在巡視汗宮,見葉晚晚滿頭大汗一臉慌張的跑來,知道出了急事,忙隨她來到月湖邊,見自己汗阿瑪立在湖畔邊,神情冷漠,湖裡一個女人起起伏伏,似乎已經暈厥過去。
他來不及說什麼了,拖了鎧甲就跳下水,豪格的水性是自家阿瑪所教,很是嫻熟,連托帶抱將海蘭珠弄上岸,果然見她已經不省人事,臉色蒼白,渾身滴著水,頭發濕漉漉貼在臉上,相貌倒是秀麗絕美。
葉晚晚顧不上其它,“快快快,豪格,趕快把她抱到我的院子裡,讓塔娜幫她換掉濕的衣衫,我去請禦醫。”
說完一溜煙跑了,豪格抱著海蘭珠目瞪口呆,“汗阿瑪,這……”他這是抱了個燙手山芋?
皇太極神情不變,依舊淡然無波,“按照和碩說的辦吧。”
“是。”
眼見豪格離去的背影,額登歎了一聲,“小玉兒真是胸襟寬闊心地善良,換做後宮裡其他女人,誰也不會救情敵。”
皇太極覺得這個奴才眼光不錯,也挺敏銳,很能發現小玉兒身上的閃光點,必須賞賜。
那些女人為了爭寵,各種陷害,恨不得至對方於死地,而小玉兒居然真心實意去救海蘭珠,渾然忘記自己之前因為被人推落水幾乎沒命的事情,對這個善良的姑娘又多了幾分憐惜。
*
且說豪格無法,被小玉兒丟了個燙手山芋,他與小玉兒關係挺好,看在她的麵子上,也不好拒絕,隻能抱著渾身濕噠噠的海蘭珠往東院而去,心裡暗想今天一定是流年不利。
可能因為路上顛簸,懷裡的海蘭珠咳嗽幾聲,吐出幾口水,緩緩睜開眼睛,是個俊秀的少年抱著自己,少年秀目狹長,薄唇緊抿,相貌有些熟悉,應該是在哪裡見過。
“你是誰?”她強打精神問道。
豪格瞥了她一眼,語氣冷冷淡淡,腳步卻加快了,“我是和碩貝勒豪格。”
又是科爾沁的人,和哲哲以及大玉兒一樣討厭,科爾沁的女人除了小玉兒,個個都心懷鬼胎,恨不得貼到他汗阿瑪身上,這個恐怕又是用落水來勾搭大汗。
海蘭珠一怔,原來是豪格,大汗的長子,一雙桃花眼含著感激望著豪格,柔媚秀妍,豪格不由轉過頭,避開她的目光。
海蘭珠知道姑母哲哲與豪格額娘之間的恩恩怨怨,心中一動,垂下眸子,“謝謝你救了我,還有,對不起。”
豪格愣了愣,這是道歉?替哲哲道歉?“和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你也不是我願意救得,是小玉兒求我救你,我才救的。”
原來是小玉兒,海蘭珠心中感激,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還有什麼看不穿呢,她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十分動人,“不管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她語氣溫柔如水,柔弱無依楚楚可憐,豪格倒也不忍心在出言諷刺,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兩人到了東院,葉晚晚已經等在這裡,忙將兩人讓在屋裡,豪格將海蘭珠放在榻上,便轉身出去,葉晚晚吩咐塔娜為海蘭珠換去濕衣,也隨著豪格去了屋外。
“豪格,謝謝你啊,你的水性真好,這麼一拉一抱,就把海蘭珠姐姐救上來了。”葉晚晚真心誠意的感極豪格。
豪格卻不以為意,“嗐,這算什麼,我的水性都是大汗教的,他才好呢,他還教十五弟呢,救個人都是小事。”
葉晚晚很無語,剛才某人信誓旦旦,他不會遊泳,嗬嗬。
豪格想了想,一張俊臉湊到小玉兒麵前,“十五嬸,我幫你救了你的姐姐,你可有什麼獎勵啊?哎,你看我衣服都濕了,又冷又難過,阿嚏,都感冒了。”
臥槽,擺明了敲詐勒索啊,葉晚晚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有家火鍋鋪子,火鍋又好吃,酒又很好喝,等多鐸回來,替他接風洗塵去啊。”
“行,十五叔快回來了,兵部的函書到了,大概也就兩天後,十五嬸,一言為定了。”豪格笑得一臉憊懶,和當日那個被狗追罵罵咧咧的少年,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葉晚晚皺著眉頭,“小豪格,你想死是吧,什麼十五嬸,再胡說八道,打死你。”
豪格賊賊一笑,“不說了不說了,早晚的事情嘛,十五嬸不要害羞,哎,好了,我錯了,我先走了。”
“麻利的滾。”
打發了豪格,禦醫背著大藥箱匆匆而來,為海蘭珠診斷一番,沒毛病,開了一副安神補氣的方子,又匆匆走了,葉晚晚讓塔娜拿著方子去抓藥,又命人熬些人參烏雞湯和燕窩羹之類,眾人皆領命而去。
葉晚晚倒了一杯茶,遞給海蘭珠,“海蘭珠姐姐,你沒事嗎?”
海蘭珠一雙妙目怔怔望著葉晚晚,“小玉兒,謝謝你救了我,原來……原來大汗真的這麼忍心看著我死?”
葉晚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管是野史上的海蘭珠,還是這本書裡的海蘭珠,都是戀愛腦姐姐,將男人少得可憐的愛視為人生第一位,可是就算是皇太極最愛的女人又怎麼樣,還不是宮鬥劇集裡麵活不過三集,說錯了,不是三集,撐到養個孩子,和孩子一起沒活過十集,太慘了。
就像是現在,皇太極是什麼人,大汗啊,未來的開國皇帝,就算是自己,作為大汗最心愛的小寶貝,也不會蠢到讓他在江山以及美人中選一個,更彆說一個如今他絲毫不放在心上的女人,他要是憐惜心疼,要麼是個好色的蠢貨,要麼就是個無知的聖母。
“海蘭珠姐姐,他是大汗,不是普通的男人,久居高位殺伐果決,冷酷無情心機深沉,你怎麼能指望他發善心呢?”葉晚晚有些無奈,勸慰道。
海蘭珠垂下眸子,心裡有些後怕,大汗竟然這般可怕,姑母還慫恿自己為了科爾沁不顧一切誘惑大汗,難道她真的這麼忍心,讓自己的侄女去觸怒大汗?去送死嗎?
“大汗生氣了,會殺我嗎?”海蘭珠怯生生問道。
葉晚晚對於這個問題覺得不太好回答,若是按照劇情發展,怎麼舍得殺?親親抱抱舉高高還差不多,可是如今劇情已經被她橫插一腳,弄得麵目全非,按照皇太極剛才那個態度,想起以前他對原主小玉兒的態度,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海蘭珠姐姐不要怕,你是科爾沁的,大汗自然不會。”他會有一百種辦法讓你消失,殺了這一種是最不會的辦法。
聽到小玉兒說大汗不會殺她,海蘭珠舒了一口氣,看來姑母也不是故意的,她與大汗夫妻相敬如賓,恐怕也料到大汗不會動殺心。
黑如琉璃般的眸子定定望著葉晚晚,語氣有些泛酸,“小玉兒,原來大汗喜歡你,你為何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能送她一套獨棟彆墅外加一個草原?開什麼玩笑?她藏著掖著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