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濟爾哈朗,還有其他人嗎?”皇太極淡淡問道,神情不變。
“濟爾哈朗帶著小額哲呢,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會逗逗他。”哲哲細細回想,額哲現在才八歲,懂什麼。
皇太極陷入沉思,他是個非常聰慧的人,瞬間聯想起來,額哲的額娘是蘇泰福晉,蘇泰是林丹汗的大福晉,深得林丹汗信任,難道是因為自己將林丹汗驅逐到漠北,蘇泰深愛林丹,懷恨在心,所以她之前勾引自己,難道就是想能夠入自己後宮,然後近水樓台先得月,好趁機毒害自己。
他無法確認是否是蘇泰指使,假若真是紮魯特和蘇泰勾結,要想從紮魯特嘴裡撬出答案,恐怕比登天還難,嚴刑拷打萬萬不可,萬一紮魯特隨意攀附一群人,等他查清楚,小玉兒早已香消玉殞。
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辦法,他想了想,“紮魯特被關在冷宮裡,不要為難她,一切供給照舊。”
“是。”
哲哲有些不太明白,大汗為何要優待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難道不是應該嚴刑拷打,逼問出幕後指使人是誰?隻是大汗向來心思深沉,哲哲也就應下了。
皇太極回到後殿,喚來額登吩咐了幾句,額登立刻心領神會,“是,奴才明白了。”
後殿裡隻餘皇太極一人,以及榻上躺著的依舊昏迷不醒的葉晚晚,他坐到榻邊,伸手握住葉晚晚的手,她的手毫無熱度,冰冰涼涼像是霜雪,昔日胭脂染過一般的臉頰與嫣紅的唇,此刻煞白煞白,似乎被秋霜染過的海棠花,再也沒有往日的豔色。
皇太極伸出手指輕撫她冰涼沁骨的唇,心中一陣酸痛,隻覺得眼中澀澀的,他起身去桌旁,取出要送給葉晚晚的口脂,是她最愛的海棠紅。
他還記得當日送給她後,小姑娘伸出白嫩如玉的纖長手指,沾著紅字塗在唇上,而後嫋嫋娜娜走到他的身邊,笑著問他,“大汗,我好看嗎?”
她的肌膚如玉,唇若塗朱,明媚亮麗的猶如一團火,狠狠撞在他的心上,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從他的心裡出來。
皇太極伸出帶著薄繭的食指,沾了口脂,輕輕塗在葉晚晚的唇上,原本蒼白的唇因著口脂沾染,漸漸變成了嫣紅如血,一如剛才她吐出的那口血,紅豔豔的怵目驚心。
皇太極的手顫抖著,再也塗不下去,他猛然將口脂盒狠狠扔在地上,盒子被摔得七零八散,一如他的心。
將葉晚晚的手緊緊握在手中,皇太極覺得自己的心裡似乎少了一塊,那裡空空蕩蕩,是他心中最軟的地方沒了,自從小玉兒中毒昏迷不醒後,他的心似乎再也沒有活過來。
“小玉兒,醒過來好不好,先生的荷包你還沒有為先生做,先生很想你幫我做個荷包,就像是多鐸的那個荷包,你看,我去搶了他的荷包,多不好意思,你醒來,幫先生做一個好不好?”
他的語氣溫柔似水,柔柔道,“小玉兒,你還記得城外的桃花嗎?先生還沒帶你去看,你醒啦,我帶你去看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愛走路,先生一直抱著你可好,小玉兒,你快醒來。”
皇太極神情有些癲狂,鳳眸又乾又澀,他心裡酸酸的,可是眼睛又是澀澀,眼淚再也流不出來,也許人傷心到了極致,卻是哭不出來,就像他額娘去世的那天,他也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小玉兒,都怪先生,是先生害了你。”皇太極頹然坐在榻邊,雙拳緊握,臉上神色帶了點猙獰,“葉赫城的屠城為何要報應到你的頭上,若是長生天真有因果,那這一切都讓我來承擔。”
他的鳳目含著狠戾,眸色深沉如大海深處,見不到底,“小玉兒,先生一定會救活你,不管如何,不管要做什麼,我都會救你。
*
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被關進冷宮後,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她受蘇泰指使,讓她在宮宴上,將奇亞草丸放在和碩酒壺裡。
紮魯特聽到這個命令擔心的問道,“和碩為人警惕,怎麼會看不到有人投毒?”
蘇泰笑了笑,“我自然有辦法,你記住,多鐸心神不寧的時候,和碩也會心神不安,正是你投毒的好機會。”
紮魯特皺著眉頭,“可是……”
“你不相信我?你要知道,大福晉派人偷偷跟蹤你,還不是我用計幫你擺脫,放心,我已經安排好,若不是宮宴我無法參加,也就不用麻煩你了。”
蘇泰見紮魯特有些猶豫不決,歎了口氣,“你啊,太感情用事,當時我慫恿林丹汗來盛京綁架大玉兒,偏生你因為顧念和大玉兒關係匪淺,故意指錯成她的妹妹小玉兒,這也就罷了,陰差陽錯,那個和碩不知為何,討了皇太極的歡心,皇太極為了她,命也不顧了,倒也為我們指了條明路。”
“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你忘記你的哥哥怎麼死的嗎?你忘記你們的族人是如何被臣服嗎?都是因為皇太極,那個大金的大汗,若是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紮魯特閉上眼睛,若不是大金發動對紮魯特部的戰爭,她的哥哥就不會戰死,她唯一的親人,然後她被族人送到汗宮,不要說寵愛,皇太極連她的宮中都沒來過,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就是個聯姻擺設,沒人當她是個人。
“好,我知道怎麼辦?”紮魯特接過奇亞草丸,下定決心。
宮宴上,紮魯特一直觀察著多鐸和和碩,果然見到多鐸狂喝悶酒,而和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多鐸身上,一直在勸解他。
於是她趁此機會,在經過和碩身邊的時候,將一粒奇亞草丸迅速放到她的酒壺裡,奇亞草丸遇酒即化,無色無味,壓根不會察覺,原本,她們已經算計好,和碩敬酒,大汗不會不喝,喝了便會中毒,即使他不喝,那就是和碩中毒,眼看著心愛的人中毒身亡,恐怕皇太極會心碎,這就是殺人誅心啊。
隻是因為緊張,紮魯特順口說出那句話,引起大汗震怒,差點把命丟了,應該也把自己置身事外,大汗不會懷疑她吧?
紮魯特心裡設想過無數,自己有沒有露出馬腳,思來想去,應該沒有,尤其是她被關到冷宮後,吃穿用度卻還沒減少,想來應該是大汗隻是惱火她口不擇言,若是大汗知道是她下的毒,恐怕早就對她下狠手了。
紮魯特想到這裡,坦然自若,隻要她能為哥哥報仇,就算千刀萬剮又如何,從小哥哥就對她很好,阿瑪額娘死後,她隻有五歲,是哥哥一點點把她養大,哥哥對她的好,就算讓她死,又如何。
“側福晉,您醒了嗎?給您送早飯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在冷宮門口探頭探腦,手裡端著食盒。
紮魯特笑了笑,這個小太監是看管冷宮的小太監,雖說是最底層的奴才,可人長得好看,脾氣也溫和,對她恭恭敬敬,十分照顧,“小以,進來吧。”
小以端著食盒進來,笑著將食盒放在桌上,“側福晉,今天有口福了,膳房送了一碗烏雞湯,我看著可香了。”說完舔了舔嘴唇,似乎咽了一口口水。
冷宮自然不比彆的宮,奴才們的吃穿是宮裡最差的,剩下的殘羹冷炙是家常便飯,一碗烏雞湯恐怕過年過節都未必吃到。
紮魯特來冷宮之前,過得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對烏雞湯自然不放在眼裡,見小以這個模樣,十分可愛,笑著道。
“我腸胃不太舒服,吃不了油膩,不如你替我喝了吧。”紮魯特笑著說道。
小以一臉驚喜,“側福晉,不行,小以怎麼能替側福晉喝了這碗湯呢?”他嘴裡說著,眼睛卻眨也不眨的望著烏雞湯,一臉的渴望。
“沒事,喝吧。”紮魯特微微一笑。
小以開心極了,捧起烏雞湯大口大口喝起來,“側福晉,太好喝了,我從未……啊……”
小以突然抽搐起來,手裡的湯碗砰地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張大嘴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然後倒在地上,再也不動。
紮魯特嚇得魂飛魄散,她心裡本就有鬼,此時見小以的模樣與當日宮宴上,和碩中毒後的模樣一模一樣,心裡的一個念頭就是,蘇泰要殺她滅口。
一聲慘叫,紮魯特從小以屍體旁邊逃到院外,她神情慌張,發髻也掉落下來,亂成一團,紮魯特壓根顧不上,她想逃出冷宮,在這裡,她會被毒死的。
嘴裡喃喃自語,“蘇泰,蘇泰,你好狠的心,你居然想要殺我滅口?”
冷宮的門被一腳踹開,一群正黃旗的親衛簇擁著一名身穿黃色錦衣、長身玉立的男子走了進來,鳳眸含霜冷冷望著她,正是皇太極。
紮魯特一愣,而後見到殿內原本死的透透的小以,抹了把唇邊的血,起身走了出來,“奴才見過大汗,側福晉已經說了,是蘇泰要殺人滅口。”
皇太極淡淡望著紮魯特,神情平靜淡漠,“說吧,把你和蘇泰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我可以饒紮魯特部一族性命,不用和你一起陪葬。”
他的眼神嗜血陰鷙,十分可怕,紮魯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我說,我全都說,一切都是蘇泰指使的,她是葉赫城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