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怔怔的望著鏡中的少年, 眉眼間帶著曾經的桀驁不馴,眸中閃爍著清澈明朗,是十七歲時候的自己, 是剛剛從大淩河戰場凱旋而歸的大金十五貝勒。
那個時候他剛立下赫赫戰功,年少輕狂, 意氣風發,在慶功宴上, 冷嘲熱諷了他最討厭的皇太極, 見大汗鎖著眉頭,極力忍耐心中的怒,他的心中就舒爽的不得了, 口氣喝了壇酒,酩酊大醉, 被瑪占和穆爾察扛?貝勒府。
後來, 他被大汗找了個理由免去賞賜,又將他的鑲白旗奪了幾名牛錄, 賞給了濟爾哈朗,那個時候,他的指天懟地, 又送了大汗匹瘸馬,才算找回場子, 出了口惡氣,此時想來,頗為幼稚,若是小玉兒在,定會笑得打跌。
小玉兒,想到這個刻骨銘心的名字, 他的心都柔軟起來,沉寂多年死灰一片的心,轉眼間又複燃了,猶如春天的燎原之火,引忘川之水也無法澆熄。
真好,他?來了,多鐸微微一笑,笑容卻未達眼底,眼淚漸漸奪眶而出,滴落胸前,濡濕片。
他?來啊,可是他為什麼不早一年回來,那他心愛的姑娘就不用嫁給哥哥,也不用受儘欺淩和冷落。
他還記得小玉兒告訴自己,說她夢到自己幾十年後被多爾袞和大玉兒幽禁在後院,抑鬱而死,以她才會去找皇太極,找一個能保護自己的靠山。
多鐸握了握拳,眼神中閃過絲堅毅,他不知道小玉兒什麼時候會夢到前世的遭遇,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愛上皇太極,如今,有他在,小玉兒不會再經曆任何悲苦,誰都不可以欺負她,絕對不可以。
他勾了勾唇,換上身白色的衣衫,吩咐管家,“請哥哥進來。”
多爾袞沉著臉進來,臉的怒,兩世兄弟情深,多鐸很了解多爾袞,自己這個哥哥向來是溫潤如玉,難得見他發火,淡淡問道,“哥哥,怎麼了?”
多爾袞冷哼一聲,“小玉兒越來越嬌縱跋扈,我不是醉酒認錯人,她就大吵大鬨,還奔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多鐸一怔,突然想到那個時候小玉兒在宮落水,是被蘇茉兒推了下去,當時他並不知道,隻是以為小玉兒不小心落水,而後小玉兒昏迷了七天,是他四處尋找漢人大夫,才救了她。
大事不好,多鐸來不及說什麼,冷哼一聲,用力推開多爾袞,忙出府跳上馬,箭一般往宮裡趕去,到了汗宮門口,掏出懷令牌,在侍衛們臉震驚、眾目睽睽下,路奔到偏殿。
豪格正在偏殿裡喝茶嗑瓜子,眼見多鐸衝進來,把扯住自己的衣袖就往後宮方向而去,沿著長廊,左彎右拐,很快就到了後花園的小門。
豪格被多鐸用力拉扯,差點踉蹌跌倒,臉懵的望著他,伸手反握住多鐸。
“多鐸,瘋了不成?後宮的花園是你我能進去的嗎?被汗阿瑪看到,免不了又要被罵頓。”
多鐸垂了垂眸,臉平靜,“豪格,後花園裡有人圖謀不軌。”
此言出,豪格憊懶的模樣立刻變成認真,壓低聲音道,“此話當真?難道是想對大汗不利?”
“我騙不成,不信,隨我去看。”多鐸未置可否,語氣雖淡,卻帶著篤定。
豪格知道多鐸從不會說謊?,立刻信以為真,居然敢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對汗阿瑪不利?想被五馬分屍?
他立刻喚來幾名侍衛,行人沿著花園的小門,悄悄走到湖畔邊,又順著湖畔邊的假山,毫無聲息摸到梅林邊。
果然見到一個人影呆立在湖邊,身形苗條纖細,豪格看了又看,沒認出背影是誰。
多鐸眼中陣酸澀,繞是經曆生世,小玉兒的背影在他的眼中,依然是一眼一生,千萬人中,隻有她吸引著他的全部眼神,無論滄海桑田,他也能一眼認出。
豪格輕聲問道,“是一個小宮女吧,哪來的圖謀不軌,又危言聳聽。”
多鐸並不答?,抿了抿唇,唇舌乾燥起來,心很緊張,那個縱橫沙場毫不畏懼的豫親王,此時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不由自主舔了舔乾乾的唇,小玉兒,他要見到小玉兒了。
不知為何,他的四肢僵硬起來,明明那是他最想見得人,用命想要護著的人,現在他卻一步也走不動,隻是愣愣望著那個背影,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
不曾想,旁邊猝不及防閃過道黑影,雙手用力推,將小玉兒推落水中,湖水又深又冷,小玉兒還來不及呼喊,就凍得直打哆嗦,撲通了幾下,悄無聲息的沉了下去。
多鐸來不及思考,立刻跳下水,將小玉兒救了上來,借著湖畔石燈籠的亮光,眼見小玉兒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渾身滴著水,昏迷不醒。
而豪格早已將那個黑影抓住,扯住她的頭發就著燈火打量,大驚失色,“是蘇茉兒,大玉兒的奴婢,為何要將小玉兒推下水?”
多鐸自然知道原因為何,冷冷道,“豪格,將這個賤婢關起來,?我?來審問。”而後抱著小玉兒就奔向禦醫所。
這次不像前世的落水,因為有了多鐸的及時相救,小玉兒雖然體弱,也不像前世那般,昏迷幾天幾夜。
多鐸一直守候在小玉兒的榻邊,無論禦醫翻白眼也好,無奈的請他離開也罷,多鐸穩如泰山般,靜靜立在旁邊,星眸盯著小玉兒,眨也不眨,禦醫無法,十五貝勒他們也不敢得罪,隨他去吧。
很快禦醫所空無人,隻有多鐸守護著小玉兒。
大概個時辰後,小玉兒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幾下,慢慢睜開眼睛,帶了些迷茫,呆呆的打量四周,很快又恢複如常,眸子轉向床榻邊守著她的多鐸,秀眉微蹙,似乎在想什麼,很快微微一笑,笑容嬌媚明麗。
多鐸近乎貪婪的望著小玉兒俏麗的臉,盈盈帶笑的杏眸,彎彎的新月眉,眸中令人目眩的神采,還有明朗燦爛的笑容,是他的小玉兒,他魂牽夢繞的小玉兒,他放在心尖尖上,掛念了輩子的小玉兒。
“呀,原來是多鐸啊,……”?音未落,她已經被多鐸緊緊摟在懷,他摟得那麼緊,讓她幾乎喘不來。
眼前的少年不對勁啊,小玉兒眨眨眼睛,是原主記憶的劍眉星目玉麵薄唇,秀麗昂揚英姿颯爽的美少年,隻是有些怪怪的。
她閱人無數,這少年望去相貌青澀稚嫩,眼神卻帶著滄桑和憂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喂,……”
?音未落,少年熾熱的唇已經吻上她,秀眸灼灼望著她,烏黑深邃,帶著沉沉痛苦和淺淺歡喜,讓她時措手不及,隻能瞪大眼睛,任他予索予求。
腦子片昏亂,夭壽啊,這畫風不對啊,讓她理理關係圖,小玉兒是多爾袞的老婆,是皇太極和哲哲的侄女,是大玉兒的妹妹,多鐸是多爾袞的弟弟,是皇太極和哲哲的十五弟,是大玉兒的十五弟,她在瞎扯什麼關係?
重點難道不是?
這叔嫂有花頭啊,怎麼書裡沒寫啊,小玉兒的記憶也沒有,這兩人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多鐸上來就抱住小玉兒,再說了,親吻難道不應該是一件快樂甜蜜的事情?為什麼這個美少年多鐸,眼神那般悲苦,仿佛經曆生離死彆一樣。
最主要的是,多鐸這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似乎下秒就升天了,村可以開席了,八人桌的那種,草(種植物)。
多鐸緊緊地摟住小玉兒,不停地吻她,似乎隻有感受到她身上的暖意,才讓他有活過來的感覺。
“小玉兒,和離,嫁給我。”
言簡意賅,斬釘截鐵。
“說什麼?”小玉兒和踏進屋的豪格,同時問出這句話。
豪格更是瞪大眼睛望著多鐸,這貨被鬼附身了吧,雖然聽他提到過和小玉兒青梅竹馬,可是這貨的表情,沒有個幾十年暗戀和被甩後的痛徹心扉,是做不出來的。
多鐸用力握住小玉兒手,死水潭的心似乎又?到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不管不顧的少年,沒有豫親王時候的冷靜自恃,沒有攻城掠地時候的冷酷無情,他還是那個明麗張揚的少年,歸來仍是少年的那個少年。
璀璨若星河的眸子緊緊望著小玉兒,“小玉兒,和哥哥是錯誤的開始,如今就讓結束吧,與哥哥和離,我會輩子照顧,保護你,這輩子休想擺脫我。”
小玉兒覺得自己是不是穿錯書了,原主記憶,多鐸與她青梅竹馬,雖然對她很好,可是沒說他這般執著啊,感覺自己要是不答應,下秒估計就會被他搶到十五貝勒府,這少年看上去明朗純澈,骨子還是挺倔強挺厲害的嘛,她有點喜歡。
如今小玉兒的境遇很悲慘,多爾袞和大玉兒對她倍加欺負,還被人推落水,要是有多鐸做靠山,十五貝勒,鑲白旗旗主,戰功赫赫,關鍵是還要娶她,那她和離後就不會被送到科爾沁草原放羊,感覺還不錯。
還要試探試探,畢竟多爾袞那個狗男人是他哥哥,萬多鐸優柔寡斷,顧念兄弟情深,她不就成了離間兄弟感情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故意低下頭,語氣帶了點哀婉和可憐,“可是我是十四貝勒的嫡福晉,是你的嫂嫂,多鐸,彆為了我和貝勒爺不開心,我會心中難安。”
多鐸心中又是一痛,上世,小玉兒恐怕心中就是這樣顧慮,她總是會為他打算,不忍心他兩難,以才會去找皇太極。
“沒什麼可是,小玉兒,多鐸要做的事情,誰都不能阻攔,多爾袞不能,大玉兒不能,大汗也不能。”
豪格與小玉兒都驚呆了,這還是那個十五貝勒多鐸嘛,少年神情堅毅眸光果敢,渾身散發著凜然的光彩,那樣的令人心安。
小玉兒眨眨眼睛,“那就聽你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