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急躁又尖銳,帶著久居上位者說一不二的強勢,可白靈犀仍然拒絕,固執地說:“不。”
“你!”荊叢情不自禁地上前想要抓住他,然而手指直接穿過了他的影子,他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自己變得像枯枝一樣的手指,和對方若隱若現的影子,眼中忽然湧上極度的痛苦,如漫流的大水一般鋪天蓋地。
白靈犀固執地拒絕著他的安排:“我能感受到你弄了很多能量來維持我的靈魂不滅,但我也能感受到這些能量中的悲傷和怨恨……”
荊叢一怔。
聽到白靈犀輕聲問:“你從哪裡奪取的能量?”
“這你彆管!”
“從彆人的屍體和血液中獲得的,對嗎?”白靈犀輕輕搖頭,“這樣不好。”
“彆人好不好關你什麼事?”荊叢煩躁地罵道,“你就是因為優柔寡斷,才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為了讓我複活,而殺死了彆人,難道隻有我的命是命,彆人的命就不是嗎?”
“世間萬物皆螻蟻,螻蟻的命,算什麼命?人是我殺的,有本事就來找我報仇,沒有本事,就活該去死,能為我所用,就是他生命唯一的價值。”
白靈犀歎氣:“太狂妄了,阿叢,你就不怕報應嗎?”
“惡魔的世界,沒有報應這一說。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那不過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謊言而已,我們心裡沒有可以跪拜的神。”
陸行舟擰緊眉頭看著他們,荊叢臉上的陰鬱和狂妄交織,在飄搖的燈光下,處處透著死氣。
一隻手從旁邊過來,先試探地碰了碰自己指尖,沒有受到拒絕,便大著膽子爬了上來,直到將自己整隻手都包裹在掌心。
掌心的溫暖讓人感覺非常踏實。
陸行舟知道自己應該甩開他,可此情此景,卻沒來由地不想這麼做。
直到某人蹬鼻子上臉,光牽手已經不滿足了,悄無聲息地靠近,從背後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石飲羽附在陸行舟耳邊,低聲說:“荊叢說得沒錯。”
“嗯?”
“惡魔的心裡沒有可以跪拜的神,”石飲羽吻了吻他的發絲,“但是我有。”
陸行舟敏感得仿佛連發絲都有觸覺,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身體前傾,想要逃開他的禁錮,反應慢半拍地問:“什麼?”
“我心裡有可以跪拜的神。”石飲羽手臂用力,將他擁在懷中,粗啞地笑了一聲,“你知道是誰嗎?”
陸行舟低頭,將笑意隱藏在陰影中,竭力板起臉,輕聲斥道:“……滾開。”
白靈犀仍然在和荊叢對峙,他看似柔和,竟是個認定一個道理就絕不再改變的,他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麵前滿臉痛苦的荊叢,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荊叢仰臉看著他,感到一絲涼氣從頭頂拂過,頓時心頭仿佛有千萬隻鳥兒飛過,尖銳的爪子劃得遍體鱗傷。
他咬牙道:“我害了你一條命,現在不過是還一條給你,你為什麼不要?”
“我聽說,人間有一句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白靈犀緩緩說道,“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過吧。那些人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如果我不死,他們就會殺你,而殺了你之後,我一樣會死,不是死在這個人手裡,就是死在那個人手裡,有什麼區彆?”
“所以你就歡欣雀躍地去送死了?”
“他們……那個女孩子說,殺了我,你就可以做大官,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還會娶到很可愛的妻子……他們食言了嗎?”
荊叢嘴唇微微抖動著,不知是極度的激動還是氣憤,他如枯枝一樣的手指一次次去碰白靈犀,卻一次次從影子中穿過,他惡狠狠地說:“白靈犀,你活了幾百年,可你怎麼這麼蠢?”
白靈犀柔柔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幾百年吃喝玩樂,感覺也不需要太聰明……”
荊叢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
“陸組長,”荊叢啞聲說,“隻要你們能讓這個蠢貨老老實實到義軀裡去,我任你們處置。”
“開什麼玩笑?”石飲羽冷笑,“你那具義軀是非法的,想害我領導犯錯誤嗎?”
陸行舟:“且不論犯不犯錯誤,理事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以你的罪孽,任我們處置,可不是什麼好想法。”
“我犯下的罪孽不會逃避,要殺要剮我一人承擔……”
“阿叢會死嗎?”白靈犀突然問。
陸行舟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白靈犀遺憾地啊了一聲,有些糾結地圍著荊叢飄了一圈,不知在思索什麼,過了半晌,忽然道:“雖然輪回之後不會保留記憶,但我們今世結緣,來世一定會再相見。”
此話一出,荊叢臉上驟然蒙上一層絕望的陰影。
陸行舟看著他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有時,懵懂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魔是沒有輪回的。”石飲羽坦白地說。
白靈犀一愣:“什麼?”
“當年魔主對冥府做了點壞事,惹得冥府製裁魔界,拒絕為惡魔輪回轉生,”石飲羽淡淡地解釋,“你的靈魂可以百世流轉,但惡魔的生命隻有一次。也就是說,你的荊叢,他沒有來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