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是惡意報複。”
李一河轉動著手肘, 目光在江奕奕和白滄之間掃過,察覺了他們之間的凝滯氣氛。
不過探究他們發生了什麼對他來說,過於簡單, 而現在他更關注另一件事。
“是什麼讓你們把我丟在椅子上,一走了之?”
李一河換了隻手轉悠手腕:“你們殘留的人性難道不足以對此感到愧疚嗎?”
他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江奕奕的思緒從正在思考的事情上抽離,盯著動個不停的李一河看了幾秒, 他看起來比昏迷前更不正常,準確來說,昏迷前的他比現在更像個正常人。
這不會是他正常狀態下的不正常吧?
“整整一晚上!”
李一河提高音量, 手一歪, 指向站在門口的小個子:“小個子, 他們是沒有人性的變態,你難道也是嗎?你居然眼睜睜的看著我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睡了一晚上?”
小個子很無辜,所幸他們對這個狀態的李一河,有著豐富的經驗——或者說轉移焦點的經驗十分豐富:“李一河,看來你已經恢複正常了?”
李一河手一頓, 江奕奕恍若能聽見對方大腦瘋狂運轉的聲音,帶動空氣彌漫出智慧的氣息。
他停下晃動,目光突兀的定到了江奕奕身上, 思維和話語十分跳躍:“瞧我之前發現了什麼, 一個超級大秘密。”
他加強語氣重複:“一個跟能力者的強大有關的,超級大秘密。”
小個子豎起耳朵。
下一秒, 白滄撩起眼看向小個子:“你有事?”
“這可真是一個裡程碑式的發現……”
李一河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 什麼都沒摸到,迅速環顧四周。
小個子被白滄緊盯著,放棄了渾水摸魚旁聽對話的想法,一板一眼的提出他來此的目的。
“關於緩解李一河失控狀況的進展……”
說到這裡,小個子看了眼飛奔出門,趴在大堂那三把略顯顯眼的椅子周圍,尋找著什麼的李一河,意識到他來此的目的似乎已經完成了。
他閉上嘴,換了一個問題:“李一河的情況,穩定了?”
“東西呢?”
李一河趴在地上,繞著椅子轉了一圈,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又急匆匆跑了回來。
目光落到小個子身上,轉瞬挪開,他細細打量了幾秒白滄,最後看向江奕奕,篤定發問:“那張紙呢?”
“那要看他自己。”江奕奕先回答了小個子的問題:“我不能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醫生接下去需要再接觸下一個……”
小個子的話沒說完,李一河忽而站直身體,瞥了眼他。
他語速飛快,邏輯清晰,幾乎讓人有種被撲麵而來的話淹沒的錯覺。
“愚蠢。你該先問空越澤,再來問醫生。將主動權拱手讓給醫生,可不是一件好事。我真懷疑空越澤在想什麼,以你草履蟲般的智商,來處理這件事,他覺得醫生跟你是一個智商?”
“不對,雖然你是草履蟲,但空越澤還勉勉強強算得上是有腦子,他放權給你,把這麼大個漏洞放在醫生麵前,自己不出麵……他在忙什麼?”
“不有一件比能力者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一長串話,是對方一口氣說完的。
並沒有見過這種場麵的江奕奕,猝不及防的被一連串的話淹沒,好不容易跟上對方的思路,對方卻又轉瞬開啟了新的大腦風暴。
“沒有事能比能力者更重要,除非這件事跟能力者有關。所以,星獄有危險?那群人終於準備動手了嗎?他們的目標是空越澤?”
“他騰不出手理所當然,但這麼多草履蟲,他為什麼選了一個特彆愚蠢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覺得不管是誰,在醫生麵前都沒有任何區彆。”
李一河停頓兩秒,飛快補充道:“他對醫生的看法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判斷出現在醫生到北區之後,所以在我的判斷出來之前,他就已經得到了醫生偏向中立,善的立場。”
“空越澤的智商……”
小個子不過稍稍停頓兩秒,就迎來了如此滂湃的信息量以及其中夾帶的甚至算不上人身攻擊的人身攻擊——如果足夠了解李一河的話,就會清楚,這種程度的人身攻擊,完全不值一提。
眼看李一河還要對星獄長進行更深入的批判,小個子終於找到機會,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懂了,我這就走,你們慢慢聊。”
他往後退了一步,在關上大門前,停頓兩秒,對江奕奕道:“看來,李一河目前的狀態確實很正常。”
江奕奕揚眉,對方迫不及待的退出了這幢樓,並緊閉了大門。
總感覺對方最後那句話,是一個來自過來人的提醒。
江奕奕收回視線,看向李一河——對方的狀態在一本正經和毫不正經之間收放自如,比如此刻他就又變回了不停晃悠的模樣。
他們的視線對上了一刹。
直勾勾注視著江奕奕的李一河飛快中斷對視,視線停在江奕奕眼睛下方,鼻子上方,急切追問:“我的紙呢?我的紙……”
“你不至於得不出這個答案。”
江奕奕撩起眼警告對方:“顯而易見的答案,還要胡攪蠻纏,這是你恢複正常後的小癖好?”
白滄的表情發生了些變化——可惜江奕奕沒有在意。
幾乎是江奕奕的話音剛落,李一河停下了晃動,挺直背,目光在江奕奕身上掃過,伴隨著瞬間正經而來的,是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
“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幽默,能讓草履蟲覺得我平易近人,從而達到改善關係的作用。”
“人類很難坦然接受像我這樣高智商的存在,我是說包括你在內的人類。”
“我就不提你們都具有的那些小缺點了,批判你們這種事做多了也沒意思——糟糕的人類,糟糕的社會,糟糕的能力者,總之,這個世界之所以還具有一點殘留價值,完全是因為我的存在。”
江奕奕側頭看了眼白滄,白滄點了點頭,為他證明,這種說話方式是李一河正常狀態下的常態。
“所以,這不是一個小癖好,而是一個必要的措施!你方才的用詞完全是出於無知得出的結論……”
江奕奕撩起眼看向李一河。
有光在他眼裡亮起。
白滄伸手按住他的手,開口的話卻不是對江奕奕說的:“李一河,你應該清楚眼下的局勢。”
“當然,當然,我非常清楚。”
李一河的視線在白滄和江奕奕兩人間轉了一圈:“多奇妙的荷爾蒙,多奇妙的化學反應,多奇妙的各懷鬼胎……”
江奕奕的視線下移,看了眼白滄按著他的手。
“李一河。”白滄沒鬆手,提高了音量再度警告李一河。
“好吧,在醫生因為我的話而彰顯自己強大的實力之前,讓我們來說正事吧。”
江奕奕從白滄手裡抽出了手,抬眼看向李一河:“所以,你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李一河眯起眼,目光在江奕奕身上轉了一圈,更正了自己的說法:“讓人驚歎的自我約束,我更正方才的說法,你並沒有要惱羞成怒。”
“隻是一個友善的提醒。”
江奕奕露出一個不含笑意的笑:“如果對話繼續這樣下去,我很難保持這種讓你驚歎的自我約束。”
“不要讓我覺得你瘋了更好。”江奕奕平靜的給予了他的威脅:“因為我能做到。”
李一河的視線停頓幾秒,似乎想說些什麼,目光落到白滄身上,再度在他們之間來回了一遍,咽回了原來想說的話。
“白滄站在你那邊。”他低聲自言自語道:“讓人驚訝的選擇。”
“畢竟,他所麵臨的選擇可是發生在人類最寶貴的大腦和除去外表之外完全不值一提的……”李一河癟了癟嘴,欲蓋擬彰的咽下沒出口的話:“真是新奇的體驗。”
“說正事。”
江奕奕不關心他的心理健康——說實話,就李一河這模樣,怎麼看都是給彆人製造心理陰影的大魔王,輪不到彆人給他製造心理陰影。
顯然,脆弱的體能並沒有限製李一河的發揮——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在人類最寶貴的大腦麵前,任何人都知曉該如何抉擇。
李一河興致缺缺的掃了眼江奕奕:“你把那張紙處理了,所以,你也知曉這個大秘密?”
這是句廢話,江奕奕沒回答他。
“當然,你當然知道。”李一河從他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自問自答:“決定能力者強大與否的,不是能力,而是能力者本身。”
“換句話說,能做到不因能力而強大的能力者,才能抵達更上方的高度。”
李一河漸漸興奮了起來:“所以,哪怕是白滄那樣理論上來說,不算強的能力,在他手裡也能發揮出超乎想象的效果。”
“因為他足以支撐他的強大。”
李一河的思緒運轉的十分快速,話題迅速跳躍:“序號在前麵的那幾個能力者,除了我之外,都很強。”
“當然,我不是說我不夠強,智慧絕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
李一河順口為自己辯白,又毫無阻礙的進入下一個話題:“但他們哪怕沒有能力,也足夠危險。”
“或者應該這麼說,正因為他們足夠危險,所以他們如此強大。”
江奕奕頷首:“我在見你的路上,跟一個叫捕食者的能力者見了一麵。”
“哦,他啊。”李一河接上話茬:“他差不多是住在了北區,因為失控得太頻繁。也不能說他不夠強,他的武力值也不低,隻是……”
江奕奕接過話茬:“他的武力值不隻是不低,應該說足夠高。”
李一河顯然不太習慣被彆人打斷話,他停下話,動了動嘴唇,思考了幾秒,在現場二比一的殘酷現實麵前,癟了癟嘴,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