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連蘇培盛都答不上來了。
他一路跟著也才剛回來,哪裡會知道,好在四爺也沒有要他立刻回稟的意思,先進屋更衣了。
蘇培盛趕緊給旁邊的小徒弟使了個眼色,機靈的小太監一溜煙跑出去。
也不是什麼撲朔迷離的複雜事情,他站在外頭角房烤了會兒火就搞清楚了。聽到是耿寧舒弄出來的動靜,他臉上浮現出些許微妙,眼珠子一轉抬腿進了屋。
四爺已經換下了外頭那身濕淋淋的雨裳,穿著靛青色家常寢衣坐在榻上閉目養神。辮子解開鬆散地披在肩頭,身後兩個宮女一個捧著手爐給他烘頭發,另一個拿了玉梳一下下為他按摩放鬆頭皮。
蘇培盛上前輕聲喚他,“主子爺。”
“講。”四爺闔著眼,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方才那個,是耿格格在窗下秉燭賞夜雪。”蘇培盛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他的神色。
屋裡有片刻的安靜,四爺眉心輕輕一蹙,睜開了眼。
這個答案著實讓他沒想到,他見過泛舟賞雪,登山賞雪,去花園子賞雪,頭一回聽說有大半夜在自己窗下賞雪的。
他的腦海裡浮起一個脫了鞋撒歡跑遠的背影,又覺得這確實是耿寧舒能做出來的事情。
四爺不禁挑了眉,自己這個主子忙到大半夜才回府,她倒是閒情愜意好興致。
不過,就那麼幾顆沒積起來的雪粒子,有好看到值得大晚上點著燈瞧麼?他這會還沒睡意,就揮退了宮女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
木質的窗棱發出“吱呀”一聲,簷下小小的雪花們被帶起的風裹著在空中俏皮地旋了個圈兒,再四散著輕飄飄落下來。
方正的窗格恰好將漆黑的夜框成了一塊畫布,燭光搖曳添光彩,白雪穿過作飛花,就像是一幅流動著的,永遠不會重複的畫。
獨屬於雪的清冷味道湧入鼻尖,雪片擦過窗子發出極輕的簌簌聲,有聲有味有畫麵,細細品味確實彆有一番奇巧的意境。
可他晚上策馬回府的時候,分明隻覺得這雪阻擋了視線很是煩人。
四爺望著靜靜下著的雪,目光觸及遠處搖晃的暖光,淡淡“嗯”了一聲。
蘇培盛在旁邊候著,半晌沒等到後話,有些犯迷糊了。
四爺這麼反常地大冬天晚上推窗看景,還遙遙望著耿格格小院的方向出神,肯定是對她有些意思的,可為何又沒有後續了呢?
他難得地品不出四爺的心思了,就沒敢再說話,隻是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為耿寧舒又畫上了一個問號。
蘇培盛派去的人手腳很輕,耿寧舒完全沒有發現,也就不知道在這府邸的另一處,有人在這一刻和自己一起看雪。
隻不過她眼裡隻有雪,那人的眼裡則多了些彆的……
雪依舊在下,耿寧舒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格外亮,還以為是起晚了,問了核桃才曉得是外頭積雪的反光。
她把窗子支起一條縫看了眼,雪已經停了,各種口味的刨冰也不見了,變成了白茫茫的一整片。
白果興衝衝地跑進來,“格格醒啦,待會兒咱們堆雪獅子玩好不好?”她早就眼饞半天了,可沒有耿寧舒的允許她不能動手。
“好呀。”有得玩耿寧舒當然不會拒絕,上輩子她捏個巴掌大的迷你雪人都得特意拍照發朋友圈,正好試試堆豪橫大雪人的滋味。
用過早膳,核桃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她包成了個大冬瓜,再戴上皮手套才準她出去。
地上的積雪厚得沒過了腳背,還好她換了平底棉鞋,要不然兩步之內必撲街。
耿寧舒把手摁進平整的雪地裡,蓬鬆柔軟的感覺就像剛打好的牛奶綿綿冰,她沒忍住背過身,悄悄抓了一點放到嘴邊。
張了嘴剛想嘗,就聽到核桃叫起來,“格格!那個吃了會壞肚子的。”
耿寧舒頓時有種自習課偷吃零食被紀律委員點名的既視感,手上一抖雪就掉了,她趕緊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吃什麼?我沒吃。”
核桃也不跟她多說,隻幽幽道:“要是壞了肚子,晚上的羊肉鍋子就沒法吃了。”
一句話直接戳中了耿寧舒的命脈,她立馬拉起毛領子把自己的嘴圍住,以表決心。
白果在身後熱火朝天地堆她的雪獅子,四條腿都已經出來了,耿寧舒不甘落後地也開始動手,推了兩顆圓球打算做個兩頭身的雪人。
她隻會這個。
黑炭當眼睛,紅繩做嘴巴,小胡蘿卜一戳就是鼻子。身體就更方便了,衣櫃裡現成的紅圍巾絨線帽還有手套,統統往上套就是了。
一通操作猛如虎,喜氣洋洋的小雪人就大功告成了,耿寧舒退後兩步仔細欣賞自己的大作,滿意地拍掉手上的雪,頭一次堆就這麼完美,不愧是我!
白果看了也直鼓掌,“這個雪娃娃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