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瑜告訴洛涓,這個駕馭棋盤的人是他姨母手下, 一位非常擅長陣法的高手。他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如今卻出現在這裡, 說明胖子已經清醒了,並且把他們藏匿於陣法中的事情告訴了上司。
隻是不知道那胖子修士是蜘蛛毒效過了自己醒了, 還是被救治了。
現在形勢很危急, 蕭瑜認為那個破陣高手要破他們的隱匿陣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他們搜不到這裡也就罷了,若是搜來此處, 立刻便會暴露。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洛涓卻對於他所說的“姨母”二字很感興趣, 問他:“你的敵人……莫非就是你姨母嗎?”
蕭瑜沉默片刻, 輕輕嗯了一聲。
他問:“你聽說過蒲邑嗎?”
洛涓輕輕搖頭, 低聲道:“我雖然出生於一個總兵府,但從小母親早亡, 被父親和繼母扔到莊子裡自生自滅, 除了認得幾個字, 見識與村姑無異……”
蕭瑜沉默著,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 又似乎在若有所思:“……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們那裡離這個國家太遠了,相隔數萬裡, 凡人終其一生也難到達……”
這個世界上, 有大大小小不少國家, 但也有不少並不屬於任何國家的地方。
蒲邑就是一個自由城邦, 它是整個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大城市,雖然不是專屬於修士的仙城,卻也修真者雲集。
而蒲邑真正的統治者就是蕭家。
蕭家是一個修真世家,其地位權勢規模遠非洛家鎮的洛家所能比,其族中也曾能人輩出,便是元嬰修士也曾出現過幾個。
“……吾父便是一位元嬰修士,”蕭瑜道,“他娶了我母親和我姨母二人,母親修為更高,為正妻,姨母為媵。”
洛涓愕然,一人同娶姐妹二人,以姐妹為媵妾的,書中古禮倒是有,現在卻極為罕見。
“……父親在十年前一次遊曆中失蹤,母親千辛萬苦,說動族中元老,奉我為主,殫精竭慮,才將族中穩住,”蕭瑜微微苦笑,“彼時姨母是全力輔佐母親的,可不久後,她竟然也生下一個父親的遺腹子……”
說到這裡,洛涓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蕭瑜接著低低道:“……前年母親修煉出了岔子,眼看元嬰無望,儘力壓下走火入魔的傷勢,想替我穩住幾年,可沒想到惡化得那麼快……當時姨母就將權力抓到了手裡,去年下半年我中了暗算,身中奇毒,母親為了救我,更是拚掉了最後的修為……正月十五的時候母親……坐化了……,”
說到這裡,他一直平靜的聲音也忍不住帶了一些哽咽,垂下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被風吹拂的發絲,又黏到了他的唇角,他薄而美麗的嘴唇微微乾裂,這幾日日日受烈火焚身之苦,他的嘴唇便一直有些這樣。
洛涓忍不住,凝聚了一小團水霧在他唇邊。
蕭瑜一怔,感覺到嘴唇的緩解和滋潤,勉強朝她微微一笑,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中,柔聲道:“……無事,勿為我憂心。”
他繼續說完:“……母親一去,姨母立刻變臉。曾經十分可靠的一些下屬都暗中投靠了姨母,猝起發難,忠誠於我的好些人都被斬殺……我好不容易被護衛著逃亡出來,逃亡途中,護衛們死的死散的散……也有一些母親當年的好友伸出援手……死傷太重,如今我也儘量不想再找他們了……”
竟然是這樣。
洛涓仿佛看了一則史書上的故事。
父終子繼,家主,繼位,同父異母的兄弟相爭……
“原來修仙者也有這樣的權利之爭,”洛涓喃喃道,“修者與天爭命,不是更應該把心思放在修煉和自身強大上嗎?”
蕭瑜道:“你說的固然是正理,但修煉最需要各種資源,天材地寶,丹藥靈器,有了權力自然更容易得到,……何況權勢動人,尤其對於修煉已到瓶頸,再難進得一步的人來說,尤其如此……”
洛涓沉默,片刻後道:“那你有何打算?”
蕭瑜想了想道:“先逃得性命,再潛心修煉,正如你所說,修者與天爭命,自身強大方是正道……”他哂然一笑:“……其實,我並無興趣浪費時間在這些族中俗務上,要不是因為母親堅持……姨母若是好好與我說,家主之位,讓給弟弟又何妨?”
他仰首看著空中浮雲,遠處天際:“……區區權力,又怎能比得上登聞大道,遨然四海……可現在,為我死的人不能白死,待我修煉有成,這個公道,總是要討回的。”
洛涓點點頭。
蕭瑜這想法其實和她差不多,自從她接觸修煉以來,雖隻窺得絲縷,已覺出大道之美,之玄,之妙……她迫不及待地日日沉浸於修煉之中,不僅僅因為想要獲取力量,躲避危險,保護自己,以及向父親和寧氏複仇,更是因為她酷愛修煉本身。
第一次打坐,第一次內視,第一次凝聚靈力,第一次化出水霧,第一次生成木刺,第一次發現自己能掌握這些超凡的力量……在忘卻時間的靜坐中,映射整個宇宙的投影……
這些感覺,妙不可言。
所以雖然現在前途未卜,確切的靈根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也不知道……但若是能活下來,她也會潛心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