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謝錢淺已經靠在沙發上,還是緊緊攥著拉鏈頭。
沈致將托盤放下,謝錢淺看了看他關上的門,問道:“醫生呢?”
沈致把西裝外套脫掉,掛在一邊的深木色掛衣架上,白色襯衫拉扯出流暢的背部線條,他回過身來朝謝錢淺走去,低頭卷起袖口:“在外麵,我來處理。”
“你?”謝錢淺那雙淡淡的眸子微微眯了下。
沈致拿起手套從容不迫地戴上,一向清淡的麵龐浮現出一絲淡而不明的笑意:“怎麼?不信任我啊?”
謝錢淺喉間滾動了一下,很想說我更信任醫生。
她目光裡的防備和警惕落在了沈致眼中,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發現這樣的神色時常出現在她臉上,大概這個小丫頭對身邊的人戒備心都很強。
為了打消她的顧慮,沈致蹲下了身,平視著她,他第一次為了遷就一個人的高度蹲下身來,那種難以觸碰的氣場卸掉了些許,整個都顯得柔和了一些。
頭頂的燈光勾勒出他優美的輪廓,眼鏡後的眸子像墨黑的玉石,磁沉的嗓音懸浮在空氣中,對她說:“交給我,躺下吧。”
他說話的聲音舒緩得仿若能吸走人的靈魂,配合著他身上似有若無的甘醇清涼,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
說來她和沈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在她剛到沈家的那一年,三少沈鈺總是欺負她,她成績差,又不愛說話,沈三有條黑色的杜賓犬見到她就吠,她總是小心翼翼地繞開它。
可是後來還是被沈三發現了她的軟肋,便故意放杜賓去追她,小小的女孩就滿院子地跑,她不會跑到大人麵前告狀,大人們也多以為他們在玩鬨。
沈三那段時間似乎很喜歡玩這種遊戲,總是對她大喊:“它要是追上你,你就死定了。”
於是她就拚命地跑,跑到臉紅急喘呼吸困難,如果運氣不好被杜賓追上,她就會被這隻該死的大狗撲倒,然後沈三會毫不留情地將謝錢淺推到沈家老宅院子中的泥巴地裡,再無情地嘲笑她傻。
那時沈辭謙隻會麵無表情地旁觀,並不會乾涉沈鈺的惡作劇,當然,也不會參加。
沈毅偶爾看見沈鈺又像在逗猴一樣放狗追趕謝錢淺,眼裡會露出嗜血的興奮,可每當杜賓追上謝錢淺後,他又總是興致缺缺地離開,似乎隻是享受角逐的過程。
後來有一次,沈三把謝錢淺推進泥潭時,她身下是一片被泥地掩蓋的葎草,正值夏天,小小的她就穿了條連衣裙,葉柄的尖刺和鋸齒紮進她的肉裡,她到底還是個孩子,疼得眼淚溢了出來,卻自始至終沒有哭出聲,隻是眼眶紅紅地死死盯著沈三,把他看懵了。
那時,一道人影壓在了沈三身後,提起他的衣領,不顧沈三的大喊大叫就把他直接扔進老宅的露天泳池內,那個人,就是少年時期的沈致。
再後來,謝錢淺渾身是傷疲憊不堪地回到屋內,沈致修長的身影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他的陰影落在她腳邊,聲音有些悠遠,有些不太真實地問:“聽過叢林法則嗎?”
一身狼狽的女孩搖搖頭,他直起身子對她說:“你應該去學習一下。”然後便消失在走廊儘頭。
那天起,謝錢淺懂得了弱肉強食的道理。
想起那件事,她稍微卸下了點防備。
沈致繼續準備東西,謝錢淺慢慢躺在柔軟的深色皮質沙發內,眸子晶亮地盯著他。
沈致撇了眼她的眼神,裡麵的戒備稍稍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有絲緊張。
他無聲地牽扯了下嘴角:“要我幫你脫嗎?”
無框眼鏡後麵的雙眸平淡,沉寂,沒有絲毫波瀾,像個冷靜的操作者。
“次啦”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音劃過安靜的空氣,謝錢淺將拉鏈一拉到底,裡麵是半截式的運動背心,她平時的內衣都是這樣的,肩帶很寬,將胸完全包裹住,方便行動,就是看上去沒什麼女人味。
沈致拿起一旁的剪刀,謝錢淺隻聽見“嘎吱”肩帶被剪開的聲音,她彆扭地動了下肩膀,沈致的手頓住,語氣微沉:“彆動。”
謝錢淺不動了,他才繼續剪開肩帶對她說:“要是子彈,你也拿身體擋啊?”
她盯著純白的天花板,麵無表情地說:“我算好了折射角度和三維斷麵,就是子彈也要不了我的命。”
沈致抬眸掃了眼她平靜的水色淺眸,他聽說謝錢淺是以理科尖子生進入Q大的,但通過這幾天,他卻驚奇地發現她可以把數字量化得如此具體,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
“如果你沒有擋這一下,目標位置應該是哪?”
謝錢淺側過頭望著他,忽然伸出食指點了下他的太陽穴,在她溫熱的手指觸碰到他肌膚的那一刻,沈致身體裡的血液像被瞬間煮沸,一種強烈的抵觸擠進他的胸口,卻在對上她那雙沒有任何迂回的淺色瞳孔時,瞬間煙消雲散了。
他的太陽穴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突突地跳,隻是他的情緒已然完全平複下來,他從來沒有用如此短的時間壓製住心頭的那股還未升起的情緒。
沈致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繼續垂眸剪斷了她肩帶,一切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他的麵部沒有任何變化,所以謝錢淺也不會知道自己小小的一個動作,差點置她於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