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寧點點頭,很好心地幫他也點了一份熱狗和一份洋蔥圈,麵包裹著法蘭克福腸被裝在牛皮色的紙袋裡,聞起來很誘人,可拿在手中有些燙。
“你快拿著。”棠寧看也不看,伸手遞給他,“燙。”
蔣林野停頓了兩秒,才趕忙接過來:“飲料也給我吧,我來提著。”
棠寧覺得這家夥好像從下了過山車之後反應就有些遲鈍,以為他被嚇傻了,從店員手裡接過熱飲,正想轉過去嘲笑他一下,一轉身就撞見一個熟人。
遊樂園裡燈火璀璨,背後巨大的遊樂機器在夜幕中閃光。年輕的女孩站在十幾米開外,戴著和她同款的鹿角發箍,笑意盈盈,一邊朝這邊走,一邊大聲朝他們打招呼:“棠寧!蔣大哥!”
棠寧手一頓,抬頭看看表情從剛才起就不太好的蔣大哥。
蔣大哥自然而然地從前妻手中拿過熱飲,表情有些一言難儘:“……我們跑吧。”
棠寧:“?”
“我不想看見她。”蔣林野一邊說著,一邊拽住棠寧的手轉過身,“也不想跟她打招呼。”
“不是……”所有食物都被蔣林野拿著,棠寧不得不跟著他走,“你乾嘛不直接拒絕她。”
“我拒絕過。”蔣林野表情不好看,“你不知道而已。”
可徐旻楓根本就油鹽不進,背後有徐家的長輩們護著,從小被捧手心順風順水,做什麼事都肆無忌憚,對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執著得可怕。
棠寧被他拽著小跑了一段路,一開始還聽到徐旻楓在後麵叫“蔣大哥”,拐過幾個彎就也聽不到了。
停下來之後不知道這是走到了哪,夜色蔓延,園區內處處燈火,最高的大樓上在表演燈光秀,旋轉木馬旁搭了個小舞台,有小醜免費送氣球,很多小朋友圍在那裡喊給我一個再給我一個——
周遭嘈雜喧鬨,棠寧停下腳步,不明白:“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跟她說過很多遍,不要纏著我,不要跟著我。”提到這人蔣林野就不爽,簡直是快牛皮糖,怎麼甩都甩不掉,“可她完全不聽。”
棠寧問完那個問題就更餓了,垂下眼盯著他手中熱氣騰騰的熱狗,很想拿過來咬兩口。
可是蔣林野正說到興起,世界上能讓他感到安全的狀態隻有兩種,要麼完全獨處,要麼身處人潮中。就算現在棠寧沒有抬頭看他,沒有與他對視,他也感到放鬆。
世界是世界,他和她是他和她。
好像兩個人能構成奇妙的小宇宙,將所有喧鬨聲都隔離在外。
所以他很有耐心地,低聲解釋:“過去五年,我拒絕過她很多次……但好像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從來沒有跟她在一起,也沒有跟她發生任何關係,回國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
棠寧微微垂著頭沒有說話,夜風帶動鬢角的碎發,小狐狸看起來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
蔣林野一下子有點急,但凡話題涉及到徐旻楓,他都覺得棘手。
四年前棠寧不相信他的解釋,他起初覺得煩躁,以為自己沒有耐心解釋第二遍,後來過去很久才意識到,他真正無法麵對的是她的冷漠和不信任,他沒有勇氣第二次開口,是怕被她拒絕第二次。
可是四年過去,走到現在,他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對不起,寧寧。我現在解釋給你聽,可不可以?”蔣林野一隻手落在她肩膀上,低頭看她,舌根發苦,“你大概不記得了,四年前……四年前我們因為徐旻楓吵過一架,她跟你說我不喜歡你,是因為父親的關係才想報複你。我承認她說的不全是假話,但……”
棠寧仍然沒有說話,垂著腦袋,目光向下。
蔣林野以為她不高興,可事實上,她的眼神落在牛皮色紙袋上,現在滿腦子都是,熱狗再不吃就要涼了,真的好餓,可是見他說得這麼動情,又不好意思打斷他……
早知道就應該回去找自己那群叨逼叨的員工……他們就算沒有舉辦冷餐會或者聚眾燒烤,肯定也吃餐廳自助吃得很開心。
“但是……”蔣林野從小到大從沒有哄過小女孩,父母太愛跟他講道理,他一輩子沒學過怎麼撒嬌,每句話都說得很艱難,“真的不是那樣的。我承認最開始你來找我,我確實有點兒變態的報複心理……但是,但是那不是很正常嗎?我不是因為想報複你,才娶你的……”
燈光秀進入最後一個環節,身邊有人開始小聲倒計時。
蔣林野叫:“寧寧。”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煙火升空,“嘭”地在空中炸開。
人潮湧動,耳畔的尖叫和歡呼一聲接一聲。
一束束焰火在空中接連綻開,深沉的夜幕下,如同千樹萬樹繁花綻放。
棠寧仰頭看天空,沒有來由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回到兩個人的學生時代,也是一個這樣熱鬨的夜晚,學校聖誕節恰逢整年周年校慶,班主任突發奇想,在年級上舉辦了一場小小的舞會。
棠寧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坐在旁邊,一整晚沒有接受任何男生的邀請,大家拿她和蔣林野開玩笑,攛掇著他去邀請女神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蔣林野朝她伸手,兩個人站到所有人的目光焦點處,棠寧才強笑著小聲說:“我不會跳舞……”
蔣林野微微怔了一下,一隻手還落在她腰上,突然笑起來。
“沒關係。”
也是這樣多的人。
這樣多的目光。
他低聲說,“我們就這樣站著,也沒關係。”
棠寧被他護住,整個人臉頰都燒起來:“你不會覺得很丟人嗎……”
蔣林野移開目光,什麼也沒有說。
她帶著那個疑問生活了許多年,跨越無法回頭的時光,機緣巧合,兜兜轉轉,又和同一個人,站在這片夜空下。
她十七歲的少年已經長大了,會在炫目的夜空下,擁擠的人潮中,啞聲對她說:“是因為我喜歡你。”
蔣林野聲音很低,帶著鄭重,一字一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