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上善若水(1 / 2)

其實織布機這種東西, 中國是鼻祖,早在幾千年前,其他文明還在穿獸皮的時候, 中國人已經開始養蠶,洗麻,紡織各種布料,由中原通往世界各國的商路最早被命名為絲綢之路, 也是這個原因。

然後從近現代開始,機器時代的到來, 手工紡織的產量遠遠比不上工業化生產, 昔日的出口國, 成了洋布的傾銷市場, 後世很多民族工業一開始入手的, 就是從紡織業開始,無他, 衣食住行,人可以在一個地方生活一輩子,卻絕對少不了吃和穿。

消耗品的市場之大,帶動的消費力之強, 是一般人所看不到的。

方靖遠不是十項全能的超人,他之所以想到從這裡入手,是因為盧氏被昔日的管家和掌櫃拒絕相認,還侵占了她的家產, 他正好碰到盧記布行的人對那些養蠶女壓價收購,靈機一動之下,不光是收購了盧記原本農桑戶的生絲和棉麻,還改進了織布機和印染機, 和盧氏一起研發出“盧錦”,接著這次省試的機會,一舉成名不說,憑借幾位娘子的手段,很快拿下了江南大半的紡織市場。

賺錢不是他的愛好,科研才是他的強項。

尤其是盧氏開辦的紡織場和染坊,已經讓他看到了後世工場的雛形。這些娘子們的才智和能力哪怕經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磨難後,依然不減當年,有些想法和經營理念,就連他也不得不佩服。

畢竟,超前的思維,有時候是優勢,有時候卻是劣勢。

她們生於斯長於斯,享受過繁華也經曆過苦難,才最懂得這個時代的人想要什麼。

而他,隻需要給她們提供最好的技術支援就行,其他的,她們都能夠辦得妥妥當當,壓根不用他去費心。技術改進,才是一個理工男應該做的事,方博士對這種分工方式十分滿意,既能夠滿足他偷懶的心,又能夠發揮娘子們的長處和積極性,簡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尤其是最近在家裡,有娘子們變著花樣改善夥食,他比起原來吃外賣就已經很享受的日子,又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隻是最近來找他的商人著實太多,煩不勝煩之下,乾脆把人都推給了戶部的李尚書,反正招商的流程和配套的文件他都已經做好,還請辛大佬幫忙潤色之後提交給趙昚,按照製式流程走下來,想要在招標過程中靠手段作弊的可能性被降到最低,讓製度去管理,總好過完全靠人。

說到底,他是既懶又不願費心,能逍遙時,就恨不得天天都能偷得浮生半日閒。

能讓他上心關心的,無非是感興趣的那幾樣事和那幾個人……剛想著,就看到了霍千鈞衝進門來。他立刻扶額——這個總是不請自來還帶一身麻煩的霍千鈞一定得劃掉名字!

“元澤,這次你非得幫我不可!”霍千鈞一巴掌險些掀翻了竹製的搖椅,讓方靖遠忍不住送給他一對大大的白眼。“又怎麼了?你不是臨安城人見人怕的小霸王……花嗎?怎麼還用得著我幫忙?”

霍千鈞沒聽清他故意含糊掉的“花”字,隻是氣惱地說道:“川府那邊解送來的武舉人,非說女子參考不合禮法,上書給禮部要求取締阿璃和其他娘子們的參試資格,我跟他們理論……”

“沒說過還是沒打過?”

方靖遠歎口氣,武舉在即,各地舉子入京後,肯定少不了會有這種事,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卻還是忍不住讓人生厭。

“我明日就得跟禮部進考場鎖關,你今日來找我出麵——你說,是幫我呢,還是幫他們?”

“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們願意上書就上唄,要是不樂意跟女子共事,大可避而不見,甭來考試,現在唧唧歪歪地找人挑事,你以為,他們想乾什麼?”

“尤其是你,就像個爆竹,一點就著……傻不傻?”

霍千鈞目瞪口呆,忽然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有些沮喪地垂下頭,“是啊,我差點就上了他們的當……我真沒用!總是惹事,還幫不上忙,難怪你們上次去燕京都不告訴我……”

他越說越說喪氣,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握著拳頭錘了自己兩下,“論文我比不上你,論武打不過阿璃,還衝動易怒,險些被人當槍使……”

“反省得挺到位,說明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方靖遠喝了口茶,頗為滿意今日的花茶口味,不知是哪位娘子受到他挑剔的口味影響,知道他不喜歡喝那種碾碎調味的茶湯,就用各種可入味的花果調配嘗試,引得其他娘子們也跟著學起來,每日變著花樣調配出各種口味的花果茶,今日這壺當是用了梅花和杏花,清新中帶著幾分初雪的寒意,格外敗火清心,最適合這會兒喝。

“就沒想想自己有什麼長處?”

“有嗎?”自打和方靖遠“重歸於好”,又認識了嶽璃後,霍千鈞每天被打擊自信,被這些妖孽比得簡直看不到自己半點長處,回家就被老爹各種教訓,出去消遣一下還差點惹來麻煩,沒心沒肺如他,也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

“沒有嗎?”方靖遠歎口氣,“那就自己挖掘一下,以前那麼囂張的氣勢怎麼沒了呢?你要真那麼沒用,出門彆說是我兄弟。還有,你親妹子霍小小報名參加武舉你知道嗎?”

“啊?小小也報名了?”霍千鈞懵了,“不對啊,你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截止報名了啊!武學的五個名額裡,也沒她啊……”

“那應該是你老爹出麵了。”方靖遠瞥了他一眼,“反正你老爹手裡的免試保舉名額你也用不到。你那些庶弟也沒一個想考武舉的,給她也無妨。”

“可她要了也沒用啊,這不是浪費嗎?”霍千鈞憂心忡忡地說道:“就她那小身板,能舉起最輕的石鎖嗎?就算勉強過關,動起真刀真槍來,萬一受傷怎麼辦?不行,我得去找她說說——”

“你若是阻止她,跟那些上書要求取消女子參試的人,又有何區彆呢?”方靖遠不緊不慢地說道:“官家既然已下旨準許女子參試,開考在即,你與其擔心她受傷,不如教她怎麼能過關拿下名次。”

“其實,隻要她們能參與,就已經是一種勝利。”

方靖遠也沒想過一次武舉就能徹底讓大宋的女子翻身,製度的變革,不可能一蹴而就,然而隻要給這令人窒息的禮教鐵桶開個口子,讓裡麵被束縛的女子有更多成長的機會和空間,那麼,總有一日,她們會從溫柔的溪水泉水,彙聚成海,如同錢江大潮一般,將那些阻擋她們前進的障礙統統衝毀。

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前提是順勢而為。

打壓和束縛得越狠,她們在逆境中成長的韌性越強,正如每一次戰後災後的國家,最先站起來,默默地開始收拾殘局,整頓家園的,還是她們。

“要是小小考不上怎麼辦?”霍千鈞不知他的想法,卻是實實在在地為這個剛認回來的親妹妹擔心,“她會不會傷心或者難過?要不讓她跟我爹要支親兵先練練手……也不行,她今年多大了?是不是得相看人家……”

方靖遠嗤笑一聲,“你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自己的親事都沒著落呢,就開始替彆人操心。”

“我又不愁!”霍千鈞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跟阿爹說了,金狗未滅,何以為家……”

“剽竊!”方靖遠搖搖頭,“又抄我的,我是沒人管,你爹能願意?”

霍千鈞忽地臉紅了一下,左右看看,發覺嶽璃不在,便衝他招招手,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我爹說了,要是我不肯去相看,那等北伐之後……他去嶽家提親……”

“嶽家?”方靖遠一怔,“給誰提親?小小嗎?跟阿璃的弟弟?”

霍千鈞搖搖頭,哼了一聲,“當然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