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鈞聽到嶽璃在反而鬆了口氣,在他心目中,最厲害的還是嶽璃,有她在,他也就不用再怕十三娘突然對他“不軌”了。
“十三娘,我帶元澤來嘗嘗你做的蛋糕……”
方靖遠沒來得及阻攔,霍千鈞已經推門而入,甚至開著門拉他一起進去,“正好,阿璃和你兩個徒弟都在呢!”
“師父……”魚娘和阿彌一看到方靖遠,都嚇了一跳,想要將手裡的糕餅藏到身後,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
看到方靖遠不滿的眼神,嶽璃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說道:“是我帶他們來的,跟十三娘說了,要少糖護牙的,他們也答應我就吃這一次……”
“是今天就這一次?還是幾天一次?還是一月一次?或者說這是最後一次?”方靖遠毫不客氣地拆穿語言陷阱,望向兩小,“你們自己說。”
“師父我錯了,是我教魚娘這麼說的。”趙不彌低下頭認錯,“我沒說多久一次,可心裡想的是一天一次。”
“嗬嗬,毛還沒長齊就學會跟師父玩心眼了!”方靖遠冷酷地說道:“跟你們師父回去,本月就這一次,再想吃,就等下月你們的考核都合格了。若是識字和武功考核都不合格,就再延長一個月禁甜食,以此類推,明白?”
“明白!”趙不彌和趙魚娘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沒聽清,再說一遍。”
“明白了!”兩小提高了聲音,可眼淚也快下來了,嶽璃歎了口氣,一手一個抱起,“那我就先帶他們回去訓練,你們……咦?你們不也是來吃蛋糕的嗎?”
她忽然發現了問題所在,兩眼瞪著方靖遠,差點就說出那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話來,可就算沒說出來,那眼神也寫得明明白白。
方靖遠歎口氣,這就是為什麼先前止步不想進來,結果還是被霍千鈞給拉了進來一肚子不滿的緣故,自身不正,如何正人。
“那不過是借口,我們有點事要辦,是正事。”
“哦……好吧!”儘管嶽璃一萬個不信他們到糕餅鋪來有什麼正事可辦,還是給他留了麵子沒當眾拆穿,很是配合地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師父再見,九叔再見!”趙不彌早就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立刻用才學會的禮貌用語第一時間告辭,敲定離開。
“師父再見,九叔再見!”趙魚娘嘴裡還喊著“雪糕”,嘴邊都是奶油,含含糊糊地吐詞不清,生怕被人搶了她的雪糕一般,催著嶽璃趕緊離開。
結果就是霍千鈞從十三娘那端了盤新出爐熱氣騰騰的蛋糕出來時,就看到院子裡隻剩下方靖遠一人,就有些傻眼了。
“怎麼就剩你自己了?阿璃和兩個小家夥呢?”
“啊!這位就是你跟我提起過的小方探花?果然名不虛傳!”
從霍千鈞身後走出個穿著淡黃衫子,圍著百花腰襴,身材嬌小玲瓏的女子,一看到方靖遠就兩眼放光,像是後世那些看到明星愛豆的粉絲一般,熱絡得讓人望而生畏。
“來嘗嘗我新作的蛋糕,這種小的是泡芙,中間空心灌注了些奶油,有點甜,不知方探花吃不吃得慣。”
“不必了。”方靖遠後退了一步,搖搖頭,“我不喜吃甜食,留給九郎便可。”
十三娘卻不肯退讓,上前一步,笑吟吟地說道:“方探花公務繁忙,近來壓力又大,何不嘗嘗我做的甜品,吃點甜食心情會好很多哦!”
霍千鈞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她還是凶一點好,這麼個說話法,他非得凍死不可。
方靖遠卻並不吃她這套,淡然說道:“在下目前出任海州製置使,十三娘還是喚我使君好些,無論你與九郎關係如何,還望在人前謹守規矩,莫要壞了你們二人的名聲,對誰的影響都不好。”
十三娘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冷了下來,“久聞方使君力排眾議,推行女子參加武舉,扶持女子經商自立,還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開明君子,卻想不到,原來與那些腐儒一般無二!”
“你胡說什麼?!”還不等方靖遠開口,霍千鈞先跳了起來,怒氣衝衝地瞪著她說得:“你竟敢說他的壞話!”
“我說錯了嗎?”十三娘仰著頭,不服氣地說道:“他口口聲聲說要給女子更多空間和權利,結果當著麵又要阻攔你和我……”
“我和你根本沒什麼!”霍千鈞惱羞成怒,打斷了她的話,“十三娘,我再說一遍,我幫你隻是因為同鄉之誼,因為看上你的收益,我隻對你做的糕餅有興趣,跟你沒有任何其他關係!”
方靖遠張了張口,好吧,他不用說了,霍二哈看著憨傻,真瘋起來咬人也很痛的。
十三娘被他的眼神震住了,看看他,突然又看看方靖遠,“那你帶他來,你們……你不會告訴我,你不想娶妻,是因為他?”
“咳咳咳!”方靖遠徹底被她打敗了,這腦回路也是厲害,有些無奈地說道:“十三娘,我已有婚約,下月成親。霍九郎和你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
“我跟她之間也沒任何事!”霍千鈞可沒聽懂她話中話,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早說了,金國不滅,誓不成家!我幫你,本是當你朋友,彆無他念,可你若是一再相逼,這朋友也沒法做了!”
“你!——”十三娘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望向方靖遠,“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這年代,就算你們……也有娶妻生子的,但這是欺騙!是騙婚!我會告訴你未婚妻,以免她被你欺騙……”
“你胡說什麼呢!”霍千鈞簡直被她說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十三娘,我看你是真瘋了!”
方靖遠冷笑一聲,“你想說儘管去說,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以為,這世上除了你所謂的愛情,就沒有彆的感情了嗎?本來,你老老實實的在這裡賺錢,發家致富,哪怕做個女首富我都不會管你。但你偏偏要沒事找事,想要控製霍九郎也就罷了,還想往我們頭上潑臟水,扣黑鍋,你以為,這是什麼時代?”
“你……你想乾什麼?”十三娘被他冷冽的眼神一掃,寒毛直豎,不由後退了幾步,“難道你想殺人滅口?這裡難道沒有王法了?”
霍千鈞正要開口,方靖遠攔住了他,冷傲地俯瞰著她,說道:“在海州,我說了算。彆說你一個借屍還魂的妖孽,就算真是十三娘本人,膽敢對本府如此不敬者,你以為會有什麼下場?”
“限你三日之內,離開海州。”
“還有,走之前,結清欠霍九郎的租金。”
“記住,你要想強大,請自立,甭想踩著我們上位。”
方靖遠說罷,拉著霍千鈞轉身就走,毫不留情,轉眼如一陣風般走出大門,消失在門外。
十三娘站在原地怔怔地半天才回過神來,忽地朝著地上“呸”了一聲,“都是穿越的,你凶什麼凶,真以為我會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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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海州糕餅鋪結業關門,霍千鈞拿著留在鋪子裡的租金,興衝衝地去找方靖遠。
“想不到她真的被你嚇走了啊!那天你說她是借屍還魂的妖孽,真的假的啊?你怎麼看出來的?難道你上次海清寺九層浮屠拜祭後開了天眼?我聽說去那許願很靈驗的,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多得能從山上排到山下去!”
方靖遠抿了口茶,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無知是福。
“十三娘變化那麼大,你就真沒想過她有沒有問題?”
“啊?”霍千鈞一怔,嚇了一跳,“你……你不是嚇唬她的?她真有問題?是……是妖還是鬼啊?”
“是人。”方靖遠說道:“隻不過是換了個人。”他沒法解釋穿越的事,隻能推到奸細身上。
“臨安的十三娘,怕是已經被她的父親逼死,來找你的十三娘,是借了她的身份,可又不是十分了解你們的關係,才會誤以為跟你曾經有過一段……好吧,那也是金錢關係,哈哈!總之她現在離開了,你以後也要小心些,以前你隻是臨安城的紈絝,頂多被人騙財騙色,哦,色你沒有。頂多破點財,可現在你是徐州衛副統領,以後還要獨領一軍,軍紀要事,若是被人騙了去,那損失的,可不隻是你一人。”
霍千鈞從他說“騙財騙色”開始,就使勁瞪著他,等他說完,卻又有些泄氣了。
“徐州如今沒了,你說要進軍山東,讓我去挖金子,什麼時候才能去啊!”
“快了。”方靖遠摸摸他的狗頭,說道:“等金兵和紇石烈那邊狗咬狗起來,我們就去收拾他們的後方,山東那邊不光多礦,土地也非常適合種植,還有幾處天然良港,才是真正遍地黃金的地方。關中那些地方,由得他們去打生打死,咱們經營好山東這邊,種田、攢糧、築城、曬鹽、開礦、出海……有你忙的時候,到時候可彆喊累就行!”
他說一句,霍千鈞跟著掰指頭數著,越數眼睛越亮,簡直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澄澄的金子如流水般湧過來。
“行啊!隻要你說,指哪打哪,兄弟我絕不含糊!”
方靖遠就喜歡他這麼乾脆的聽話,雖然有時候傻了點,卻也是自小被養得太過驕縱,沒跟人真正玩過什麼心眼,單純好騙,性子實則耿直善良,有一說一,倒也是條漢子,被十三娘那樣心思複雜的人看上,怕也是因為他容易控製,還是個有錢有權的勳貴二代,未來的小侯爺。
可憑什麼呢?十三娘若是好生跟霍千鈞相處,無論是女追男還是男追女他都沒意見,可一邊yy著霍千鈞跟他的關係,一邊還想借此控製霍千鈞,登堂入室成為霍府少夫人,端著霸道強勢的大女主範兒,卻根本沒看看拿的什麼劇本。
眼下他可沒工夫去管那位要自立自強的十三娘去哪裡發家致富,他要加快腳步,借著沂州開拓山東戰場,把自己剛剛領到的山東東路節度使的身份落到實處,而不是跟人糾纏於一州一地之爭。
從徐州之失,他痛定思痛,發現自己還是太拘泥於當前的朝堂格局和思維慣性,跟著他們總是想要攻城守城,總覺得宋軍的優勢在守城攻防戰,而不在野戰。平原作戰對上金兵鐵騎尤其弱勢。所以從一開始就跟著宋軍作戰的思路走攻城路線,可等到徐州失守,他在外麵的村子裡救出霍千鈞和趙士程,等著嶽璃歸來時,細細地查看了那個村子的情況,忽然發覺,先前的戰略是錯誤的。
以前是因為金國騎兵占上風,機動性和戰力強大,宋人不得不築城堅守,否則根本無力抵擋。
可自從大宋火器局的火器和各種床弩、投石機和手弩大量生產後,加上如意三戰車的結陣對敵,他們就算在平原相遇,亦可一戰。更何況,在沂州一役中,辛棄疾將地道戰和火器結合,以少勝多,才是正經對付金兵鐵騎的戰術。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執著於徐州攻防?山東那大片荒蕪的土地去種田不香嗎?日照青島煙台的深水良港不美嗎?那些煤礦金礦都等著他去挖,這些散落在膠東半島上的財富,可沒幾個在大城中的。
先前他給金國皇帝完顏雍獻的良策有三,一水利,二墾荒,三重農輕牧,其實還有很重要的一條,是科舉取士,廣納良才。這點不用他說,完顏雍已經在做了,無論是他還是紇石烈誌寧,都招攬和拉攏了不少在金國占領區域的漢人,而他現在既然想要拿下山東,也少不了要將自己當初獻出的良策,也跟著走一遍。
“時間過的還真快,剛到這裡時,是臨安府解試之時,轉眼兩年多了,來年正好又到發解之時,我這山東東路,便可廣邀有才之士,共襄盛舉。”
海州的雲台山下,從一開始的工學院,到後來的醫學院,算學院……如今已經發展到占據了大半個雲台山的“雲台學院”,不光是招收淮東的學子,還早早發布了公告,但凡學院學生,學籍在海州的,無論出身如何,皆可參加明年的海州解試。
若能中舉,再過一年便可前往臨安應試,參加三年一度的會試。
便是會試落敗,以舉人身份,亦可在戶部報名入職,山東東路如今百廢待興,到處都缺人,想在這邊謀缺當官的雖然風險大,但立功升職的機會也大,比之安安穩穩的江南,更適合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辛棄疾沒有阻攔金兵南下徐州之路,隻要他們不進犯沂州海州,他便可讓路,旁觀他們去“剿滅謀反叛逆”的紇石烈的南京軍。
隻怕連完顏雍也沒想到,他讓紇石烈誌寧鎮守南京,本想借他之能鎮壓南宋反抗軍,可沒想到那邊的反間計玩脫了,來回一折騰,南京軍成了南金軍,徹底與燕京的北金軍劃分戰線,擺出勢不兩立的架勢,反指他是犯上叛亂的逆賊。
雖然這的確是事實,完顏雍依然氣了個半死。同樣是寬宏大量地赦免曾經敵對方的有才之士,唐太宗得到了魏征,他卻得到了紇石烈誌寧的再次背叛。
感覺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和侮辱,完顏雍乾脆放下山東和淮東那些不堪一擊的宋軍不管,直接命次子鄗王完顏允中率兵進攻徐州。完顏允中的封地本在河北鄗城,離燕京不遠,得此命令後,便意氣紛發地點齊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直奔徐州。
在他看來,剿滅紇石烈誌寧輕而易舉,他不光要拿下徐州,還要奪下河南之地,將兩河之地都歸於自己名下,日後才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辛棄疾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機會給了他,讓他在冰天雪地之日率軍南下,直逼徐州。
而霍千鈞則已抵達沂州,和他合兵一處之後,並未大張旗鼓地前去攻打兗州和密州,而是先去了曲阜,拜過孔廟之後,就拿出了方靖遠的邀請函,以辛棄疾做保,欲聯合孔府在泰山腳下,合辦一所齊魯書院,以供山東東路學子求學之用。
方靖遠特地聲明,辦學的所有費用,都有官方負責,齊魯書院亦屬於官辦,不僅所有學業合格的學子都可以獲得參加山東東路解試的資格,其中優秀者還可以免解直接推舉入會試,直升車一鍵直達臨安會試。
辛棄疾還帶去了一份書單和整整一車的新書,是這兩年來的《大宋朝聞報》和臨安書市新出的各類新書。包括並不僅限於方靖遠給太學開拓思路後的混合型《三年解試五年會試》,新版四書五經集注,以及各類雜書和史傳等等。
“因臨安近年來書市繁榮,每年所出之書汗牛充棟,所帶十不足一,唯有興辦書院後,方可建藏書樓,光收萬卷書,無償開放與學子,方能不負齊魯先賢之名。”
說罷,看著孔府的現任家主雙目癡迷地黏在這些書上挪不開步子,辛棄疾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方靖遠說的沒錯,對讀書人而言,什麼金銀珠寶,都比不上這些書。
知識就是財富,知識就是力量,現在這力量,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