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冰河沉戟(2 / 2)

在科舉文裡做考官 辛宸 10401 字 6個月前

“如此,你可以死得瞑目了吧?”

紇石烈誌寧環顧四周,看到與自己一起上岸的,還能站起來的不過數百人,其餘人就算掙紮著爬上岸來也被凍得渾身哆嗦,彆說作戰,連刀都拔不出來了,甚至還有不少人為了逃上來將頭盔甲胄刀劍統統扔進了河裡,如今根本就不可能再與宋軍作戰。

他站起身,仰麵長歎一聲,苦笑道:“枉我自詡孔明再世,機關算儘,仍是中了你的毒計,方靖遠,你好狠!以此冰河葬我五千鐵騎,如此戰功,足以讓你在宋人當中稱雄,希望你那位君主,能容得下你功高蓋主,不至於鳥儘弓藏。”

方靖遠冷冷地望著他,“那就不勞定南王費心了。你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送你一程?”

紇石烈誌寧與他四目相對,看到他沉沉的目光之中,毫無放鬆之意,知道今日絕無生理,眼前這位,彆說談和,連投降都不會接受。

而他,英雄一世,末路之時,也容不得自己再彎下腰去。

他轉身閉目,朝著那冰冷的河水縱身一躍。

“王爺——”

幾個親兵和副將跟著他一起跳入河中,伸手想要將他拉起來,可從上遊衝下來的冰棱猶如一把把利劍,噗噗直刺入他們的身軀之中,血色蔓延開來,那刺骨的寒意將他們迅速淹沒,隨著河水一並帶走。

剩下的那些金兵眼見宋人彎弓搭箭對準了他們,也隻能絕望地跳入冰河之中。

而那些一上岸就被凍得倒在地上,半昏半迷中的金兵,也被宋軍挨個推下河去,隨著冰河沉入水底。

夜幕降臨之後,河中流水已衝走了那些帶著鮮血的冰棱,恢複了平靜之後,開始凝結出薄薄的一層冰,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能看到下麵的河水流動著,單看著荒涼冷清的河麵,誰也不會想到,在短短的一兩個時辰之前,這條河如同最凶猛的怪獸,整整吞沒了大金驍勇善戰的五千輕騎和他們的主人,紇石烈誌寧。

那個傳說中扶持幼主的再世孔明,就這樣默默地沉入冰河之中,再也不複存在。

就連親眼目睹這一切的霍千鈞都忍不住遍體生寒,難得安安靜靜地跟在方靖遠身邊,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方靖遠倒有些不習慣了,側過頭看看他的臉色,低笑一聲,問道:“怎麼?第一次見我殺人嗎?縱橫沙場的孤膽英雄也會害怕?”

霍千鈞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們那都是真刀真槍地廝殺,你這樣……真的很可怕。當年諸葛武侯就曾因為幾次火攻,屠過百萬兵,以致有傷天和,英年早逝……元澤,打打殺殺的事,還是交給我們好了,你坐鎮後方,安全第一啊!”

方靖遠嗤笑一聲,說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打仗何時有不死人的?我們孤軍深入敵後,若是不能全殲他們,隻要有一個漏網之魚,回頭死的就是我們自己。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你身為一軍之將,不會連這點都記不住吧?”

霍千鈞撓撓頭,說道:“這我自然明白,隻是……”他看看方靖遠,明明是個謫仙般道骨仙風的人,平日在百姓眼中更是溫和善良救苦救難的模樣,真正到了沙場之上,設計埋伏,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的模樣,竟是連他都自愧不如。

果然,還是因為紇石烈誌寧壞了他的洞房花燭夜,著實惹惱了小方探花吧?

他們一行不過五百餘人,一則是因為海州的騎兵並不多,二則是擔心人多更容易暴露行蹤,反正他們的目的是設伏攔截,並非正麵迎敵,先前也都是以恐嚇為主,若是紇石烈誌寧真走碭山山穀那邊的,他們頂多也就是炸下些山石,能埋了一半金兵就不錯了。

所以方靖遠才特地讓人在山穀路口寫下那行“血字”,就是料定紇石烈誌寧生性多疑,想得越多的人,就會不憚以最惡劣的形式來猜測他的埋伏之地。

可人的思維總有盲區和慣性。

作為紇石烈誌寧,其實已十分謹慎,選擇了在他看來最安全的道路,但偏偏他的對手不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將領。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在冰河上做手腳,就是想到了,也未必能成功。

可方靖遠不但這麼想了,還這麼做了,他讓人準備的□□,是從水師那邊要來的。大宋的水師中早已裝備了火炮和水下□□等火器,隻是平時都用於跟海盜的海戰和跟金兵的水戰,誰也沒想到他會拿去炸冰。

這段河流河闊水深,本就是黃河的主乾道之一,哪怕水麵冰封千裡,可水下的潛流湧動,到開春之後時常會有淩汛發生。

而方靖遠讓人在上遊鑿開冰河,看到冰下的魚兒蹦出來之餘,等到碭山山口燃起狼煙,就知道紇石烈誌寧中計,唯一能走的最便捷快速回南京的就隻有這條冰河。

原本隻要在冰河上前行數裡,繞過這座山,就可以上岸直奔南京,此地距離南京也不過快馬一個日夜的功夫。

就這區區數裡的河道,□□從冰下炸開冰麵,讓他們徹底折戟沉河,永無歸家之日。

方靖遠知道自己這次做得很絕,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總有人要去承擔這些責任,哪怕是那些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願意投降的金兵,他也沒有放過,或許會被人罵冷血,被人指責殺戮過重,可誰敢說,這些人手上不曾沾過宋人的血?他們若是活著回去,思及近日兵敗之恥,是會怕得離開再不敢殺人,還是更加凶殘地舉起屠刀揮向那些更加弱小的大宋百姓?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方靖遠微微一笑,說道:“九郎,我要負責的,是你和這些跟隨我的士兵們的安全,我不能給我們和碭山的百姓留下任何後患。以後你也要記住,在戰場上,切不可心慈手軟。”

“知道了!”霍千鈞提起□□,挽了個槍花,威風凜凜地說道:“這你儘管放心,如今徐州的金兵都知道我霍九爺的為名,看到我的大旗一亮,都得望風而逃!”

“真的?”方靖遠深表懷疑,若是沒記錯的話,上次他還被金兵追得躲藏在人家的地窖裡,出來之後,渾身上下臭得換洗了整整三大桶水才洗乾淨。

“那是當然!不信,等回去的時候,咱們路過徐州,你看我亮出招牌來,嚇唬嚇唬那些金兵!”

霍千鈞算了算行程,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若是在徐州耽擱了,你回去晚了,阿璃等得急了肯定要找我算賬!”

“這你不用擔心,阿璃已經北上山東那邊,去幫辛使君攻打膠州半島了。”方靖遠輕笑道:“徐州那邊,我們倒是真要去看一看,說不定,還正好能碰上完顏允中和泗州的人呢!”

“泗州?”霍千鈞一想起自己當初攻下靈璧後,久等援兵不來,徐州被圍,生生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被那些豬隊友所拖累,戰敗丟城,身邊的兄弟和戰友死傷大半,到最後也沒幾個活著回到海州的。

事後才知道,是泗州的邵宏淵和楚州製置使見他拿了頭功,心有不甘,故意拖延出兵,坐視不理。

而現在,他們設計挑撥了完顏允中和紇石烈誌寧火並,金國內亂,紇石烈誌寧棄城而逃,死在方靖遠的手裡,邵宏淵難道又要趁機來撿便宜,渾水摸魚奪取徐州?

“邵宏淵那廝,這是來搶功撿便宜的嗎?”

見他一提邵宏淵就氣得咬牙切齒,方靖遠搖著頭笑道:“哪有那麼多便宜好撿,徐州的城防當初你也參與了,你以為有那麼好攻的?要有那麼容易,我又何必費心費力地讓完顏允中去打頭陣,白送他個城嗎?”

“呃……那你說泗州的人……”

方靖遠望著夜空中高懸的明月,淡淡地說道:“他們可不知道這便宜不好撿,渾水摸魚慣了的邵宏淵,就算我勸他,也未必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吧!”

“你還勸他?”霍千鈞氣哼哼地說道:“這種無恥之徒,你管他去死啊!他要想死你就讓他自己上,何必浪費口舌去勸他。”

“你錯了。”方靖遠笑眯眯地說道:“其實他有時候跟紇石烈誌寧一樣,最相信自己的判斷,對他們來說,忠言逆耳,我越是勸他不要去徐州蹚渾水,他就越是覺得我要攔他的財路和立功之路。”

“以己度人,他若是看到這等機會,也絕不會讓我參與。泗州比海州離徐州更近,我若是不攔上一攔,怎麼能趕在他前麵奪下徐州呢?”

霍千鈞恍然大悟:“他這種人專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你勸他是為了跟他搶功……啊!你是故意的!”

“沒錯!”

方靖遠的笑容一如明月清風,看得人賞心悅目,可眼底毫無笑意,冷冷得帶著冰河中凜冽的殺氣,足以讓人一眼就冷得從頭到腳底生寒。

“我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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