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財(2 / 2)

在科舉文裡做考官 辛宸 9385 字 10個月前

錢太醫輕咳了一聲,說道:“寧氏本是書香門第,出過幾名進士,家中有一女嬋媛,自幼體弱,好讀醫書,為行醫而出家,如今聽聞海州醫學院亦招收女子行醫,特地請人送信與老夫……”

“好事啊!”方靖遠聞言大喜,急忙說道:“還請錢老回信與她,無論是來當老師還是來研習醫術,我們都十分歡迎,最好她也能在這裡開家醫館,帶些弟子出來,也可以替錢老你分憂啊!”

錢太醫話還沒說完就見他如此“求才若渴”,當即嗬嗬一笑,說道:“她應該已經在路上了,過幾日就到,屆時若是使君門下的人見到,萬望行個方便。”

“那是自然。”方靖遠沒想到雲台學院的名頭才打出去沒多久,竟然就有自己送上門來的老師,高興得連病都好了幾分。

等了幾日之後,方靖遠的病也差不多痊愈了,開始恢複正常工作,處理府衙堆積如山的公文時,繡帛兒便帶著寧氏的這位女道醫前來拜訪。

方靖遠這才知道,原來寧道醫還不是一個人來的,除了她自己外,還帶了一男三女四個徒弟,最大的十四,最小的不過五六,都是身有缺陷的孩子,跟著她千裡迢迢行來,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寧氏見過使君。”寧嬋媛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女子,容貌算不得十分出眾,卻因溫和慈悲的眼神彆有種獨特的氣韻,讓人看著十分舒服,有種如沐春風般的親近感,而她身邊的幾個徒弟,卻都眼神警覺而敏感,像是經曆過不少事的,哪怕到了府衙行禮之時,仍帶著幾分疑慮和不安。

方靖遠連忙讓她和弟子們免禮,說道:“寧道醫一路辛苦,本官已著人給你們在雲台書院準備了住處,若有不足之處,儘管告知書院管事,本官已跟他們說過,但有所需,儘管開口吩咐便是。”

寧嬋媛向他行了個禮,說道:“久聞方使君體恤百姓,治下無論男女老弱皆有所為,貧道亦是走投無路,特來求助於使君,望使君能賜予一隅清修之地,容我們師徒自力更生便可。”

方靖遠一怔,不明白她所求為何,謹慎地說道:“本官聽聞寧道醫在雁蕩行醫,頗得民心,由百姓自發捐助以修建道觀,不知為何會有走投無路之說?煩請道長明言,但凡不違背大宋律例者,本官必當竭力襄助。”

寧嬋媛聽出他話中含義,合法的可幫,違法徇私的他也愛莫能助,不由苦笑一下,說出了自己來此的原因。

雁蕩寧氏其實世代是居住在浙江溫州,也是傳承上百年的書香世家,宋代很多文人秉承“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的說法,在讀書應試之外,也學習醫術,而寧嬋媛的父親寧璧是紹興年間的進士,在寧家也算是小有威望。然而寧璧僅有寧嬋媛一女,又自幼多病,在道觀中寄名,為調養身體跟著讀了不少醫術,漸漸就對草藥之學入迷,年過及笄後不但不肯嫁人,還要出家繼續行醫。

問題就在於寧璧不肯過繼族中子弟,而寧嬋媛出家之後,寧璧乾脆將自己名下的房產田地都劃歸女兒名下,免得自己百年之後女兒無人照顧。他活著時有官身壓得族中無人敢言,可他前腳去世,後腳就有人抗議寧嬋媛身為出家人,霸占寧氏祖產,要她過繼族中子弟繼承家業,否則就要她將家產歸還寧氏。

而此時,寧嬋媛的道觀裡已經收養了好幾個被人遺棄的孩子,都是身懷重疾或殘疾,眼看著養不活了,就悄悄丟在道觀門口,她養活了,有的被人帶回去,有的則留下成了她的徒弟。

行醫二十年,她帶出了不少弟子,可等到她需要幫助時,第一個反水的就是她的大弟子,昔日被棄的孤女,如今已嫁入寧家,為了寧家所謂的家族名聲,不惜汙蔑她篡改亡父遺囑,霸占寧氏宗產,甚至還誤用藥草害死過人命等等。

平日裡求醫問藥時,當她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化身,求她贈藥救命,可人非神仙,又不是所有病都能藥到病除,起死回生的。有寧璧在時無人敢上門鬨事,如今眼看著寧家自己都來拆台,那些早就覬覦她的醫術和道觀的人,便一個個都冒了出來。

寧嬋媛一直都被父親庇護,昔日也是被人捧為神醫在世,著實未曾想過,父親一朝去世,從族人到昔日的病人,就會一個個都變了臉,甚至連自己親手帶大,嫁入寧家的徒弟,也翻臉給了她最重的一刀。

她寡不敵眾,又沒法證明道觀的所有權,這本就是記在寧氏的祖產,就連官府都站在族長那邊,要她償還祖產。還是她先前曾經救治過的一個病人,悄悄告訴她,昔日曾主張獨立女戶的小方探花如今是海州製置使,在海州所辦的雲台書院中設有醫學院,男女兼收,建議她去海州另開藥堂,以免再受寧氏的轄製。

雲台醫學院打得是錢太醫的名號,而寧璧早年曾與他相識,寧嬋媛得知他在此處,便果斷私下裡折價買斷了手中房產和田地,將契書都托給中人辦理,自己則帶著這四個弟子搭成商船,一路北上來了海州。

她並非求方靖遠替她申冤報仇,隻求在海州能有一處清修之地,供他們師徒棲身便可。

方靖遠大為意外,問道:“寧氏如此做法,有悖人倫,侵占財產,若是你願意,本官願修書一封,寄與溫州知府,請他派人查明寧氏之過……”

“使君好意,寧氏心領了。”寧嬋媛卻搖了搖頭,婉言拒絕,“家父留下能帶走的,我都已經帶走,帶不走的,便是留下也無妨。畢竟我出身寧氏,也算還了出身的因果。至於其他人……”

她淡淡然地一笑,說道:“其實貧道的離開,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

呃,方靖遠沒想到這位竟如此豁達大度,行跡近乎聖母,倒也敬佩,反正雲台書院在建設規劃時,就在後山修了不少小院專門作為特聘老師的宿舍,而如今聞名而來的大儒和名家並不算多,時不時還要他和辛棄疾去講課撐撐場麵,就讓人帶著寧嬋媛和她的弟子們上山自選了個院子,至於她是當做宿舍還是改建成道觀清修,便隨她自願,並無強求。

可後來他收到了溫州的來信,才知道這位所說的懲罰,並不是唯心主義的因果報應,而是實實在在的現世報。

原來寧氏祖居所在的村子,背山而居,有山澗流溪,本是一塊風水寶地,寧氏的祖墳也在山間,家廟和道觀都是為此而建。他們隻知道寧嬋媛自幼學醫修道,在山中采藥為村民治病,幾乎絕大多數都是免費行醫贈藥,卻不知她亦是替寧家鎮守此地風水局的陣眼之一。

寧嬋媛之所以離開,乾脆利落地遠赴千裡之外,就是不想被他們奪產之後再發現這個秘密,將她囚禁起來,對她而言,失去自由,那才是最悲慘的結局。

更何況,她離開之後,不光是寧家村的風水變差,沒有她的精心照料,藥圃荒廢,百草叢生,那些曾經靠采藥賺錢的村民這才發現,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給他們治病的道醫,還有一條原本可以讓他們生活得更好的生財之道。

寧嬋媛臨行之前,將她原本種植的草藥都采割帶走,帶不走的也一把火燒了,她平日看著溫和善良,妙手仁心,可當這些人以為她軟弱可欺,步步緊逼,踩到她的底線時,她也並沒有像方靖遠所想的那般聖母。對於寧家村的人而言,斷了這些草藥,沒了寧嬋媛這個陣眼,原本一直庇護他們的風水寶地格局已破,如今還隻是一個開始,以後會一年年破敗下去,昔日富饒的山村,將不複存在,而那座物產豐富的大山,其中的猛獸不再受拘束,將重新占據山林,不再給他們靠山吃山的機會。

這才是寧嬋媛對他們的報複和懲罰,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失去的一切,看著曾經唾手可得的財富變成可望而不可及。

方靖遠這才知道,原來寧嬋媛那些可以藥到病除的草藥,根本不是山裡野生的,而是她自己培育的,她的長處,不僅僅是會采藥治病,而是培育藥草。

錢太醫之所以看重她,原本也是看重她對藥草的認知和她手中一些高價值的野生藥材,可沒想到把人請過來之後,才發現這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寶藏女人。

“看看,這邊都是她帶著弟子們新開的藥田,正好借著山上的溫泉,這片地方也不上凍,用了大棚育苗,才不過一個月,就已經出苗了。”錢太醫帶著方靖遠去看那幾片藥田,簡直高興得快要把本就日益稀疏的胡子都給扯掉了,“寧氏聽說你要止血散和金創藥,這次大多種的都是三七、大薊和艾蒿,等到夏季采割之後,就能大批量生產,看樣子,這雲台山也要變成一座寶山了啊!”

方靖遠好奇地問道:“錢老的意思是,寧道醫在此,也改變了這邊的風水?可她是個人啊……這道家玄學,真有如此厲害?”

錢太醫麵露高深莫測之色,深沉地說道:“你既然也知道這是玄學,自然玄妙不可言語。我原本也以為隻是道家傳說,如今看來,寧道醫果真有些本事,能在山中尋覓上風上水之處,種植的草藥也是得天地靈氣,引風聚水,方能有聚靈生機之效。”

“你沒見,這幾個月她帶著院中子弟和民夫在山中引出山泉,加上你讓工學院研製的自來水竹管,如今學院裡可以直飲山泉,無需上山挑水。而山中溫泉和地脈之上,都被她打理成藥圃,吸引了不少靈禽異獸,這山中生機已現,可見這道家玄學,也絕非空穴來風。”

先開始方靖遠還聽得一臉神往,到最後聽著聽著覺得十分耳熟,這怎麼那麼像是環境科學治理方案呢?

科學探索,地質研究,水文利用,環保種植,野生動物養殖,生態綜合治理,將荒山變為青山,讓青山綠水成為金山銀山……

感情這位寧道醫,所用的道家玄學,原來是生態科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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