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險惡用心(2 / 2)

從這裡出去,他隻能和其他人一樣,當霍小小犧牲了,是以霍家女的身份,為國捐軀,給霍家留下一個好名聲,總好過讓人知道她的身份來曆。

他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換上一身白衣,雖說並不要求兄妹守孝,他依然按兄妹之禮,服白食素,認認真真地儘最後一份兄妹之情。

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去過海天樓,而是泡在海州軍的戰船上,訓練得比誰都狠。

在半個月後京東路解試開考當日,金兵來犯。

領兵者是濱州刺史徒單習烈,如今還兼知濟南府事,然而山東大半落入辛棄疾之手,他卻能帶人繞過沂州防區,先是在沂州青州和密州境內的平原地帶轉了一圈,然後直奔海州。他隻帶了幾千輕騎,一路疾馳,隻盯著防守薄弱的城郊,燒殺屠戮,所過之處,幾乎無人生還。

每每等到宋軍收到消息趕去時,金兵已經呼嘯而去,奔向下一個目標。

而那些村鎮縣城的守軍,根本無法抵擋這支輕騎兵,短短十餘日間橫掃了山東和淮東大片區域,將即將秋收的田地幾乎連燒帶踩得毀了大半,就算是躲在地窖或其他地方逃過一劫的百姓回來,看到被燒毀的房屋和田地,亦是痛哭流涕,眼見無法維生,紛紛朝著附近的縣城和州府湧去。

辛棄疾隻占據了三州一縣和一些村鎮,這次損失的也大多是他的地盤,而那些靠近金國州府的村鎮則平安無事,就有人開始傳謠,是因為宋軍惹怒了金國皇帝,才引來金兵報複,讓這些被燒毀了田地和房屋的百姓去找宋軍求援。

這些人當中,就夾雜著金國的探子,隻要那些縣城一開城門,隨著那些難民的湧入,金兵的鐵騎突然衝出來,跟著踩踏著難民們衝入縣城,城中的守軍根本來不及抵擋,就成為刀下亡魂。

宋軍的主力都集中在了沂州、青州和密州三城,那些縣城中大多是原來的漢人駐軍,見勢不妙,有逃之夭夭的,也有乾脆就投降的,被習烈帶著出去再掃蕩一圈,基本上大半的鄉鎮田地都被他們毀得乾乾淨淨。

徒單習烈根本不去攻城,隻要宋軍的大軍出城,他立刻帶人離開,奔赴下一個目標,等宋軍趕到時,隻剩下殘破的城池和被焚毀的田地,連金兵鐵騎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稍有分散,就會立刻被金兵反手一刀,這數千輕騎來去如風,隻要遇上不過萬裝備如意戰車和炮車的宋軍,基本上都是完虐。看到宋軍帶有戰車時,則一擊便退,揚長而去,宋軍的戰車需要結陣而行,行動遲緩,根本趕不上他們的速度。

辛棄疾見狀不妙,立刻收縮防線,讓人撤回來守城,否則再這樣下去,城中的守軍就要被他們一一誘出,分而殲之,畢竟論起騎兵和單兵作戰,宋軍和金兵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尤其是他手下這些大多還是才募集訓練不到一年的流民軍,彆說一對一,若是沒有戰車保護,十對一都未必能拿下對方。

若是這樣貿然出擊,隻會中了金人的算計,損失越來越重,最後連守城的人手都不夠的時候,就到了他們攻城的時機。

這種陰狠之極的消耗戰,是辛棄疾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尤其是正值海州解試,各地的學子都彙聚於此,方靖遠要主持解試,嶽璃和魏勝負責海州的防守根本走不開,隻能將霍千鈞派去了山東輔佐辛棄疾應對。

對於海州來說,先要穩住了這次解試的學子,守住海州,才能騰出手來應付這些如同瘋狗般肆虐的金國鐵騎。

霍千鈞帶領著海州軍最精銳的火器營趕往沂州,一路上竟是連一個金兵都未曾遇到,直到沂州城下,看到城外密密麻麻足有數萬人圍城時,整個人都驚了。

“那些……不像是金兵啊!”

辛棄疾的求援信送達海州的時候,沂州城門尚未封閉,準許難民進城投親和避難,可後來得知有些小城就是被金兵驅趕著難民攻破城門,他們也就不敢再大意,關上了城門,頂多每日放些糧食下去,然而對於這些難民大軍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更何況能搶得到食物的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子,那些老弱婦孺則根本連邊都沾不上,短短幾日下來,就有不少人餓的癱在城牆下都不敢離開,生怕沒有城上宋軍的庇護,一旦餓暈過去,就會被那些餓紅眼了的難民當成了食物。

霍千鈞在千裡鏡中,見到的就是爭搶糧食的一幕,那些老弱婦孺被踩在腳下,哭喊不了幾聲就倒在人群中,那些男子則爭先恐後地朝城牆上撲去,就為了搶奪從城牆上倒下來的乾糧,有的人剛剛接到手裡,就被身邊的人搶走,哪怕是掉在地上的餅子,都有人搶著上前撿起來連塵土都顧不得拍就塞進嘴裡,生怕晚一點就會被人搶走。

隋暢先行打探了一番,回來時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是附近百裡之內的難民,被金兵燒毀了村鎮和田地,被破來沂州求救。”

霍千鈞聞言一怔:“那辛使君為何不放人入城,或是開倉賑濟這些難民?如此下去,若是激起城外難民民變,隻怕要釀成大禍!”

人一旦沒了活路,就什麼都能乾出來。尤其是到了這裡的難民,眼看著城門在前,卻將他們唯一的生路堵死,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就會爆發出瀕死一搏的力量,屆時無論是撫是剿,死傷都不在小數,必將成為辛棄疾的一個汙點,成為朝中大臣們攻擊的把柄。

隋暢在前方打探消息,自然知道這幾日來敵軍的作法,不由苦笑道:“前幾日青州就是這麼被攻破的,若不是沂州和密州城守堅持封門,隻怕現在也守不住了。那些金兵裹挾著難民入城,隻要城門一開,他們就從城外快馬衝城,我們的人根本守不住。”

霍千鈞默然無語,當初的徐州城,不就是被一群蠢貨給詐開了城門,失去了最堅固的防線?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失去了那麼多兄弟?

紇石烈誌寧雖然已經死了,可金兵的戰術變得越來越狡猾,越來越狠毒,換上的新統帥,看來是個幣紇石烈誌寧還要狠辣的人物。

“那怎麼辦?通知城裡的人我們來了嗎?”

“已經放出信號了。”隋暢說道:“城西那邊有信號回複,應該是讓我們設法走西門進。”

霍千鈞看了眼圍在城牆下的人群,從城南到城東,黑壓壓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單論人數,甚至比他們這支連輜重兵在內足有萬人的隊伍還要龐大,可這些猶如螻蟻般的生命,幾乎在他眼皮下掙紮著正在一個個倒下。

他的心情格外沉重,“我們……就這樣不管他們了?”

隋暢苦笑道:“將軍,如今大敵當前,萬不可有婦人之仁,一念之差,我們不但幫不到沂州,甚至連這些兄弟都要跟著賠進去。那些金兵一直盯著我們的輜重,隻要我們稍一放鬆警惕,他們就會衝上來將我們踩得粉碎啊!”

霍千鈞閉了閉眼,方才收起了千裡鏡,狠下心來點點頭:“好,那就傳令下去,轉到沂州西門進城。”

他們若是再靠近一些,就會被那些難民發現,到時候他們若來求救,他真是不知該如何決定。

看到他們並未靠近沂州,而是轉向西北方,藏身在東南山林中的徒單習烈有些不滿地說道:“你不說霍千鈞為人衝動,看到那些漢人受苦,就會前去幫忙的嗎?看來你對你的這位假哥哥,了解的還不夠啊!”

霍小小冷哼一聲,說道:“我說過,我助你奪回山東,你便帶我回去見父皇,請功之時,自然少不了你的封賞。若是不信我,那我現在就走!”

“公主息怒!”徒單習烈立刻換上了一副表情,笑著說道:“當日若非公主出手,我也未必能逃出海州,更不用說奪回青州城。隻是這沂州關係重大,若是能殺了辛棄疾和霍千鈞,宋軍不攻自破。就不知公主肯不肯冒這個險走一趟了。”

霍小小麵色一冷,斜乜了他一眼,嘲諷地說道:“是啊,我冒險,哪怕死了也與你無關,反正你還可以拿我的功勞回去請賞。徒單習烈,你以為,我是那麼好哄的嗎?當日我可是當著嶽璃的麵救走了你,你以為,霍千鈞和辛棄疾還會信我?隻怕他們現在,恨我更甚於你。”

徒單習烈被噎了一下,倒也不以為然,笑嗬嗬地說道:“公主也不必生氣,陛下已派人送來回信,隻要公主立下戰功,回到燕京,就能認祖歸宗,成為我大金的公主。到那時,這些漢狗連給你做上馬蹬的資格都沒有。”

霍小小冷哼了一聲,策馬上前幾步,說道:“霍千鈞統領火器營,就我們這些人馬,拿去給他填火炮都不夠,既然他不肯上當,那就撤了吧!”

徒單習烈有些不甘心地朝沂州方向看了看,看到霍千鈞一行人結陣而行,防守嚴密,他也曾吃過火炮的虧,輕騎就算再快的速度,也快不過火器,更何況他們還有戰車結陣,衝不過去就會成為那些槍炮的靶子。

隻是辛辛苦苦設下的埋伏,這些人居然不肯踩,終究讓他心有不甘。

“走就走,隻不過——傳令下去,讓沂州那邊的人,帶人去撞城門。”

他桀桀冷笑,笑容格外陰冷冰寒,“那些漢人不總是說什麼仁義之道嗎?那就讓我看看,他們肯不肯開門放那些難民進去,若是不放……就看著他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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