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公審五鬼(1 / 2)

在科舉文裡做考官 辛宸 16364 字 3個月前

方靖遠不是第一次看到霍千鈞和嶽璃比武, 在臨安時,從方家到霍府到武學校場,他們兩個就沒少打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以霍千鈞被揍得雞飛狗跳叫饒喊停作為終結, 但看到兩人全副鎧甲如此正式的過招還是第一次。

隻需要幾招過去, 就能看出有無鎧甲對兩人的影響之大。

霍千鈞單論武功是決計比不上嶽璃的,可是穿了這身精修過的明光鎧之後, 為試驗這些鎧甲在對戰時的效果, 嶽璃拿的隻是普通士兵裝備的腰刀和金兵慣用的□□做武器,而非什麼斬鐵如泥的寶刀和她那對金錘, 在沒有刻意用上全部力氣的情況下,幾乎無法對霍千鈞破防。

於是仗著有“刀槍不入”鎧甲護體的霍千鈞乾脆就放棄了防禦,招式大開大合,反倒克製了嶽璃的進攻。

畢竟嶽璃身法快, 力氣大的優點,在這個時候, 派不上用場,就算能砍上幾刀,霍千鈞仗著有鐵甲護體, 硬扛著挨上一刀,也要趁機還回去一刀, 這般不閃不避迎麵直上, 逼得嶽璃也不得不應招對擋。

方靖遠看得是眼花繚亂, 聽到兩人兵刃交加鏗鏘聲聲,簡直打得火花四濺, 連他都跟著提心吊膽。

“差不多就行啊, 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彆真的受傷了……”

“停停停!先讓我看看——”

聽到連著幾下刀斬在鐵甲上的聲音,方靖遠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正好霍千鈞一個飛撲上去,嶽璃聞聲避開,不再跟他纏鬥,而是繞過去在背後反劈一刀,霍千鈞收勢不住,加上自身的“分量”,轟隆一聲摔在了地上,開始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

“阿璃你耍賴,居然從背後偷襲我!”

“兵不厭詐,這算什麼,你趕緊起來啊!”方靖遠走到他麵前,伸手在他頭盔上敲了一下,“讓我看看,你們兩個的鎧甲哪個更抗揍。”

“……起不來了……”

霍千鈞喘著粗氣,乾脆地攤平四肢躺在了地上,“累死小爺了,讓我躺會兒……”

他晃晃腦袋,乾脆將頭盔都甩下來,手一抹,就是一手的汗水,跟著歎口氣,“真是累啊,再過一會兒,你就是不打,我也隻能站那兒讓你砍了。”

以他的體力和武功,負重這六十斤的鎧甲,加上手中大刀足有七八十斤,跟嶽璃的戰鬥又是極為凶猛,能堅持這麼長時間已是不易,若是換了彆人,隻怕連幾招都扛不下來。

“還不錯,挺抗揍的。”方靖遠拍拍他身上的鐵甲,稍微檢查了一下,又讓他翻個身,“再轉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損壞……剛才我好像聽到有哪裡斷開了,是不是阿璃的力氣太大弄壞了啊?”

“啊?!”霍千鈞一聽,也顧不得身上的酸痛疲軟,一骨碌爬了起來,低頭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鎧甲,“哪裡哪裡?你可幫我檢查仔細了,掉一片都得賠我!這套明光鎧有多難得你知道嗎……啊啊啊!我的護心鏡!癟了一塊!嶽從玉你賠我!”

霍千鈞摸著胸口被戳癟了一塊的護心鏡,心疼得哇哇大叫,嶽璃無奈地點頭說道:“行行行,我賠給你,你先起來再說。”

方靖遠哭笑不得地檢查了一下他那塊護心鏡,忽地目光一凝,“等等!彆動!”

他一把按在了霍千鈞臉上,霍千鈞一臉懵地沒反應過來,嶽璃卻也跟著發現了問題。

“這裡麵好像有東西。”

明光鎧的護心鏡其實應該是護胸鏡,是兩塊圓鏡護在胸前,都是打磨的鋥亮的鏡麵造型,有些微微外鼓的弧麵,遠程的箭矢基本上就算射中也會滑落,就算是尋常金兵的刀槍砍上去,也很難破防,對胸骨和心肺的防護十分到位。

一般來說,這護心鏡後麵都是空心的,也是防震和鑲嵌入鎧甲之用。

而嶽璃跟霍千鈞比試之時,刻意收斂了幾分力氣,用的也是尋常佩刀,哪怕砍在他胸前護甲上,也卸去幾分力道,隻是將護心鏡砍下去一道凹痕。可這道凹痕卻並非一條完整的刀痕,而是中間硬邦邦地仍然鼓著一塊,若是裡麵是實心銅塊,那力道下去定然會震傷內腑,現在這般,倒像是裡麵放了什麼東西才會形成這般模樣。

霍千鈞自得了這副鎧甲後,幾乎寸步不離,愛惜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彆人莫說是碰一下都不行,如今被嶽璃砍了道凹痕,真心疼之餘,發現護心鏡中居然藏有東西,他自己都跟著懵了一下。

方靖遠正準備動手拆下護心鏡看看裡麵藏了什麼,卻被他一巴掌拍開手,“我自己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幾乎能感覺到,護心鏡下自己心跳加速,猶如擂鼓,深深地吸了口氣,方才小心地掀開護心鏡上方的皮甲,那裡是穿扣鎖甲鏈接之處,也不知是因為手笨還是因為緊張,弄得滿頭大汗,手指都被銅線勒紅了也沒解開,急得他眼都有些紅了。

“怎麼弄得這麼緊!”

“彆急,慢慢來……要不還是我幫你吧。”

方靖遠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給了嶽璃一個顏色,嶽璃會意地離開,帶著其他人退下,隻留下他和霍千鈞兩人在練武場上。

霍千鈞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胸前凹下去一塊的護心鏡,抽了抽鼻子,有些心酸地說道:“是不是我太沒用,又讓你看笑話了?你要笑……就儘管笑吧。”

“誰說你沒用的?”方靖遠拍了他的腦袋一下,卻抹了一手的汗,有些嫌棄地擦擦手,說道:“你不是還成天說我是沒用的弱雞嗎?兄弟間說笑而已,誰會當真?真的走出去,誰敢說我們驃騎將軍霍千鈞沒用?那還不得被人打破頭啊?”

“無論是在徐州還是沂州之戰,你立下的功勞,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就算……她不在這裡,一定也是替你高興,才會費心思替你準備了這副鎧甲。打不過阿璃也不算什麼,我還是她夫君呢,不也一樣打不過……好像比你還慘點,我連她一隻手都夠不著。你頂多是笨了點……手起開,我幫你解……這誰弄的死扣,真是麻煩……”

方靖遠才嘲笑了霍千鈞手笨,結果自己上手時,發現也沒好到哪裡去。乾脆讓他將整套鎧甲都脫下來,一邊替他解下護心鏡,一邊不滿地說道:“這種鎧甲又笨又重還不方便穿脫,你看就連你都堅持不了一個時辰。這都什麼時代了,若真是上了戰場,難道還要披甲軍去做人肉盾牌?”

剛解下護心鏡,裡麵果然還嵌著一個扁扁的圓形紅木盒,隻不過巴掌大小,方靖遠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霍千鈞搶了去。

“我的!”

方靖遠哭笑不得,“你的你的,誰還稀罕跟你搶了不成?趕緊看看有沒損壞,我再讓人給你修複一下護心鏡,免得你看見了心疼。”

霍千鈞這才鬆手把護心鏡給他,又跟著千叮萬囑,要他一定得修複得跟原來一模一樣,這才肯鬆手。

方靖遠白了他一眼,見他隻顧摩挲著那木盒不搭理自己,哼了一聲,拎著護心鏡走人。

反正這家夥的生命力頑強,就算是難過一會兒,轉頭就沒事了。他還得去看看嶽璃身上的護甲情況如何,再好生研究一下改進的辦法。

以前的戰鬥中,披甲軍就形同人肉戰車,仗著身上的鐵甲和體重,全憑一口氣來對抗金兵鐵騎,隻要擋住這一波,砍殺了金人騎兵的銳氣,後麵的步兵就能跟上收割人頭。這種以步對騎的戰術不是不行,但對於方靖遠來說,消耗的人力物力財力過大,並不是最佳選擇。

回到房間時,嶽璃已經脫下了皮甲,換了身衣服,見他進來,便問道:“九郎怎樣了?沒事吧?”

方靖遠搖搖頭,說道:“沒事,他就是那樣,尤其是小小不在這兒,沒人管著他,就愈發任性。看來他這身明光鎧的確很抗揍,就是太重了點,普通士兵怕是根本扛不住。你的這套皮甲防護力怎樣?”

“還好,肋下部分有些危險,我雖然能避過,但其他人有些懸。”

這套皮甲是他親自設計,讓工匠先用鐵絲編織成圈網,然後縫合皮甲,作戰的時候可以在內層的要害部分插入精鐵甲片,而行軍之時可以取出甲片另行安放,這樣就不必負載過重,影響行軍速度和士兵的體力。

因為眼下的工藝限製,還無法鍛造出符合他要求的輕型合金鋼,要改造鎧甲隻能走這種取巧的路子,將遊擊皮甲和精鐵甲片結合,用後世防彈衣似的填裝甲片來取代編織甲片,雖然在防禦力上有所降低,但機動性更強,加上現在的宋軍有如意戰車為防禦,不再直接以人肉鐵甲陣對抗金兵鐵騎的重逢,也無需將自己困在個鐵皮罐頭裡,否則時間一長,不用對方出手,自己就活活被鐵甲累癱壓垮了。

嶽璃的武功身法遠超出尋常士兵,可在跟霍千鈞比試時,她特地收斂了許多,就是為了試出正常情況下普通士兵穿著皮甲的防禦力,這會兒給方靖遠指出上麵的幾處裂紋,都是她特地沒有避開造成的。

“被砍中的部位,因為甲片是單獨插掛在網甲內的,不似魚鱗甲那樣層層疊疊的互相借力卸力,感覺防護性也要弱一點……還有這裡,如果心口和肋下、咽喉幾處的防護甲片強度不夠,反而會受擊嵌入身體,造成更嚴重的傷害,後麵是不是應該再加上一層軟墊卸力?”

方靖遠聽她說著,乾脆把負責鎧甲製造的工匠請來,讓嶽璃一邊比劃著測試,一邊重新調整這種混合皮甲的設計,務求在減輕重量的同時,能夠最大程度地保護士兵的生命安全。

而從臨安送來的五百副鎧甲,除了魏勝、辛棄疾和霍千鈞各自領走一百套之外,剩下的兩百套,就被他拆了做這種混合皮甲,上麵的精鐵甲片都是臨安軍器監最好的工匠耗時數月精心打造而成,在他看來,這兩百套拆開來足以改造出兩千套混合皮甲,再配備上如意戰車的防禦,比單純的兩百個鐵甲勇士去當人肉盾牌不知要強出多少倍去。

更何況,他就算真的想用,現在手頭的士兵裡,也挑不出兩百個能身負鐵甲作戰超過一個時辰不趴下的人來。

畢竟京東路軍中,原本是以海州軍為主,後來又招募了大量的流民入伍,雖然方靖遠給他們都提高了夥食標準,也加強了訓練,但這些士兵原本的身體素質基礎在那裡擺著,就算是調養了一年半載下來,論武藝和戰鬥力,比起金國精銳騎兵來說,還差得很遠。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力,更多取決於個人武力,武器和裝備是錦上添花,而不是改頭換麵。

就像他自己這樣的,方靖遠很有自知之明,若是穿上宋軍標配的銅盔金漆鐵甲,能直接把他給壓趴下了,站都站不起來,這非但不能給他增加戰鬥力,而且直接將他的戰鬥力歸零。

可若是拉開距離,他的□□和□□準頭卻絲毫不差,哪怕對上嶽璃,也能有出一次手的機會。

當然,若是一擊不中,以這等武功高手的速度,也就沒下次了。

所以嶽璃才將趙昚賞賜的下來的金絲軟甲天天都讓方靖遠套著,這可是唯一一件禦賜的防身寶物,就算是研究混合甲時,都是讓他穿在身上研究,而不肯讓他脫下來,搞得方靖遠著實無奈,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國寶大熊貓一般的嚴防死守。

等工匠們按照嶽璃和方靖遠所說的注意事項重新設計了混合甲的草樣,這才滿意地拿著霍千鈞的護心鏡去修補。

眼看著外麵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沒見霍千鈞回來,嶽璃就忍不住問道:“要不要去看看九郎?那裡麵的東西……應該是小小給他的吧?”

“就算是,小小也不會留下什麼書信,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那丫頭精著呢。”方靖遠歎道:“燕京那邊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她被封為秦國公主,嫁給徒單習烈,將隨徒單前往河套西北,那邊是徒單家族的部落所在,她的封地也在那邊,算起日子,應該是在出發之前,讓人將明光鎧送給九郎的。”

“她……嫁人了?”嶽璃不禁愕然,“那個徒單習烈,不是被九郎重傷,難道這麼快治好了?”

方靖遠搖搖頭,說道:“聽說是為了衝喜,是秦國公主主動要求下嫁,以報徒單習烈當初的救命之恩。完顏雍應該也是為了收回徒單家族的領地,才答應她下嫁。小小這步棋……走得夠險。”

不光是他們,金國的人同樣對霍小小缺乏信任。宋人眼裡她是金國皇帝之女,哪怕沒有養過一天,隻要血脈相連,她就必然會成為敵人。

而在金國人眼裡,她是在宋人之中長大,還是在最卑賤的浣衣院中活下來的賤奴,出身卑賤不說,連生母都隻有“不詳”二字,完顏雍本身子女就有十幾個,根本也不會在乎她的存在。若不是因為她在海州狸中嶄露頭角,屢立戰功,恢複容貌後被人認出,也不會招來徒單習烈的算計。

而如今她在兩邊都難以立足,就乾脆借助徒單習烈的勢力跳出去,哪怕他現在已經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但在部落之中仍是徒單家族的首領,看在她的細心照顧和不離不棄份上,那些族人也願意聽從她的驅使。

從不被認可的存在,到大宋名門勳貴霍家的千金,再到如今成為金國名正言順的公主,她一步步走過的,幾乎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路。

完顏雍未必對她會有什麼親情存在,但會看在她表現出來的能力上,給予她掌控徒單部落的機會。

代價是她的婚姻。

方靖遠沒敢將這個消息告訴霍千鈞,隻看他抱著那副明光鎧就樂成個傻子,每天把自己都快操練得累成狗,或許還在想著有朝一日打下燕京時,能夠再見到她,卻沒想到,她現在已遠嫁西北,兩人之間的距離,何止千山萬水。

“我已經讓人封鎖消息,不可以讓九郎知道。”方靖遠感慨地說道:“他現在雖然比原來成熟多了,但這事是他死穴,輕易碰不得。”

嶽璃也不禁默然,她是看著霍小小一點點成長起來,從一個被所有人排斥害怕鄙夷看不起的疤麵醜女,到身懷絕技千變萬化心思縝密的諜報高手,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可無論再苦再累,她都不忘給那個長不大的兄長收拾房間,縫補衣衫,修理兵甲……那時她隻當霍小小是感激霍家之恩,為報恩而對霍千鈞如此照顧,後來才知道,她心底竟然還藏著那樣隱秘的痛苦。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壓抑而絕望的感情,才讓她更加無法釋懷,哪怕已經回到了金國,她依然不忘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讓他永遠記住她,成為他心上誰都無法取代的印記。

這一招,夠狠,她若是站在霍小小的位置,或許能夠理解和同情她,可作為霍千鈞的朋友,她卻更同情自己的兄弟。

在霍小小爆出身份之後,霍千鈞都沒能分清楚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畢竟以他簡單的頭腦和一根筋的情感,原本黑白分明的世界,要麼是朋友,要麼是敵人,除此之外就是全無存在感的路人。

可一旦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親人,突然變成了毫無血緣甚至有著國仇家恨的敵人之女,如此複雜的關係和情感哪裡之他能夠理得清的,再加上霍小小留下的伏筆,擺明根本不想放棄這個人和這段感情。

嶽璃也提醒了方靖遠,可在方靖遠看來,霍小小並沒做錯什麼,甚至還很是佩服這丫頭的狠厲和手段,不光對彆人,對自己也如此狠的人,霍千鈞哪裡是她的對手,早就被吃的死死的了,他又何必夾在當中做個壞人。

“阿璃,她既然這麼做了,將來肯定有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九郎好容易有個奮鬥目標,你現在去說,他能聽得進去?”

嶽璃無語:“那就這麼看著?萬一她拐走了九郎呢?”

方靖遠搖搖頭,“九郎又不是傻子,他是霍家人,就算再看重小小,當初還是趕她離開,家國之重,對他而言,是勝過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