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冰火之歌(1 / 2)

在科舉文裡做考官 辛宸 13732 字 3個月前

看到霍千鈞怒衝衝而來, 興衝衝而去,嶽璃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又傻了,再進去看看方靖遠,見他毫發無損, 就有些替霍千鈞擔心了。

“你跟他說什麼了?沒騙他吧?他雖然衝動了點, 但沒什麼壞心思的……”

“我知道,你放心, 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好兄弟, 我還能坑了他不成?”方靖遠看到她明顯肯定的眼神,忍不住伸手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一下, “想什麼呢?眼下最重要的是過冬,江北的冬天,可沒有江南那麼好過的!”

從他和霍千鈞到嶽璃,甚至不少海州狸的狸娘, 都是江南出生江南長大,連這次看到鵝毛大雪飄飛, 一夜積雪沒踝的場景,起初是驚豔,後來就凍成狗了。

在海州時, 或許因為沿海氣溫沒那麼低,前兩年冬日雖然有雪, 但也都是小雪, 隔日便化, 有個炭火盆就能過冬。

可到了山東這邊,今年的冬天來得還格外的早, 看著漫天雪花飛舞的時候畫麵絕美, 可積雪成災的時候就讓人高興不起來了。

好在當初替霍小小送明光鎧來的皮貨商機靈, 當時借機搭上了海州和霍千鈞這個靠山不說,方靖遠又讓人將他的皮貨全部收下,用鹽茶交換,他也不敢耽擱,立刻又跑了趟塞北,送去的鹽茶不但幫助霍小小在那邊穩住陣腳打開局麵,還一口氣將那邊積攢下來的皮毛全都運了回來。

也幸好如此,才能在最短時間能先粗製了一批羊皮襖和夾羊毛的棉衣,讓初到北方的軍中南方子弟不至於被凍出冰來。

方靖遠原本就計劃著在濟南府的慈幼院和府衙等地安裝地暖和水暖,北方的火炕在山東早已有雛形,隻是還不夠普及,木炭的供給量也不足。就算是原本在淄博棗莊等地的露天煤礦已經被人挖掘,主要也是用於煉鐵和煉銅,就是因為通風問題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這些天然煤如果直接燒起來,爐子做不好,通風搞不好,那比燒炭的致死率還高。

慈幼院那邊先燒上了火炕,方靖遠把府衙這邊的木炭都讓人送了過去,然後先在這邊改造了一個土質鍋爐出來,如今的冶煉程度不夠,兵器尚且缺鐵,自然沒法讓他製造鐵爐和暖氣管,好在有先前那些陶瓷下水管道的啟發,他便試著先讓人燒了一批陶瓷管道做水暖。

畢竟府衙不似慈幼院,老人和孩子們怕冷可以一天都在火炕上吃喝玩樂休息,府衙裡人多不說,事情也多,整個京東路幾個州府的改造和清賬都得在這個冬天完成,這樣才能保證在明年開春春耕之前重新分配荒田餘地,不耽誤農時耕種。

還要防備金兵的反撲,修理先前作戰時損毀的兵器……對於農夫們來說可以貓冬休息的冬日,卻是所有官府衙門和軍械廠最忙的時候。

方靖遠本來曆史就隻知曉個大概走向和事件,除了對一些名人和名作有所了解外,這個時空的氣候和□□都沒法未卜先知,隻能竭儘所能地參考後世的經驗,讓自己治下的百姓不至於熬不過這個冬天。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亂世中最難活下去的,本就是底層百姓。

他一入濟南府就先讓人修整了慈幼院,大宋在這方麵其實做得還是不錯,排除被下麵的官吏貪汙吃回扣黑了的,各個州府縣衙都必須成立的官辦機構,一是學堂,二是慈幼院,三就是醫藥局。

這些民生設施就算在千年之後,也是相當先進的思路,隻是有很多原本很好的政策和想法,真正到執行層麵時,因為用人不當,最終不但沒達到原本的目的,反而造成了更壞的影響。

官辦的學堂本是為了讓更多貧寒學子可以免費求學,施行科舉和學校並重的選才方式。然而因為科舉的進士可以直接選官,而學校的學生就算有前三名保舉,仕途起步也遠低於進士,學生們便已科舉為目標,漸漸失去了原本官辦學堂多科並舉的意義。

慈幼院和醫藥局也是一樣,一開始是為了救濟老弱孤幼和防疫施藥的官方慈善機構,然而因為很多下層官吏發現從這些弱勢群體身上克扣撈錢根本不會被上麵發現,從一開始克扣衣食、偷換藥材,到後來謊報人數,私吞賑銀屢見不鮮,以至於有些州府的知府和刺史為了避免下層舞弊,乾脆就關了這些常設機構。

到金人入主中原之後,就更不會去做這些事了,濟南府的慈幼院,還是近九十年前,在曾鞏知州齊州時修建的。如今重新修整後,這裡收容了數百和老人和孤兒,光是每日的吃食和木炭消耗就不少。

而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和城中的貧困百姓,則被安排去了幾家工坊打工。既能夠賺到工錢養活自己,還能夠在這個冬日裡有個住處,不至於暴露在冰天雪地中等死。

如今有了這些煤炭,就能保障更多人的供暖需求,讓那些工坊可以繼續開工,保障來年的春耕。

書院的學生們如今除了正常課程之外,還要幫著府衙縣衙清點黃冊和田畝人口,算賬記賬,簡直比備戰科考都要辛苦。

曆朝曆代,從開國時的均田分地到後來的不斷兼並和隱瞞戶口,都是官府最頭疼的問題。

就連鼎盛時期的大宋,曆經幾次改革,都未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隻是因為商業和手工業的繁榮昌盛,商稅遠遠超過了農稅的比重,在朝廷的收入能夠覆蓋支出的時候,就掩蓋了其中的不少弊端和問題,而農民和佃戶身上的負擔卻始終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方靖遠並不是全才,對經濟和稅收方麵的政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好的解決辦法,畢竟連王安石和範仲淹變法都未能改變的局麵,單憑他在一個京東路想徹底改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任何在脫離了現有國情基礎上的改革,都是空談。他隻能在現有的條件下,儘可能按照朝廷法令去清理隱田隱戶,避免那些地主豪紳將自己的稅賦轉嫁到農民和佃戶身上,將收回的土地和荒地分給無地的農民和流民,讓他們開荒耕種之後,以收成來抵繳地租,自行開墾的荒地繳稅三年後便歸個人所有……官府還可以給一貧如洗的農戶借貸種子和農具,待他們收成後還款。

無論是均田令還是青苗法,其實很多政令都是有利於民生和發展的,隻是在執行過程中,用人不當,那些吏員勾結地主豪紳,先是逼著人借貸,再加以高額的利息和稅賦,小鬥出大鬥入,逼得農戶破產還不起貸款後,就不得不賣地賣身,成為那些豪紳和地主的附庸。而那些人本身族中田產都掛在有功名的子弟名下,借此避稅。

官商勾結,最後損失的是國庫,受苦的是百姓。

當初的海州,本地人並不多,幾乎都是逃難來的流民,人少地多,又是大片的空白地區等著開發,方靖遠可以直接推行新政,而無需顧忌其他。可在濟南府這邊就大為不同,當初是城中的漢人官員和士紳開城門獻城,主動投降。方靖遠就不能過河拆橋,將這些人的家產田地沒收,而這周圍的土地又大多是有主的熟田,荒地很少,想要推行和海州一樣的政策就很難。

當生產資源成為矛盾集中點時,要解決這個矛盾,就必須開發新的經濟增長點。

簡單來說,就是讓失地的得不到土地分配的農民,找到新工作,隻要有能養家糊口的工作,誰也不願去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當流民和山匪。

大宋時代的城市化進程和手工業商業的發展,其實就是這一曆史進程的必然趨勢,若是沒有被遼金元三代最強的遊牧民族打斷了他們的發展,那個時代的大宋,有著整個世界最繁華的城市和最先進的科技,卻在即將開啟科技文明之門的前夕夭折在鐵蹄之下,使得無數璀璨的文明和先進的技術都淹沒在戰火之中。

那是方靖遠前世知道的曆史,而在這個已經被他蝴蝶得麵目全非的平行時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徹底改變大宋的命運,讓這個有著最浪漫情懷和最風雅生活的時代,能夠繼續流傳下去。

那些世家地主們起初見他大張旗鼓地清丈田畝,清理隱戶,都有些不安,卻也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既然認了大宋的統治,就得按大宋的規矩來,隻要還能保留他們的祖產,那些多占的田地和人口就算清繳出去,也動不了他們的根本,若是真要動他們的根本時,他們也不是毫無反擊之力。甚至已經有人送禮到臨安朝中,就等著看方靖遠的決策後彈劾他□□饒命,苛待降臣,貪腐奢靡,引起民憤……

可不知道方靖遠得到消息怕了他們,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在按照黃冊清丈後,他也並未對這些世家地主趕儘殺絕,裴文卓更是個一絲不苟嚴格執法之人,該收回的土地收回,有憑有據的則是分毫不動,倒讓他們大大的鬆了口氣,然後就想看看方靖遠如何解決那些流民和無地農民需要的土地問題。

在這個靠天吃飯的時代,幾乎所有的民生,都離不開土地,所有的問題,就糾結在土地上。

沒有地,方靖遠還能變出饅頭給流民們吃麼?就算有朝廷救濟,他能救得了一時,能就得了一世嗎?

世家們算計著官府的存糧和饑民的消耗,等著方靖遠徹底沒糧向他們求助時,正好可以再爭取一些利益和位置,不能再像上次一樣,將族中的精英子弟送去應考,結果沒考上吏員不說,還被忽悠去齊魯書院學習各種雜學,被洗腦的簡直忘了祖宗家法,一心想著什麼為民報國,讓那些老頭子們氣得吹胡子瞪眼,簡直是賠了糧食銀錢又折了人,甭提有多心疼了。

結果一等兩月,天都下雪了,方靖遠依然沒向任何人求助。

那些流民和農民被安排去了淄博挖煤製作蜂窩煤,修窯燒磚燒瓷器,趕在大雪之前修通了第一條“馬路”,讓霍千鈞的馬隊可以順利通過。於是城中的百姓用上了更耐燒物美價廉的煤爐,形形色色的小攤小販的不知不覺充斥在街道之中,哪怕每日隻賺取微薄的利潤,也足夠他們養家糊口。

方靖遠甚至停止了免費賑濟,無親無故的老弱婦孺都已經被收容進慈幼院,其餘的流民想要吃飯,就必須乾活。而官府提供的工作種類十分齊全,有技術的可以去各大工坊當技術工,而軍械廠和毛紡廠日夜開工,需要大量三班倒的工人,被分解了流程的軍械製造和毛紡工作,哪怕是全無經驗的新手也可以從最簡單的備料和清洗打磨開始做起,每日也可以賺到足夠生活的工錢。

同時官府也貸款給手藝人,可以擺攤賣各種吃食,縫補衣物,販賣雜貨等等,隻要肯乾的,都能找到活乾。

形形色色的小商小販給城市帶來了活力,從早到晚忙碌著,讓冬日的府城看起來絲毫不顯冷清。

沒等到方靖遠來求助的世家們,等反應過來時,忽然發現自己不但沒難住方靖遠,反而在不知不覺中,花了不少的錢進去。

府城新出的全套陶瓷水暖係統,安裝一套就有全天候的熱水沐浴,所有的房間溫暖如春,無需被炭盆熏得鼻子黢黑,嗆得喉嚨痛,就算是最上等的無煙銀絲碳,也比不得這水暖乾淨溫和,最符合君子風雅之道,不染塵埃,中和溫存。

就是貴了點。

一套下來,幾乎跟買同樣麵積的宅子差不多的價錢。

可作為世家大族,彆人家裝了,自家若是沒有,一起吃和席麵喝個茶的時候,人家淡淡地說起自家在屋裡養個蘭花彈個琴,如今都無需炭盆保溫,少了炭盆的煙火氣,房間更雅致清淨,難怪人家方使君一身神仙氣度,原來都是這般溫養出來的。

有謫仙般的方使君代言,但凡家有餘財的,都裝了一套,還是排期拿號的,一安好通暖之後,就立刻發帖子邀請手帕交們前來賞雪品茶,還在帖子裡若無其事的添上一筆,家中溫暖如春,無需著厚襖裘皮,免得熱著出汗,反而不美。

各家賞雪賞梅品茶的帖子,自然少不了送到方靖遠處的,也有送到嶽璃那兒的,隻是她從不參加這些夫人間的聚會,哪怕是婚宴壽誕,也頂多讓人送份禮物去,人是從來不去的。

方靖遠看了帖子,忍不住哈哈笑道:“想不到這會兒的小娘子們,就已經深諳凡爾賽之道。”

“什麼是凡爾賽?”嶽璃雖然已經習慣他是不是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說法,但還是會忍不住好奇,“是個人名嗎?講的是什麼道?”

“不是人名。本來是海外一個國家的宮殿,建造的十分奢華雄偉,然而中看不中用。當時那個國家的貴族都生活在凡爾賽宮裡。結果後世有些人用一種平淡的口氣炫耀自己奢華富貴的生活時,就會被人成為是凡爾賽。”

方靖遠笑吟吟地說道:“就比如說,阿璃你跟人說自己的武功不過爾爾……霍九郎嫌棄豐樂樓的鴨子太過肥膩……”

“噗!”嶽璃明白過來,也跟了一句,“小方探花說自己相貌平平無奇……”

“哈哈!”方靖遠大笑了起來,感歎一聲,“我現在可不是什麼探花郎了,等過了年,今科的新探花出來,還不知是何等人物呢!”

“說到這個……裴押司真要去考嗎?”嶽璃有些擔心地說道:“臨安那邊,能接受這邊的舉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