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歸宿這個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主要是在這個朝代,這個陸孟找不到任何現實曆史依據的封建古代,女子夜不歸宿,幾乎是不會發生的。
除非她回娘家,然後還要經過夫君的允許,打好報告之後,才能在娘家住下。
陸孟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回的還不是娘家,是出嫁姐姐的婆家,是完全逾越了作為一個妻子本分的。如果陸孟有時間補一下這個世界休妻的十出之條,就知道她現在的行為,烏大狗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休了她。
很可惜陸孟現在沒時間,她躺在將軍府裡麵,吃多了,肚皮撐得滾瓜溜圓,宛如懷胎五月。
身下是能前後晃的那種搖搖椅,她腿上蓋著個小毯子,手邊兒一邊是蜜餞,一邊兒是瓜子。
她像個大號倉鼠一樣,還在持續輸入熱量,頭發上麵一根簪子也沒有,長發全都散下來,都要垂到地上了,腳丫子也在愜意地晃悠著。
她可沒忘了,自己這身體現在還在發育期,就比男主角小一歲,努努力說不定還能長點個兒呢。
眾所周知,發育期的小朋友新陳代謝超高,這時候不胡吃海塞等什麼?
等歲數大了一吃多熱量就三高嗎?!
陸夢正對著窗戶,窗外廊下,長孫纖雲手持長劍,正在練劍。
陸孟吃著零嘴,隔著窗扇看著她,簡直像是在看著一個修仙的女俠,她手中長劍耍得人眼花繚亂,一身素色的衣袍翩飛,腳都不落地,院子裡的幾塊石頭,花壇的邊緣,就是她每每借力在半空中翻轉起飛的點。
分明是和陸孟差不多的清雅靈動的樣貌,戰場上磨礪多年,硬生生磨出一股子肅麗肅殺的危險氣質。
這一刻彆說大將軍封北意愛她,連陸孟也愛她!姐姐人間扳手有沒有?
是的,她已經知道了鎮南將軍的名字了,長孫纖雲帶她在將軍府瞎逛的時候,陸孟看到了封北意的印。
一套劍招耍完,長孫纖雲終於落地,手中長劍挽了個非常漂亮的劍花,然後直接朝著身後扔去,候在那裡的一個家丁一動不動捏著劍鞘站著,那長劍簡直像是追蹤導.彈似的,直接紮進劍鞘。
陸孟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然後還“啪啪啪”拍了好幾下,姿態很是像那些花樓妓館裡麵歌女一曲結束,扔錢捧場的紈絝。
秀雲和秀麗在旁邊跟著陸孟拍手,辛雅這個建安王的人,被陸孟支使回了王府,陸孟現在可以在完全無人監視的情況下,更加放鬆自己的行為舉止。
長孫纖雲對自己妹妹的改變,沒有一丁點的懷疑。
首先是很少有大活人在麵前,卻想到什麼借屍還魂。還有便是長孫纖雲她確實好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妹妹,更沒有同自己妹妹如此親近過。
縱使未曾出嫁的時候在府中,妹妹大一些,兩個人常常幾句話就不歡而散,縱使相互惦念,卻說到底,是不熟悉的。
而人總是格外容易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例如妹妹長大了,妹妹懂事了。
從前一看自己舞刀弄劍就皺眉的妹妹,現在看著自己耍劍,竟然津津有味,還叫好連連。
長孫纖雲其實一點也不累,她恨不得把自己會的那點東西,都耍給妹妹看。
沒人能夠理解,一個不被時代理解的女性,在麵對自己熱愛的生活和工作的時候,除了丈夫,無人能夠傾訴的寂寞。
丈夫終究不能代替一起,長孫纖雲,她就不是個會將丈夫當成天的女人。
因此妹妹的理解,妹妹的喜歡,讓長孫纖雲簡直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激動而羞澀,一連耍了三套功法,然後麵色微紅神情忐忑地進屋看著陸孟。
眼睛亮晶晶的,明顯是等待陸孟誇獎。
陸孟自然是毫不吝嗇地誇獎道:“我算是知道大將軍為何多年不納妾,同姐姐夫妻同進同退舉案齊眉了!”
“誰人娶了姐姐這樣的女子,還能將其他的女人放進眼中?”
“閨秀才女算什麼?出身尊貴又如何,會飛嗎?會耍劍嗎!會殺人嗎!”
陸孟赤足站在地上,激動地對著長孫纖雲手舞足蹈,像個大螃蟹。
她是真覺得這長孫纖雲,就應該拿女主劇本。
不是那種早古虐文,好好個他.媽的女將軍,陪男主征戰沙場打天下,最後敗在後宮嬌嬌女手中,被虐身虐心,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的戲碼。
而是那種征戰沙場震天下,男主死了女主為皇的大女主爽文!
因為喜歡是真心實意,讚美也源自本心,長孫纖雲自然能感覺到,她的妹妹是真的接受了她喜歡行軍打仗的事情。
於是她覺得這些年缺失的,以為一輩子都會缺失的親人理解,這一刻都得到了滿足。
她衝上前,直接一把抱住了自己妹妹,然後像小時候抱孩子一樣,將她舉起來了。
陸孟“哎!”了一聲,然後沒被嚇著,反倒“哈哈哈哈——”笑起來了。
這世界不對勁兒,來一個人就能把她輕易舉起來!
這麼看她還是瘦,可以多吃!
長孫纖雲一時被觸動情腸,激動得忘形,像小時候一樣抱起妹妹,心裡就有點後悔,生怕把妹妹嚇著。
但是她聽妹妹一笑,頓時覺得時光回溯到了她們娘親還在,她們姐妹能夠在侍郎府內無憂無慮的日子。
那時候她也很瘦弱,但是一抱起妹妹,妹妹就會這樣放肆地笑。
因此長孫纖雲沒有很快把陸孟放下,而是抱著她轉了一圈。
姐妹兩個正轉圈的時候,封北意聽著笑聲進門,眉梢高高挑起,靠在門上看著自己的妻子多年不曾這般忘形,也跟著笑起來。
“滿個皇城找,怕是也找不出你們姐妹感情如此好的。”封北意說:“我聽著笑聲進來,還以為自己進了鴨子窩。”
長孫纖雲把赤著腳的陸孟放在搖椅上,陸孟有點暈地直接躺倒,她現在的這個形象,是真的很不符合“閨秀”,披頭散發赤足敞衣。
在自己姐夫這樣的“外男”麵前,可以說一句不守婦道了。
這要是讓腦子裡麵都是裹腳布的人看到,或者讓烏大狗這樣典型的封建男主看到,是會瘋的。
但是陸孟其實從頭到腳,就隻是“不端正”,頭發沒束,腳雖然赤足,可是她的裙子長得像個魚尾,根本不露肉的。
在她的觀念裡,這樣打扮,堪稱保守。
而通過短短的時間相處,陸孟簡直將將軍府當成了真正的“家”。
姐姐真心為她,兩個婢女不分心,將軍府內伺候的下人們,外院灑掃全都是傷殘老兵,內院是死去兵將的孤寡女眷,個頂個的嘴像蚌殼一樣嚴實。
最主要護院乃是封北意和長孫纖雲的親兵,武藝高強直逼烏大狗養的死士。
封北意這個人本身就是個大老粗,看著陸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個小孩子。
簡而言之,姐姐姐夫都是再正經不能的人了,陸孟本來心就大,這一天了,他們和陸孟拐彎抹角說的那些話,陸孟再怎麼傻,也能聽出這兩個人對她的真心回護。
陸孟來這裡兩個多月,都要“裝”瘋了。怎麼能在親人的麵前不得意忘形?
“姐夫,姐姐方才耍劍給我看,”陸孟都沒有起身,搖呀搖地說:“我這輩子沒有見過如此颯爽若仙的仙女,姐夫你可真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長孫纖雲難得有些羞赧,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說:“胡說什麼,起身,吃飯了。”
封北意卻接話道:“可不是,你都不知道,你姐姐在軍中,說話比我都好使,那些兵將看她的眼神啊……哎!”
長孫纖雲直接朝著封北意的腿踹了一腳,封北意這麼高大的一個人,像一座小山,被踹一腳就哀哀叫痛,像陸孟投去求救的眼神。
陸孟笑著看他們,心中很是羨慕,誰說古代封建社會沒有正常夫妻的?
不過封北意看著長孫纖雲的眼神,他臉上那凶狠的刀疤都要化了似的,陸孟默默揉了一把臉。
覺得自己被虐狗了。
虐狗犯法哈!
汪汪汪又有什麼錯呢?
陸孟完全忘了自己也已經為人.妻,還是夜不歸宿的妻。並且在三個人吃飯的時候,封北意一口乾掉碗裡小山包一半,都沒看見咀嚼,就飛速咽下去,對陸孟說:“在這裡住幾天吧,你姐姐看你高興,她都好幾年沒吃這麼多了。”
長孫纖雲踩了封北意一腳,有點不好意思,她吃飯和封北意一個德行,全都是餓死鬼投胎那一掛。
陸孟已經徹底放開了,卻還是她吃半碗,對麵倆人一人就乾下去了兩碗。
沒辦法,軍中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掉。
長孫纖雲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陸孟,在燭火的映襯下,眼中全都是期盼。
她雖然知道不合適,但確實想要和自己妹妹再待上幾天。
他們此次回皇城,過了中秋之後,就要開始打點去南疆的東西了,再回到皇城不知道何年何月,她們姐妹相隔太遠,長孫纖雲還沒動身,心中便已經開始濃重不舍。
陸孟自然看得出長孫纖雲的期盼,她本來也沒打算走,點頭道:“我本來也打算住下啊,要是姐姐姐夫能在皇城中常住就好了,這樣我也能在將軍府常住了,這裡的飯好吃,下人都格外順眼呢。”
長孫纖雲聽了這話,先是笑,但是很快又擔心道:“建安王府下人不順眼嗎?若不然……你挑幾個將軍府的人帶回去?”
封北意也說:“對,你們那爹不是東西,你以後可以將將軍府當成家,後院空屋子多得很,我明兒讓人收拾出來幾間,以後就算我和你姐姐不在皇城,那建安王要是欺負你,你也可以時常來住。”
建安王就是再怎麼有權有勢,也不敢跑將軍府內欺負人。
陸孟一聽,眼珠子都跟探照燈似的,鬼心眼兒轉得飛快,立刻道:“好!我把這裡當家!”
她正愁她那一堆金銀器物放在王府裡麵不安心呢,她總覺得烏大狗不靠譜,早古男主角有幾個能靠得住?
她又不放心把那些錢放錢莊,還有地契什麼的,要是放在將軍府,哈!烏大狗也動不得!
陸孟喜形於色,那都是她今後保命並且躺平的資本。
不過她越是表現得高興,長孫纖雲越是不放心。
她的妹妹看來是真的被欺負了。
陸孟很快發現長孫纖雲吃的都慢了,收斂了麵上的表情,結合剛才的對話一想,就知道長孫纖雲怎麼回事兒。
於是她連忙道:“姐姐不用擔心,烏大……建安王待我還不錯,現在府內就我一個女眷,愜意得很。”
“不用晨昏定省,他母妃死得早,也沒有惡婆婆磋磨,之前有個惡嬤嬤來著,被我告狀之後,建安王就將她趕走了。”
“我隻是喜歡將軍府,”陸孟說:“在這裡我能更隨便,不是誰的妻子,隻是姐姐姐夫的妹妹。”
“姐姐放心,若是日後建安王對我不好,或者再娶,我大可以回將軍府長住。”陸孟笑嘻嘻地說。
長孫纖雲不怎麼放心,雖然妹妹性子變了,比從前豁達了,但是似乎……傻了不少。
也不是說傻了不好……總之有她和封北意,還不至於護不住她。
她和封北意對視了一眼,暫時壓下心中憂慮。
陸孟傻嗬嗬的什麼都不想,晚上沒有真的和長孫纖雲秉燭夜談,畢竟不能攪合了人家兩口子親熱不是?
她一個人住將軍府偏房,這床是賊他娘的大,她能在上麵使勁兒滾,被褥也軟。
陸孟發現她自以為還不錯的那個麗淑院,這麼一對比,烏大狗簡直在虐.待她。
妾就是沒地位啊,床小了不止一倍,陸孟在將軍府睡一晚如在雲端,徹底不想回去了。
第二天陸孟直接睡到了快下午,還是秀雲和秀麗怕她睡出毛病來,進來把她叫醒吃東西的。
長孫纖雲和封北意都去忙了,出發之前南疆的軍餉和軍需,都需要打點好。
長孫纖雲沒太多時間陪著陸孟,還挺愧疚的,怕自己小妹無聊,中途匆匆趕回來,發現陸孟正迎著夕陽坐在院子裡荷花池的邊上,喂錦鯉。
喂魚這種事情,大多數都會顯得寂寥,但是陸孟往那一坐,一個人就是一整部戲。
“那便那黑白花的大胖子,你已經吃了三條蚯蚓了,你再搶就過分了吧,你都胖成奶牛了……”
“小紅你快來,哎呦小可憐,看你瘦的,彆啃姐姐腳皮啊,那又不經餓……”
“哎,黑色鯉魚真的能帶來好運嗎?你轉一個,我給你最粗的蟲蟲吃……”
長孫纖雲還沒等進院子,就聽到自己妹妹在那興致衝衝,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她走近之後,看了陸孟手邊的盒子,表情微微變了變,說:“茵茵,你不是……害怕蟲子嗎?”
陸孟後背上霎時間唰地出了一層黏膩的冷汗。
不過很快她又淡定了,她仰起頭,對著長孫纖雲笑,發送“好妹妹迷幻劑”。
“之前是怕的。”陸孟說:“但是姐姐離開侍郎府之後,陳氏有段時間很過分。”
“我們自己種菜自己吃,大部分都是府內下人弄,”陸孟說:“我有時候實在無聊,跟著幫過幾次忙。”
“地裡這東西很多的,翻翻地就有。”陸孟說:“後來碰了幾次,就發現這東西長得醜是醜,但是沒有嘴咬人,就不怕啦。”
這倒也十分合情合理,但是長孫纖雲又心疼壞了。
她的好茵茵,自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喜歡做“粗魯”之事,竟然也被陳氏磋磨到了要種菜的地步了。
長孫纖雲說:“陳氏不會有好下場的,待姐姐騰出手,就收拾她。”
陸孟點頭,又說:“姐姐你快來,你看那條魚胖得,它簡直沒魚樣了,豬裡豬氣的。”
長孫纖雲看了一眼,也笑了。
“姐姐下午還要去一次軍造處,因為宮中嘉嬪的事情,二皇子上午不在。”
“沒時間陪你,你要是無聊……”
“我不無聊。”陸孟道:“將軍府很有趣的,後院還養了不少小動物,我等會去看看,姐姐忙你的。”
陸孟是那種有吃有喝,愜意舒適,哪怕瞪著倆眼珠子看天花板,也能待得住的性子。
在將軍府非常的自在,愜意,連監視她的月回,都被封北意的人打跑了,陸孟真的恨不得在將軍府常住。
這裡像個天然的劇情屏障,能把一切狗血劇情都隔絕的那種感覺。
隻有菩薩知道,陸孟真的不想做什麼虐文女主啊。
長孫纖雲看她自得其樂,摸摸她的頭,就繼續去忙了。
陸孟一個人在將軍府,玩膩歪了就躺在搖椅裡麵晃。
秋風不燥,秋日的陽光順著樹叢縫隙撒下來,也不曬。秋蟬歇斯底裡地嚎著自己時日無多,陸孟就隻當大合唱聽。
她身上裹著小被子,安詳地宛如陳列在博物館的化石。
秀雲和秀麗到底年歲小,很容易受主子傳染,之前的主子無論做什麼都戰戰兢兢,都唯唯諾諾,因此她的婢女也是一樣。
但是現在的陸孟,渾身上下都透著“人生苦短,躺躺就過去了”的氣息,秀雲和秀麗也迎著樹叢斑駁的陽光,昏昏欲睡。
快黑天的時候,風涼了。
陸孟想回屋,但是連動都不愛動,還憋著一潑尿,也不願去撒,但一邊躺著,一邊又怕把自己膀胱或者黃體憋炸了。
唉聲歎氣,想起了烏大狗單臂抱她的臂力。
這樣的臂力多適合這個時候把她連人帶被子抱屋裡,順便把她尿個尿啊。
反正是在腦中瞎想,陸孟也不需要什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