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被突然行車的慣力甩得又一向後,額頭正磕在身後人的肩膀之上,腰上的手臂更緊。
馬車裡麵烏漆墨黑的,陸孟側頭看了一眼,雖然沒看清人臉,但是看到了模糊的輪廓,也已經把烏大狗認出來了。
還真是裝的,彆說,係統還有點用。
之前被抬著的時候看著像是馬上要咽氣兒了似的,這會兒看著不挺精神的。
馬車飛速朝著獵場外行駛,陸孟被勒得不舒服,撐著手臂要起身,手臂胡亂按了一下,不知道按在了哪裡,反正沒能撐起來,烏大狗還悶哼一聲,縮了下腿。
“老實點!”烏麟軒貼著耳朵,警告他不安分的王妃。
陸孟:“……王爺你好燙啊。”
陸孟回手摸了下他的頭,立刻道:“你又發熱了,我就說風寒還沒好,早上讓你再吃藥鞏固一下,你就非說好了!”
陸孟立刻掙紮起來,想得還是早上沒喝預防風寒的湯藥,這會兒還是怕被傳染。
但是烏麟軒抱著她不放開,見她不老實,湊在她耳邊咬了下她精巧白皙的耳朵。
“讓你老實點,要麼就把你扔下車!”
烏麟軒呼吸灼熱,燒得確實厲害,他風寒根本沒有好徹底,又淋了雨,還在山中死戰了一場,現在可不是就氣勢洶洶地反複了?
陸孟不敢動了,她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烏麟軒咬了她之後也沒有挪開嘴唇,一直在啄吻她側耳,陸孟思考了一下問:“王爺,狩獵的時候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如果隻是山體滑坡,根本沒必要這麼急著趕回建安王府。
烏麟軒並沒有回答。
灼熱的嘴唇逡巡著陸孟的耳側,摟在她腰上的手越來越用力。
想殺她,更想上她。
他竟然在這個緊要的時候,腦子裡想得卻是同她的床笫之歡。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子和反應,在瑟縮的冷雨和殺機之中,他同烏麟州窮圖匕見之時,他看著烏麟州倒在泥濘之中,腦中卻想得是昨夜她在自己的耳邊,叫他寶貝。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帶著她一起走的。
她留在獵場之中,才是他最好的擋箭牌,可是他沒能一次性殺了烏麟州那毒蛇,他那些手下來得太快了,烏麟州若今夜不死,按照他的性子,醒來之後他必定發狂。
如果把這個女人今夜留在獵場,她就不可能活著回建安王府了。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最好的機會,能將這件事徹底推到彆人身上,在她死後,“悲痛發瘋”一番,也能借此博取他想要那些勢力助益的同情。
今夜的山體滑坡並非天災,而是人禍,今夜之後,皇城之中的勢力強弱必將再次顛覆。
烏麟軒一次性將他好二哥和那個蠢四弟手下培植的一批青年才俊,幾乎全都葬送在了秋山冷雨之中。
他現在殺意沸騰,血液也在沸騰,他摟著她腰的手幾乎要將她的纖腰折斷。
陸孟吃痛,吭嘰了一聲,掰不開烏大狗的手,卻感覺到了他洶湧的欲望。
“王爺……”陸孟被疾行的馬車晃得腦殼子疼,腦瓤子也疼。
“鬆開點,你要勒死我嗎!”
陸孟在烏麟軒的手上拍了幾下,掙紮不開,她開始害怕了,因為她看不到烏大狗的表情,卻能感覺出他身上此刻混著血腥和泥土的危險氣息。
烏麟軒不說話,也不鬆手,另一手從陸孟肩膀繞過來,慢慢扼住了陸孟的脖子。
他得承認,他不想讓這個女人死在烏麟州的手上,烏麟州那麼心狠手辣,糟踐人的手段也太多了。
這個女人貪財好.色,好吃懶做,嬌貴的宮中娘娘都自愧不如。
烏麟軒無法想象她落在那條毒蛇的手中淒慘死去的樣子。
他最好自己殺了她。
幾個皇子之間的暗潮洶湧,今夜之後勢必徹底打破。尤其是他和唯一能與他勢均力敵的烏麟州撕破臉了,烏麟軒從今天開始,不能有任何的把柄。
而他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沒有舍棄這個女人,今夜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她就是自己的軟肋。
烏麟軒慢慢收緊手掌,準備將她扼死在自己的懷中,他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讓旁人發現她慘死山野的死訊,怎樣將這件事推到其他人的身上。
他安排好了一切,可烏麟軒摸著掌心之下蓬.勃的脈搏,感受著和他一樣狂亂的心跳,竟是遲遲下不了手。
“王爺?”陸孟感覺到脖頸上有些窒息,而且汗毛都豎起來了。在腦中瘋狂喊係統:“快!給我想個辦法啊!烏大狗好像要殺我!”
係統:“……這我也沒有辦法。”
“什麼叫你也沒有辦法?女主角死了這世界還能繼續嗎?”
“會崩塌,”係統說:“可我並不能乾預世界進展。”
陸孟沒辦法,讓係統滾了之後,一隻手裝著去推烏麟軒的肩膀,從自己頭上摸了個短簪子下來,攥在掌心。
“王爺,到底怎麼了?”陸孟不想和烏大狗鬨僵,可是陸孟想不明白,烏大狗這一身殺意,到底是衝她,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爺,你把我勒疼了,”陸孟放軟了聲音和烏大狗說話,聲音帶著她平時不會有的嬌柔。
該示弱的時候,陸孟絕不支棱。
“王爺……你鬆一點,我想看看你的臉。”陸孟說:“我今晚一直都在擔心你,天還沒暗下來,我就聽說有世家子受傷,被從山中抬出來了。”
“王爺沒事就好。”陸孟真情實感地說:“你要是出事了,我的天就塌了。”
這句話說的是真的,整個世界都會崩塌。
當然了她是女主角,她出事兒了,這個世界也繼續不了。
烏麟軒在收緊的手一頓,他脊背挺直,滿麵霜寒比今夜的冷雨還要冷。
他親密無間抱著他的王妃,卻是一個即將扼死她的姿勢。而即便是他滿心殺意,他對她的欲望仍舊無可遮蔽的指向她,他在愛.欲和殺欲之中拉扯,幾乎被撕碎。
他從不識情愛為何物,沒想到才識得,便必須親手扼死。
他不能有軟肋,更不能主動把軟肋暴露在人前。
可她說的這些話,烏麟軒卻控製不住地想要聽下去。
因此他暫停動作,再度將灼熱的唇和呼吸噴灑在她側臉上。
他的視線在這黑暗顛簸的馬車之中能夠視物,雖然不甚真切,卻能將她秀美的臉蛋看得清楚。
她的臉上沒有慌張。
她像個在猛虎惡狼的掌下,還不知自己瀕死的白兔。
陸孟感覺到烏大狗一停頓,腦中急轉,開始說儘好話:“王爺又高熱了,我們確實應該快些回建安王府,我聽月回說這裡缺失草藥,王爺,高熱真的很嚴重的,不能拖。”
“嗯。”烏麟軒應了一聲。
“王爺……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我聽說是山體滑坡,王爺你沒受其他的傷吧?”
陸孟作勢要轉頭,烏麟軒卻掐著她的下巴,不允許她轉頭。烏麟軒不想看著她的眼睛,不想記住她瀕死的時候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
陸孟轉不了頭,就嘗試著漸漸放鬆自己的身體,柔軟而無害地靠近烏大狗的懷裡。
烏麟軒感覺到他的王妃柔軟下來,反倒是越來越僵硬。
但是片刻之後,馬車轉了個彎,開始在獵場之外平整一些的道路上疾行的時候,烏麟軒主動開口道。
“我和二皇子撕破臉了,把他的手下都埋了,他醒過來要發瘋的,所以我們必須儘快回建安王府。”
他何止是埋了烏麟州手下?他一夜埋了半個皇城的青年才俊。
陸孟輕輕“嗯”了一聲,滿心的操操操操!
原來不是天災,是人禍!
“他生性狠毒,若是發瘋,你落在他手上就慘了,所以我讓月回將你帶過來,和我一起走。”
你不能死在彆人的手上。
“謝王爺……”陸孟有些恍惚地說:“可是辛雅和秀雲秀麗……”
“放心吧,”烏麟軒輕輕撫弄陸孟下巴說:“他再怎麼瘋,也不會和下人計較,烏麟州的母親出身是下等婢女,因此他對下人格外客氣。”
陸孟點了點頭,又試圖回頭看烏大狗的臉色,卻又被捏住了下巴。
陸孟心裡麵正著急不知道怎麼辦,就聽到烏大狗突然間對她表白:“我喜歡你。”
陸孟:“……”啊?
這場合不合適吧?她總有種在逃命的感覺,烏大狗突然間表白她要怎麼說?
純純的炮.友不要牽涉感情,陸孟卻又不敢像平常一樣去拒絕,因為烏大狗現在很不對勁。
不過烏麟軒仿佛也不需要陸孟回答,頓了片刻之後親吻陸孟的側臉,繼續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女人。”
陸孟:“……”不是吧,這要她怎麼說?
陸孟長這麼大喜歡的人多了,唯獨沒有烏大狗。
陸孟吭吭哧哧不知道怎麼回答。
烏麟軒繼續說:“你放心,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
他不會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動容,不允許自己再像今天一樣。
隻要他親手扼殺掉他的感情,他確實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喜歡任何人。
陸孟聽得渾身都僵硬了,這有點嚴重了吧?
就算是烏大狗年紀還小,可他到底是一個虐女主文的男主角,這麼沒有抵抗力嗎。
早知道就不睡他了。
陸孟動了動嘴唇,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了一句:“王爺年紀還小,以後的人生還長著呢,這世上的好女人多得很……”
彆愛我沒結果。
烏麟軒卻像自說自話一樣,貼著陸孟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貪財好.色,知道你生性懶惰,知道你本性放.蕩,知道你隱藏著某些秘密。”
“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喜歡你,你確實讓我……欲罷不能。”
烏麟軒撫弄著陸孟的下巴,親吻著她的耳朵輕聲細語地說:“我知道你不想我娶銀月郡主,放心吧,我不會娶她。”
過了今夜之後,百裡王就會成為妄圖刺殺君王的謀逆之臣,他怎麼可能娶一個謀逆之臣的女兒?
陸孟越聽越覺得後腦勺都開始發麻,她心說我沒不讓你娶啊!
陸孟抓住烏大狗的手臂,進退兩難,既不想當一個愛情騙子,在這個時候用甜言蜜語去安撫烏大狗。
又有一些害怕他現在的不對勁,不敢隨便說話刺激他。
馬車在深秋雨夜的路上疾馳,車裡麵顛簸得厲害,陸孟甚至還能感覺烏大狗抵著她的熱情。
可這太怪了。
烏大狗骨子裡頭十分的封建,是一個自持恪守的君子,這時候對她起反應就很怪。
發燒把腦子燒壞了嗎?
“所以你放心吧。”放心地去死。
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其他女人,你想要本王,本王可以隻屬於你。
“什麼?”陸孟不知道怎麼回答前麵的那些問題,就直接略過,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烏麟軒就是正在這時候,突然間狠狠擰眉,他知道不能再耽擱了,他必須殺了她!
馬車內外一片黑暗,道路兩旁的密林在秋風夜雨之中瘋狂搖動,如同地獄之中爬到人間的惡鬼,張牙舞爪地企圖將這馬車之中的人拉入地獄。
然而就在烏麟軒收緊手掌的那一刻,馬匹突然間發出了一聲嘶鳴,馬車緊急調轉方向,朝著密林當中一頭紮了進去——
烏麟軒因為慣性鬆開手,抱著陸孟撞在了車壁上。
千鈞一發之際,在陸孟的腦袋要撞到馬車的時候,烏麟軒下意識伸手去護了一下她的頭。
車廂狂甩的力度,讓烏麟軒的手背之上皮肉頓時撕開,登時血流如注。
很快馬車停下了,馬匹再度發出了一聲哀鳴,整個馬車都傾斜的幾乎要翻過去,很顯然車輪已經飛了或者是車軸斷了。
兩個人好容易穩住身形。
烏麟軒神色一肅,外麵有人壓低著聲音喊了一句:“上!”
而後迅速想起了刀兵相撞之聲,有人攔路劫車!
烏麟軒放開了陸孟,麵色陰冷扯了一段袍子的下擺,胡亂把手纏上,用牙齒輔助迅速打了個結。
而後終於回頭看向陸孟,眼中一片冷漠的殺意,把陸孟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陸孟突然間想起原劇情當中,男女主角回建安王府的時候,確實是在半路上遭遇了殺手。
原劇情女主因此為男主角擋了一劫差點死了,陸孟聽著外麵密集的刀兵相撞之聲,卻沒聽到任何的人發出聲音。
原來真正的殺人,是不會像電視劇裡麵演的一樣,嘿嘿哈哈地喊,還自報家門的。
烏麟軒把馬車的車窗推開很小的一個縫隙,朝外麵看了一眼,而後迅速將車窗合攏。
他並不擔心外麵,因為此次他帶了一半的人手出來,今夜跟著他走的都是死士裡麵拔尖的那一批。
他坐在馬車裡,透過一片漆黑,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的王妃。
陸孟也靠坐在車子的一角,她沒有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嘰哇亂叫的喊,沒有慌慌張張地問烏大狗發生了什麼。
而是透過黑暗和烏大狗對視,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她現在反應過來了,烏大狗剛才應該是……想殺她。
為什麼?
陸孟不懂,她現如今身份地位,還有她手中的那些籌碼,烏大狗都不想要了嗎?
或者是他已經有了能夠在她死後也平息一切的方法。
可是如果真的想殺她,剛才她的頭要撞在馬車上的時候,他又為什麼要用手去攔?
陸孟視線緩慢地從烏大狗冰冷的雙眼之中落在他的手上。
血已經浸透了他胡亂纏在手上的純白布條,透出一種濃黑之色。
血在黑暗當中也是黑的。
剛才那一下如果烏麟軒不攔著,陸孟的頭撞在車壁上麵,就算當場不撞死的話,她頭上的簪子說不定也會紮進腦袋裡。
陸孟很想表現得驚慌一點,害怕一點。
可是她除了身上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之外,根本無法讓自己進入狀況。
陸孟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害怕疼痛害怕吃苦害怕生病,她是怕死的。
可是真的到了死亡麵前,陸孟卻離奇的鎮定,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辦法將自己帶入這個世界。
陸孟的心態就像是在玩一場遊戲,雖然遊戲很危險可她誰也沒想攻略,就想苟到遊戲結束。
所以陸孟怎麼舒服怎麼來,怎麼痛快怎麼來,從沒有想過到底能不能苟到結束。
畢竟在你打開一局遊戲的時候,雖然想贏,雖然過程可能會努力地去完成什麼任務,卻也不在乎真的輸一盤。
真的死了說不定她就能夠回去了,說不定這一切隻是一場春秋大夢,畢竟被一個滑滑板的小孩子撞死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
陸孟意識到自己可能苟不到最後了,她有一些荒謬,卻並不是因為她馬上就死了,也不是她即將怎麼死。
而是她不懂為什麼烏大狗想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