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去寫信,讓獨龍飛鴿傳書送去南疆。
烏麟軒到底是去摳吐了。才喝進去不久的雞湯都吐了出來。還按照陸孟說的,又把太醫令給折騰過來了。
然後太醫令像往常一樣給烏麟軒把脈。烏麟軒隻說了自己不舒服,並沒有說哪裡不舒服。也沒有向太醫令透露自己喝了什麼藥。
一切全憑太醫令自己通過脈象診斷,片刻之後他收了手。
對烏麟軒說:“王爺體內的餘毒已經所剩無幾。除此之外,有些氣血兩虛,需要多多進補。”
烏麟軒眉梢一挑。這時候陸孟聽到了太醫令來了,也正好過來,想一起聽一聽到底診斷的如何。
然後烏麟軒就當著陸孟的麵問太醫令:“除了餘毒未清,和氣血虛之外,本王的身體沒有其他的異樣嗎?”
太醫令緩慢卻堅定地搖頭:“王爺年華正盛,體內餘毒也不消多久,便能夠徹底清除了。”
烏麟軒點了點頭,對陳遠說:“好生送太醫令回去。”
接著抬頭看向了陸孟,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你看吧,我就說這世間沒有無色無味的毒。”
陸孟卻有一些出神。她當日讓槐花做這些藥的時候,確實沒有問過槐花,這些藥具體的成分是什麼。
槐花也並沒有跟她要什麼毒,隻是要了一些珍稀的藥材,大多都是補藥。
難不成槐花就是騙她的?
可就算槐花是騙她的,那劇情呢?劇情當中的原女主,就是吃了槐花的這種藥,才會掉了孩子,從此不能生育。
太醫令被陳遠送走之後,烏麟軒起身走到陸孟身邊。居高臨下看著她說:“太醫令藝術精湛,世間難有幾人能與之相比。他為本王診脈,他說本王無事,你還有何話說?”
陸孟搖了搖頭,眉頭微皺。又問了烏麟軒一遍:“那些雞湯都吐出去了嗎?”
烏麟軒很少見到他的王妃憂愁成這般模樣。想到她是為了操心自己的子嗣,心中一軟。
可是剛抬手要去摸她的臉,就又想到她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她根本不肯給自己孕育子嗣。
烏麟軒的手在半空之中又垂下,麵色也沉了下來。
“吐出來了。”烏麟軒淡淡說。
陸孟點了點頭,又說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太醫令雖然醫術高超,可他未必能夠通過診脈,看得出槐花製作的藥。”
“你的意思,是太醫令還不如槐花一個巫蠱師?”烏麟軒嗤笑一聲,語氣都是不屑。
陸孟也沒有再辯解。她不是覺得太醫令不如槐花,是她覺得太醫令乾不過劇情。
她在腦中問係統:“你能看出烏大狗身體裡的變化嗎?那碗藥到底有沒有發揮作用?”
係統說:“沒有檢測到身體數據有任何的變化。”
“但是劇情的藥,是一定有作用的。大狗絕育了不是很好嗎?”
陸孟:“……”係統壞掉了,它忘了這本書的主旨其實是男主權謀嗎?
連係統都檢查不出來,那就隻能等南疆的回信了。陸孟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期望劇情再一次歪掉。
她了解烏麟軒的性格,陸孟也算了解人性。
如果烏麟軒真的因為誤食劇情當中的藥,導致斷子絕孫的話……
他現在對她有感情,或許關注點並不在那些從沒有出生過的孩子上麵。
但以後呢?
感情是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他以後會慢慢淡化掉對她的感情。然後他再來回想發生的這一切,就會開始……怨恨她吧?
哪怕這件事情跟她完全沒有關係。他到時候也會覺得是她不肯給他生孩子,找了這種藥,他才會誤食……
烏麟軒七竅玲瓏心,但手段何其殘暴,陸孟自認絕對無法承受他的報複。
和烏麟軒為敵的那些人,都落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下場,陸孟都親眼看見親耳聽到。甚至是烏麟軒一點一點展示給她的。
如果輪到她……
陸孟嚇得麵色發白,向後退了一步。看向烏麟軒的眼神彌漫上驚恐。
要不……要不她還是不抱這個金大腿,跑路了吧?
陸孟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有了想要跑路的想法。
反正他們之間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反正再繼續下去,他們之間肯定會兩看相厭。
反正……反正什麼?
陸孟白著一張臉。想不出反正什麼。
哦,對了。
反正她有安樂死的小藥丸。
陸孟想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條鏈子上掛著的小葫蘆,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衣領當中。
陸孟其實是一個很軟弱的人,她不肯受苦不肯受委屈。
因此為了自己過得舒服,她敢跟烏麟軒抗爭,敢幾次三番的忤逆他。甚至利用他的感情嚇唬他。
可陸孟是不敢跟烏麟軒為敵的。見識過他的那些手段,聽過他的那些計劃,正常的人都會怕的。
她根本就沒有跟烏麟軒抗衡的籌碼和能力。
陸孟按著自己心口的小藥丸,咽了口口水之後,又後退了一步。
反正都這樣了,不如在一切還沒有變得麵目全非之前,跑掉吧……
“你在想什麼?”烏麟軒本來想跟陸孟發火。
他有的是理由發火,這個死女人竟敢背著他喝斷子絕孫的藥。
她竟敢覺得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把他的臉皮扒下來扔在地上踩。還拿他和延安帝相比,說他登基也會是一個暴君。
烏麟軒有一萬種理由應該發火。這世界上想給他生孩子的女人,能從皇城一路排到南疆。
可他看著自己的王妃,看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斥著驚恐,她在後退。
烏麟軒就立刻開始慌張。
自己什麼都告訴她了,在她麵前毫不遮掩。他把一切都交付出去,從身到心。她怎麼能退呢?烏麟軒不允許她退!
他連忙上前一步,顧不得自己應該生氣應該立威,應該敲打她,甚至是……威脅她?
至少讓她再也不敢說出那樣傷害自己的話。
他什麼都顧不上,他在陸孟退縮的眼神當中,抓住了陸孟的手臂。
把她有些僵硬的身體摟進懷中,把她發白的臉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烏麟軒甚至覺得,如果自己再慢一點,再凶一點,再多說一句責備她的話——他的子嗣會不會沒他不知道,他的王妃肯定就沒了。
他的王妃生性懶惰貪財好.色。有的時候看似膽大妄為,卻其實和最初他查到的一樣,膽小如鼠。
有點什麼事兒,就想著往洞裡鑽。
如果再讓她回一次將軍府,還不知道怎麼折騰,才能把她弄回來。難不成還真的將她捆回來嗎?她那種性子,捆到半路上就嚇死了吧……
“你彆胡思亂想,太醫令都說了我沒事!”烏麟軒手掌按在陸孟的後腦,向下一些捏著她的後頸,輕輕地揉搓著。
“沒關係的。”
烏麟軒說:“彆說你弄的那個藥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沒有子嗣,本王也照樣做皇帝。”
烏麟軒說到底,和陸孟有一個地方是一樣的。他們都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
烏麟軒隻操心自己能不能做得上皇帝,能不能呼風喚雨,萬人敬仰。至於那些未出世的孩子,他根本就不在乎。
就算真的有了孩子,他也會像延安帝一樣,並不真正喜愛。
天家無親情。
孩子們長大了都是相互撕殺。或許烏麟軒會像現在的延安帝一樣,把看著自己兒子們的廝殺當成一種樂趣。
但是延安帝愛誰?他愛的人已經死了。烏麟軒若是真的在乎什麼父子之情,他就不會截殺自己的父皇眼也不眨了。
因此陸孟覺得這是很大的一件事兒,至少她站在烏麟軒的立場,覺得孩子對他很重要。但其實對烏麟軒來說,並不多麼重要。
他輕飄飄地說:“前朝無數的例子呢,從宗室過繼就好了。”
烏麟軒甚至笑了一下,想出了一個例子。
他對陸孟說:“烏嶺國□□,一手打下江山,生了三個孩子,鬥到最後三個全死了。一把火燒了皇宮,連近親都沒剩下。最後繼位的是遠房侄子,烏嶺國不也傳到了如今嗎?”
烏麟軒摟著陸孟說:“何至於,把你嚇成這樣?”
陸孟後知後覺“啊?”了一聲。感覺自己要聽不懂烏麟軒說的話了。
什麼叫做沒孩子也沒關係?他連這個都不在乎?
陸孟有些愣愣的,被烏麟軒捧著臉仰起頭,眼睛裡麵一片迷茫。
早古文鬼.畜男主角,後宮孩子女人多得像土豆一樣,不在乎自己斷子絕孫?
陸孟感覺像做夢一樣。
烏麟軒見她這樣,拉著她走到桌子邊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陸孟捧著茶杯,發涼的指尖慢慢回暖。還沒等喝,烏麟軒就話鋒一轉,又說:“不過這件事也不能說不重要。”
陸孟手指一抖,烏麟軒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幫她穩住。
而後烏麟軒勾了勾嘴唇,對陸孟說:“無論那碗雞湯有沒有作用,這件事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皇帝生下的孩子可以死,但他不能沒有生孩子的能力。”
陸孟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好。
烏麟軒說:“所以夢夢,你這輩子都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能離開我的身邊。”
換言之就是,彆想離開他的眼皮底下。
陸孟端著茶杯送到嘴邊呲溜了一口。
她心中自己腦補的驚濤駭浪狂風暴雨,都漸漸消散。她恍然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
哪怕她在現代世界接受過高等教育,也是難以避免的。
因為這種馴化是一種傳承,是千百年來刻在骨子裡麵的繁殖枷鎖。她能夠掙脫,她不想生孩子,是因為她害怕痛苦。
但她的思想真的掙脫了嗎?並沒有。
她竟然替烏麟軒著急。覺得烏麟軒沒有孩子是不可以的。覺得如果沒有孩子的話,皇位就沒有人繼承了。
但就算真的有皇位繼承,難道就不能沒孩子嗎?
連皇位都已經有了,誰還會在乎孩子?就像烏麟軒說的,隻要皇位在,繼承者無論什麼時候都有。
她一個從現代世界穿越到世界當中的人,竟然在思想的境界上,沒能比得過烏麟軒這個純粹生長在封建社會當中的人。
陸孟害怕過後甚至覺得有點羞愧。
她看著烏麟軒的眼神,漸漸地亮起來。她發現烏麟軒真的很奇特。
她發現,烏麟軒不僅能夠接觸很多新鮮事物。甚至能接受在這個時代“荒謬出格”的思想和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