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雲的話音一落。烏麟軒的表情登時便一肅。
本來就要聽到答案,卻被打斷的不愉快,加上宮中這時候來傳旨,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這讓烏麟軒的麵色十分不好看。
烏麟軒看向了陸孟,對她說:“我去見,你待著吧,不要出屋。”
“若是宮中太後召見,我自會替你托詞。”
陸孟表情一鬆,烏麟軒早好幾天就說,宮中可能會派人來傳她。
她是真不想進宮。且不說她到現在也沒學什麼宮中禮儀,進宮保不齊要被挑出一大堆毛病。
就算太後不挑毛病,她仗著烏麟軒成為座上賓。太後找她,也勢必是因為皇子的事情。
陸孟根本就不想參與進去皇子之爭。
這就好比她一個應屆畢業生,乾的明明都是一些小活。除此之外隻會買咖啡泡茶。
結果老總們非要拉她參加董事會,還要她發表企業未來發展方向……
精神病。
“王爺你快去,打發了人就快些回來。”
陸孟見烏麟軒替她抗雷,好話自然不吝出口,“我一會兒見不到王爺,就想得緊呢。”
烏麟軒一聽她這個“無事獻殷勤”的語氣,就知道她又在敷衍自己。
但是好聽的話,想聽的話,就算再怎麼不是真的,他聽著也通體舒坦。
他在門口頓了一下,回頭對著陸孟笑了笑。
他一身青色常服,白玉冠高束,再這樣看過來一笑。端得好一番玉樹臨風,公子無雙。
陸孟也不自覺笑起來。
心說大狗要是一直這樣,還真是能迷惑得人想不起來他的狗性子。
陸孟見他出門,心裡祈禱著各路神仙。可讓太後要點臉,彆想在她這邊耍心思。
但是陸孟的祈禱還沒等傳到神仙那裡,出門的烏麟軒轉眼就皺著眉回來了。
他打開門,看了陸孟一眼。那表情嚴肅的,陸孟還以為延安帝駕崩了呢。
“王爺?”
陸孟從貴妃榻邊上站起來,手裡拿著話本子。正要問怎麼了,就看到了他身後,跟著他進來的一個人。
這人一身藏青色太監服製,頭戴青紗帽。微微弓著身跟在烏麟軒的身後進來,生得麵如牡丹,豔冠百花。
這算是個老熟人。
他穿得顯然不是陸孟從前看到的,那種普通太監服製。肩頭和腰封之上,都精細的繡著振翅的白鶴。
陸孟分不清太監服製代表的官階。隻知道這人才不見沒多久,這便鳥槍換炮,升了官兒了。
“是找你的。”烏麟軒沉聲給陸孟介紹,:“這位是宮中內務堂副總管。”
烏麟軒說完了,就繞到了陸孟的身邊坐下。
他沒有離開的意思,顯然是要給陸孟坐鎮。
烏麟軒這一會兒,看著這個副總管的眼神有些不善。
因為這人手持聖旨就敢狐假虎威,不肯讓他代領旨,非要親見建安王妃。
烏麟軒本來能推脫,可是這個死太監不止拿著皇帝的聖旨來的,他還帶來了太後懿旨。
太後言明,懿旨必須見到建安王妃才能宣讀。
烏麟軒也想看看這位宮中新晉,得了延安帝和太後雙雙賞識的紅人,到底葫蘆裡麵賣得什麼藥。
烏麟軒知道這位紅人,前些日子在宮中出現刺客的時候,救了聖駕,這才冒頭。名喚向雲鶴,手段非常狠毒。
烏麟軒佩服他不要命的手段,想要拉攏一二,還沒來得及。
但看今天這種狀況,他若是敢與他建安王府為難,這人的命,也就到頭了。
烏麟軒眯著眼,盯著手持聖旨的太監。
陸孟卻是在認出他之後,才抬起來的屁股,直接又坐回去了。
烏麟軒一見他的王妃竟然不動,小聲提醒:“接旨啊。”
再怎麼張狂,在這些手持聖旨的人麵前,也要收斂的。
有些時候,就連烏麟軒也要在接旨的時候,跪一跪這些閹人。
因為手持聖旨便正如禦駕親臨。若是禮數不周,定要被抓住把柄,扣一個藐視天威的大帽子。
向雲鶴在陸孟麵前站定,手上捧著的東西微微舉起來,這便是要宣旨。
結果建安王妃一動不動,不恭不敬不端不正地靠在桌子上,把烏麟軒弄得要伸手拉她跪下。
現在皇城之中風聲鶴唳,他容許他的王妃在他麵前如何放肆,卻不能讓她真給自己惹出滔天麻煩。
隻是烏麟軒還沒拉著陸孟站起來,要宣旨的太監,那個代表帝王和太後親臨的內務堂副總管向雲鶴——結結實實“撲通”一聲,朝著陸孟的方向跪下了。
“奴才向雲鶴,拜見建安王妃。”他說完之後,抬起頭看了陸孟一眼,又飛速低頭。
聲音並未刻意壓著,也沒有誇張的尖銳。不疾不徐卻恭敬百倍地說:“陛下要奴才將秋獵之時,王妃馴服戰馬所得的免死金牌,給王妃送來。”
烏麟軒都驚得站了起來。
這……聖旨都沒有拆開,就不宣旨,直接說了?
不合規矩不說,延安帝賞賜什麼東西,向來都是敲打的話比獎賞的話多。
尤其是他並不樂意送出的免死金牌。烏麟軒能夠想象得出,聖旨裡麵定然拐彎抹角說得不怎麼好聽。
他都想好,他的王妃若是受到了什麼委屈,過後他要怎麼安撫了。
結果他滿心疑惑地看著這“狗膽包天”的內務堂副總管,竟然身帶聖上旨意,給他的王妃跪下了!
這是要害死他?
難道是要抓著這個機會,給他扣什麼罪名?
烏麟軒腦子飛速轉動,雙手背到身後,暗中給死士打了個手勢。
要他們迅速查一查,王府之中除了傳旨來的太監,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潛入。
“這麼長時間了,免死金牌才做好?”
陸孟把話本子放下了,起身走到向雲鶴身邊,問:“在哪兒呢?是純金的嗎?”
她說著,就去翻向雲鶴手上舉著的那些東西。
烏麟軒嚇出了一身汗,是真的一身汗。
他的王妃未免太放肆了!
“王妃。”烏麟軒叫了一聲。
要她收斂!
他平時再怎麼嘴上說他要做皇帝,可是他現在羽翼未豐。若是被人抓住什麼把柄,十分容易折戟沉沙。
他素日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怎麼到了他的王妃這兒就……
然後烏麟軒就像是吞了一隻青蛙一樣。
他瞪著眼,看著向雲鶴。
看著那個新晉的宮中紅人,那個他查到,短短一個月把是內務堂清洗了一遍。據說杖斃的宮人的血,都在內務堂都沒過了腳脖子的陰毒太監。
他對著自己的王妃,笑得像一隻被主人摸了的小狗兒。
“是純金的,打造的時候奴才親自盯著的!”
向雲鶴把沒開封的聖旨,就直接扔地上了。然後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塊金光燦燦的免死金牌。
烏麟軒這時候又發現,這死太監的自稱不對。他如今地位,應當自稱咱家,而非奴才。
向雲鶴雙手捧著金牌,送到了陸孟麵前。
陸孟接了,她現在不用咬,也能看出純金了。
“還挺沉。”陸孟拿在手上顛了顛,說:“你快起來,彆在地上跪著了。”
烏麟軒站在那裡,表情變幻莫測。
他看著自己那從不與人交往的王妃,像是看到了老友似的。繞著向雲鶴轉了一圈,說:“你升官兒了?這衣服好看,趁你。”
向雲鶴嘴角克製的勾起,麵頰兩側的紅色帽帶,趁著他的朱唇如血。
他才是真的妖孽長相,又不娘。
他看著陸孟的眼神炙熱。不摻雜著什麼彆樣的情愫,隻是崇敬和感激。
兩個人旁若無人,把烏麟軒當成了空氣似的。
向雲鶴他連延安帝都不怕,自然也不怕烏麟軒。
他這人不怕疼,不怕死,不怕權貴,不怕折磨。是個真真正正的亡命徒。
陸孟是看著向雲鶴稀奇,沒顧得上烏麟軒。
向雲鶴恭敬對陸孟說:“奴才的一切,都是拖王妃的福。”
“哪有,是你自己有能耐!”陸孟擺了擺手說:“來人啊,給向……你現在升什麼官兒來著?”
“內務堂副總管。”向雲鶴說。
“來人,給總管大人看坐。”
“是副總管。”向雲鶴又說了一句。
陸孟一擺手:“你早晚是總管。”
劇情裡就寫他往後是後宮之中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不是為了原女主角做了太多事,被烏麟軒忌憚,他不會死。
陸孟什麼事情都不要他做,他應該不會死。
想起烏麟軒,陸孟猛地回頭,就看到烏麟軒站在那裡玩兒川劇變臉。
陸孟連忙轉身,拉過烏麟軒說:“哎呀,王爺你來,我忘了跟你說了。”
“這個人,就是那時我中秋宴進宮,救下來的那個險些被杖斃的宮人。”
烏麟軒了然,原來是這層關係。救命之恩啊。
陸孟拉著烏麟軒走過來,給兩個神色各異的人介紹。
“自己人。”陸孟說。
陸孟一說自己人,向雲鶴立即躬身,恭恭敬敬的對著建安王行禮。
“奴才見過建安王。”
烏麟軒下意識冷笑。方才在外麵,這人還言語不激烈,卻態度很強硬。對他哪有半點恭敬?
烏麟軒眯了下眼,現在明白了,在這個太監麵前,建安王妃的麵子比他,甚至是……他低頭看了一眼扔在地上沒打開的聖旨和太後懿旨。
把冷笑收回來了。
比延安帝和太後還要大。
有意思。
烏麟軒說:“向總管坐。”他也順著陸孟的話,直接叫總管。
向雲鶴坐下,腳邊聖旨和太後懿旨,就在那裡扔著。沒人去理。
陸孟讓人給幾個人上茶。向雲鶴喝了一口,才又說:“太後命奴才接王妃進宮,想要給王妃做局。讓王妃在宮中失德,再脅迫王妃,替四皇子求情。”
“因為王爺手中攥著四皇子的命,太後憂心不已。召見王爺幾次,都不見王爺鬆口,這才想出了從王妃身上下手的主意。”
向雲鶴字字句句都如炸雷。
若是方才烏麟軒還懷疑這向雲鶴,說不定是個兩邊倒的牆頭草。現在算是明白了,他確實是自己人。
太後那點陰謀,三言兩語被他點破。
“啊?這麼損啊?”陸孟按著自己心口,雖然人沒去宮裡,但有點後怕。
她說:“你就說我重病不起,眼看著不行了。去不了皇宮。”
她才不去!
“王妃切莫自咒。”
向雲鶴說:“奴才自然想好了說詞。此次前來,就是希望王妃,王爺,提前有個應對的準備。”
“四皇子得知了王爺手中證據,正在把人送走遣散。王爺和王妃需要謹防四皇子反咬一口。”
“你膽子還真大。”
烏麟軒看著向雲鶴說:“太後在後宮隻手遮天,你若是開罪了她,還想活命?”
“對啊,”陸孟說:“四皇子的事兒王爺肯定都有對策。你可彆因為我把自己搭進去,我不需要你用命償還什麼恩情啊。”
向雲鶴聽到陸孟這樣說,心中感動正如暴雨狂風。
他沒忍住,就泄露了那麼一兩分,看著陸孟的眼神過於柔和。把烏麟軒給刺到了。
烏麟軒的麵色一冷。
向雲鶴視若不見。
說:“王妃放心,奴才不會死。”向雲鶴起身,再度對著陸孟躬身跪地,說:“奴才會留著命,侍奉王妃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