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聽到“山匪”兩個字之後,就突然間驚坐起來。
她瞬間就想到烏麟軒之前說的,在要抵達風馳鎮的時候,需要經過一段沒有官道的山路。
烏麟軒不止一次和陸孟說過,這條山路匪患嚴重,到處天險易守難攻。
風馳鎮官兵多次帶兵剿匪,收效甚微。又因為此處乃是風曲國和烏嶺國的交界,山匪當中不光有烏嶺國的民眾,也有風曲國走投無路的人進山落草為寇。
兩邊的官府合力數次,卻總是因為天險铩羽而歸。
加之此處山匪雖然劫持過往商隊,卻很少會鬨出屠殺大案,且從不會下山擄掠城中百姓。走商就算是痛失貨物,也比不得城中的百姓不安寧讓官府肉痛,且這一條路也是可以繞行的,隻要從其他城鎮,繞過了風馳鎮,就能夠平安通行。
所以此處山匪年年有,被匪徒劫持的案件高高的壘滿了當地官府的案台,卻始終沒有有效而可行的剿匪策略。
而陸孟他們根本繞不了這條路,他們就是要去風馳鎮,必然是要走這一條山中險路。
會碰上劫匪,根本在烏麟軒的意料之中。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隨身帶著的那些東西,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烏麟軒早就說了,這些劫匪如果想要搶的話,隻要不傷人隨他們搶去。
他們此行最重要的是護送戰馬抵達北疆,沒有必要在此處跟山匪多做糾纏。而且此處官匪之間未必清楚,硬要攪這趟渾水,就算是烏麟軒也要費很多力氣。
陸孟快速回想了一番烏麟軒說過的話,本來有一些慌張的心就稍稍放下了。
烏麟軒昨天晚上走的時候隻帶了一隊輕騎,陸孟還有傭兵小團隊呢。而且他們這些護衛當中個個武藝高強,大部分都是烏麟軒的死士。
對方隻是山賊而已,就算是已經在這一帶形成了規模,怎麼也比不過烏麟軒專門訓練出來的死士厲害。單純地要搶東西就讓他們去搶吧。
陸孟轉眼之間就把心放下了,聽著外麵已經有短兵相接的聲音,甚至還把馬車的車窗打開了一個縫隙,朝外麵看去……
然而就在此刻,獨龍的聲音有些變調的響起:“關窗!小心箭.矢!”
陸孟好奇心並沒有那麼旺盛,她聽到了獨龍的聲音便立刻關窗,仿佛是為了印證獨龍的這一句話,“咻!篤!”
一根箭直接從密林之中穿來,瞬間紮在了陸孟剛才推開的馬車小窗戶上麵。
陸孟瞪大了眼睛,汗毛順著後頸嗖嗖地站立起來。她要是剛才把脖子順著小窗戶伸出去,那箭是不是就紮在她的脖子上了?!
她又和死亡擦肩而過!
不是隻攔路搶東西嗎?!這怎麼還用上箭了呢!
山賊在電視劇裡演的,在裡麵描述的,大多數不都是彪形大漢一個個提著大刀喊什麼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然而一切真實,都出乎陸孟的意料和認知。
常年盤踞在這一處,和官兵打交道,交戰了無數次的山匪們,已經形成了一種野路子的作戰模式。
外麵很快又喊道:“大家注意尋找隱蔽處,箭簇之上淬了毒!”
陸孟聽到了這句話,心又是咯噔一聲。這怎麼還玩上毒了?!
陸孟到這個時候已經嚇得手都有點發麻,外麵打鬥的聲音並不劇烈,很顯然對方並沒有湧上來多少人。
可是箭.矢的破空聲不斷傳來,光是紮在馬車上麵的“篤篤”聲,就比草船借箭還密集!
帶來的那些侍衛們再怎麼厲害,在沒有躲藏地方的情況下,身中毒箭不就是必死無疑嗎?
對方熟悉地形並不強攻,躲在兩側山林裡麵放冷箭。這哪裡是攔路搶劫的山匪?這簡直是兩軍交戰,設套截殺對方將領,不留活口的路數!
箭.矢聲不斷,中箭之後倒地人的悶哼聲也不斷。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技術再叼,一箭撂倒!
陸孟的心中越來越慌,有多少人也不夠這麼死啊!陸孟覺得現在自己就是那甕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她甚至想到對方可能並不是來搶劫的,搶劫的絕對不可能是這個路數!
很快箭.矢的聲音停止,接著有一大群密集的腳步聲和喊殺聲從兩側的山林之中傳來。然後外麵交戰之聲開始密集地響起,刀兵相撞殺聲震天。
陸孟恍然間覺得,自己並不是置身於山林土路,而是置身於古戰場。她手上沒有武器,身上沒有武功,沒穿鎧甲也沒有騎戰馬,明顯就是——等死!
穿越了這麼長時間,她沒死在鬼畜男主烏大狗的手上,難道要死在這群山賊的手上?
那也太他媽沒有排麵了!
“去你娘的你是不是瞎?!這是女的!女的不殺!”
外麵有聲音傳過來,刀兵之聲逐漸變得稀落,很快徹底停止了。
陸孟在心裡頭罵人,腦子裡轉得全是那些年她看過的電視劇,小媳婦落在山賊的手裡能有什麼好下場?
她抖著手把脖子上的小葫蘆拽出來了。她就算是死,也絕對不能死在這些山賊的踐踏之下。
“老大,差不多都昏死過去了,剩幾個硬骨頭的硬撐著呢。”
外麵再度有聲音傳過來:“我怎麼沒瞧見那王妃?嘿!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王妃呢!”
“哈哈哈哈——”外麵此起彼伏響起了一陣哈哈聲。
陸孟往手裡倒小藥丸的動作一頓。
不是截殺,不是搶劫殺人,是有組織有目的的搶劫建安王妃。
“人在馬車裡頭唄,估計這會兒已經嚇尿了……”外麵的聲音很大,顯然故意就是要讓陸孟聽見。
“這幾個還掙紮著瞪眼睛往前爬,娘的不說這藥紮進皮肉裡麵,一頭牛都能昏過去嗎?”
“你聽藥販子瞎胡說,不過也可能是這個人的意誌力特彆頑強……就一隻眼睛,要不然把那隻眼睛也捅瞎了吧,這樣他就算是爬走了,也沒事。”
陸孟閉了閉眼睛咬了咬牙,聽著外麵這個聲音,她的人已經全部都躺了。
死士就算是再厲害,學的也都是刺殺之術。就算烏麟軒曾經和陸孟說過,死士是反複訓練過抗藥性的,可那也架不住對方用的是能把一頭牛放倒的藥量。
而且抗藥性也需要一點時間來反應。陸孟深吸兩口氣,把倒進手裡麵的那個黑色的小藥丸又放回去了。
還不到時候。
他們是來劫持建安王妃的,那就說明她還有活路。
“把他翻過來,他那隻眼睛也捅……”
陸孟突然間朝著車門上踹了一腳,“砰”的一聲,直接把緊閉的車門踹開了,打斷了外麵人的動作和聲音。
她袖子下麵的手指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
實在不行她可以喝藥死,她有底牌。但陸孟覺得她還能搶救一下。
無論是她還是獨龍。
陸孟一腳把車門給踹開之後,就從馬車當中爬了出去。
外麵正是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陽光順著樹叢的縫隙灑在路上,這條路兩側蒼翠鬱鬱,植被參天而起,天幕都像是被割裂了一樣,清風拂過,翠浪迭起,竟然很美。
陸孟站在車轅上麵,抬起手擋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微微眯了眯眼睛,扯袖子給自己遮住太陽。
然後一低頭就對上了一群彪形大漢的視線。土匪們和電視劇裡麵演的體型倒是有些相似,一個個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大糞做肥料,才能長這麼壯實。
一地橫躺豎臥的人,不光有陸孟這邊的人,也有對方的人。
刺目的鮮紅彌漫在各處,看不出是死是活的人,堆疊在一塊。
陸孟有點反胃。
她強忍住,視線尋找著獨龍的方向,然後看到了獨龍被人給翻過來,有一個山匪的刀尖正對著獨龍的眼睛。
他僅存的一隻眼睛。
陸孟瞳孔和心都是劇烈一縮。她和獨龍相處時間也很久了,她知道獨龍有多麼驕傲,哪怕是瞎掉了一隻眼睛,他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廢人。
他積極地在城中活動,他有非常非常多的線人,連烏麟軒有的時候都拿他沒有辦法,很多事情瞞不過他。
陸孟總覺得,獨龍如果不是因為那一隻眼睛,他肯定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他一個人能夠扛起一個世家的興衰,他本該是皇城之中那些世家之中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之一。
可現在他仰麵躺在地上,身上中了好幾支箭,雖然都沒有傷在要害,可箭頭上是有毒的呀。
陸孟聽這些人的意思說,這箭上並不是要人命的那種毒,能放到一頭牛的量……有些類似於現代的麻醉。
獨龍強撐著,眼神都已經渙散了,卻是不肯昏過去。被人撥了好幾下,腦袋還是對著馬車這邊,眼睛空洞又徒勞的望向馬車。
顯然是放不下陸孟。
陸孟心裡一揪,連忙出聲喊道:“唉那個哥們!穿紫衣服那個,把刀放下!”
陸孟聲音有些急,她的指甲都快嵌入自己的掌心,儘可能讓自己的語調顯得淡然。
“趕儘殺絕不好吧,這個獨眼的是我的手下,有八個兄弟,個個都是彪形大漢而且還在軍隊裡,兩個做了南北疆的副將之位,他自己也是軍隊退下來的。你要是把他眼睛給挖了,那你這輩子可就不得安生了。”
那個穿著醬紫粗布衣衫的人的動作果然頓住,一半原因是因為好奇陸孟轉過頭來看她,也有那麼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獨龍那不存在的,當兵的八個兄弟。
陸孟眼睛又試圖去找傭兵小團隊裡麵的其他人,但是地上橫躺豎臥的人太多了,誰活著誰死了,誰又是誰,陸孟根本就分不清楚。
“我看你們本來也不是殺人越貨的,不就是想把我劫走嗎?這些人是建安王身邊的,個頂個出身都不簡單,何必趕儘殺絕徒增仇恨。”
一群人全都朝著陸孟看過來,陸孟感覺到來自生物等級的那種壓迫,強壯對弱小的壓迫。
但是她站在馬車上挺直脊背,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群匪徒。
甚至還勾唇笑了笑說:“到底是誰這麼大手筆?抓住我又能有什麼用呢。”
陸孟不敢再多看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不知道是屍體還是活人的人。
“你就是建安王妃?”
為首的一個長著連毛胡子的大漢,他穿了一身普通的布衫,但是強壯的身軀快要把布衫給撐爆了。可能得有一米九多,從車下看陸孟,明明仰著頭,但是一臉的橫肉讓陸孟感覺到腿軟。
陸孟咽了口口水,點頭抬了抬手,展示自己的穿著:“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哈哈哈哈哈——”這個男人突然間非常豪放地笑了起來。
他一笑起來他身邊跟著的那一大群兄弟全都笑起來。
一時之間山林中鳥再次被驚得飛起,陸孟差點腿一軟,給這大哥跪下。
“這女人有趣!竟然不怕我!我喜歡!”他說著直接一伸手,攔腰抱住了陸孟扛在肩膀上。
陸孟本來就被嚇得渾身發軟,被這麼扛在肩膀上軟綿綿的,就像是十分順從。
但其實她心理已經化身成了一個瞪羚,撒腿狂奔了。
隻可惜她現在被“大老虎”的爪子給卡著身子,根本一動也不能動,細瘦的腿輕輕地顫抖著。
陸孟因為被扛著腦袋向下,血都衝到了頭頂,但是陸孟還執著抬頭,從頭發的縫隙看向獨龍。
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個人果然把刀子收了,隻是踢了獨龍一腳。獨龍閉上了眼睛,但還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