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麟軒沒有得到陸孟的回應,輕輕歎了一口氣,湊近她的耳朵親了親。
“你便是這麼怨我恨我,連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了?”
“我沒有恨你啊。”陸孟說:“我隻是不想理你,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多的廢話,要不你還是把我給扔下吧?”
“你身邊帶著這麼多的高手,如果要與人交手的話我肯定是最大的累贅。”
陸孟側頭看著烏麟軒,輕描淡寫地說著刺他心的話:“反正你早晚會把我扔下的,與其到時候拿我去擋刀,不如現在把我扔下我們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說不定還能有點活路,你給我留點活路吧?”
陸孟是故意說這種話激怒烏麟軒,隻是烏麟軒這一次竟然沒有生氣,連額角的青筋都沒有鼓起來。
他平鋪直敘地對陸孟說:“如果我上一次沒有把你放進匪窩裡麵,你跟在我身邊,才是九死無生。我那幾天遭遇的劫殺,將我的人手去了三分之二。”
陸孟沒有再說話,她也覺得有一點無力,烏麟軒如果不生氣的話,陸孟還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兩個人又都不說話了,明明用最親密的姿勢擁抱著,坐著同一匹馬,心卻橫著一道天塹——烏麟軒的在天塹邊上,陸孟的直接在天涯海角。
他們這一次並沒有帶馬車,而是全程騎馬。
哪怕是考慮到陸孟,他們也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趕了將近三百裡。
陸孟感覺自己大腿都要磨破了,而且她還時不時地會側坐,被烏麟軒給抱在懷裡,一點也不用自己騎馬或者是操心。
饒是這樣,陸孟晚上在林子當中下地的時候,也差點就跪在地上了。
還因為下馬的姿勢不良,把腳崴了。底下沒有人接著她,獨龍去樹林當中取水,沒有人屈膝讓她踩著,烏麟軒又在馬上沒下來呢,是陸孟急著要逃離馬背。陸孟往下跳的時候,明明看著地上沒有小石子,結果一跳下來,就踩在石頭上把腳給崴了。
陸孟覺得自己也已經近視了,這麼大一個石頭怎麼可能沒看見?
她可謂是廢物當中的廢物。
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連火都沒有生,其他的人啃的是乾糧,陸孟倒還好一點,烏麟軒在路過一個城鎮的時候給她買了一些羊乳和糕點。
羊乳一直捂在懷中,到現在還溫溫的,糕點雖然有一點碎了,但是用手捏一捏還是成形的。
陸孟瘸著腿坐到了一個石頭上麵,腳腕眼見著已經腫起來了。
獨龍取水回來之後,看到了想要蹲下,結果烏麟軒先蹲在陸孟的身邊,竟然就當著這一眾下屬的麵,單膝跪在陸孟的麵前給她揉腳。
不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烏麟軒給她揉腳的時候不疼。揉完了之後腫得更厲害了,脹呼呼的難受。
烏麟軒一直就沒有休息,晚上把隨身帶的褥子鋪在大石頭上麵,讓陸孟躺在上頭,他就坐在陸孟的身邊。
黑夜當中他手中一直抱著一把長刀,他的神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陸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焦灼。
陸孟從來都沒有見過烏麟軒這麼焦灼過。
烏麟軒的人都四散放哨,一些人輪班休息。
陸孟從烏麟軒身後捅了捅他,問:“你不休息一會兒嗎?”
白天騎了一整天的馬,雖然之前愈合的傷口沒有崩開,可也沒徹底好呀。晚上還沒吃幾口東西,這樣不眠不休,就是個鐵人也扛不住。
烏麟軒壓低聲音,跟陸孟仔細解釋:“二皇子的人已經窮途末路,端肅妃癡心妄想想讓他的兒子登上大位,我不在皇城當中,是他翻盤最好的機會。”
“二皇子的那些鷹影衛,已經被我殺掉了大半,現在剩下的那一些,每一個都對我恨之入骨,誓死要將我斬殺在皇城之外,這樣他們的主子才有可能翻身。”
烏麟軒冷笑:“他們永遠也彆想翻身。”
他伸手摸了摸陸孟的臉,手指冰涼。
他安慰陸孟說:“彆怕,我父皇派給我的人,還有陳遠從皇城當中派出來的人,很快就要追上來了。”
“我們會沒事的。鷹影衛白天眼睛是不太能見光的,他們隻會在晚上的時候發起攻擊。”
烏麟軒對陸孟說:“你會沒事的,我一定能夠讓你安逸。等到了江北,那裡就是我的天下,你就可以像是在皇城當中一樣,過你想要的生活。”
“等到江北的事情了了,回到皇城當中我就是太子,你是我的太子妃,與我同居宮中,再也沒有人能夠將你如何。”
烏麟軒說:“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陸孟伸手摸了摸烏麟軒的手,雖然烏麟軒話說得很好聽,聲音聽上去也很鎮定,而且夜色當中陸孟看不清他的神色,很容易會被他安撫。
但是陸孟根據他的體溫,就能夠判斷出形勢很嚴峻,連烏麟軒都在害怕。
他隻有害怕的時候,體溫才會冰涼,白天一整天抱著她都像暖爐一樣。
形勢這麼嚴峻,她能跑得了嗎?
陸孟也感覺到了害怕,如果連烏麟軒都沒有把握,那死的人肯定會是她呀!
她是一個沒有光環的虐文女主體質,摔了之後哪怕地上就有一坨狗屎,也肯定會全麵照顧到她,就像今天地上那塊石頭。
陸孟一害怕也睡不好了,昏昏沉沉迷糊了一會兒,果然就被驚醒了,聽到了刀兵相撞的聲音。
烏麟軒拍了陸孟一下肩膀,背對著陸孟蹲下說:“上來!”
陸孟心說我自己可以跑,咱們趕緊跑啊——結果腳一落地她才想起來,她白天下馬的時候把腳給崴了!
於是陸孟沒有辦法,隻好趴在烏麟軒的背上,做他的背後靈。
短兵相接的聲音錚錚入耳,山林當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風,無聲的殺機在黑暗之中蔓延,咻咻的弩.箭聲音不斷地響起。
烏麟軒其實想過在城鎮當中落腳,這樣在遭遇追殺的時候,就不會應付得這麼狼狽,也可以雇用一些人為他所用。
但是那樣就會傷及太多的無辜,這群鷹影衛已經徹底瘋了,現在就是無主的瘋狗,連端肅妃這個名義上的主人也沒辦法操控他們。
烏麟軒背著陸孟在林中快速穿行,咻咻的弩.箭聲音,不斷地從陸孟的耳邊劃過,釘在她不遠處的樹乾之上。
陸孟緊緊抱著烏麟軒,這個時候她意識到如果有□□朝著他們射來的話,她就是烏麟軒的擋箭牌!
陸孟這一瞬間心裡險惡,在生與死的邊緣,她甚至懷疑過烏麟軒是不是故意的。
烏麟軒這樣機關算儘的人,他會不會連逃跑的時候用什麼姿勢帶她走,能夠最大化利用她,讓她哪怕變成一個屍體也照樣有用?
這一瞬間陸孟感覺到渾身惡寒,可是她現在沒有辦法在高速奔跑當中鬆開烏麟軒的脖子。
身後就是追兵,刀光在夜色當中不斷地閃動著,是象征著死亡的銀色。陸孟回過頭,看到了那些持刀追在後麵的人,被烏麟軒的人截住纏鬥。
他們臉上全都戴著半麵的鷹頭麵具,看上去非常像什麼邪.教組織,個個人高馬大,在黑夜當中能夠輕而易舉的躲避過刀鋒,和在奔跑當中躲避林中垂下的樹枝——果然是能夠在夜間視物!
陸孟決定她如果活下來了一定要跑!
她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待在烏麟軒的身邊,他的身邊實在太不安全了!
陸孟根本無法適應這種刀光劍影,她隻想做一根鹹魚,永遠的躺在一個地方,連翻身都不需要是最好的!
可是她現在馬上就要變成一條死魚了!
而且一定是她先死,因為追兵在後她也在後!
烏麟軒這個狗東西!
陸孟心裡麵正嗷嗷嗷地叫著,突然間有兩個鷹影衛從左後方和右後方,持刀狠狠地朝著陸孟的方向砍來。
陸孟隻感覺脖子一陣涼風襲來,連轉個頭都來不及,恍惚間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已經搬家了!
但是下一刻背著她的烏麟軒突然間朝前一矮身,跪在了地上。
朝著陸孟脖子上砍來的兩把大刀唰唰劈空了。
但是兩個鷹影衛的動作極快,很快大刀在半空當中翻轉,再度朝著陸孟的方向砍來——
啊啊啊這次死定了!
為什麼專門砍她啊!這些人到底能看清嗎?
不過下一刻烏麟軒突然間回手抓住了陸孟的後背衣服,直接把她從自己的身上撕下去,像放風箏一樣——扔向了前麵。
接著另一手把手中的刀墊在了後背上。
“錚錚”兩聲,刀身在陸孟剛才趴著的地方相撞。
烏麟軒把手中抓著的刀狠狠朝上一拉,一聲刺耳的鐵器被刮蹭的聲音響起,他在原地一滾直接脫離了被圍攻的範圍。
但是這兩個鷹影衛卻突然間分開了,一個攻向了烏麟軒,一個直接砍向了陸孟——
很顯然,他們已經看出了陸孟是烏麟軒的軟肋,在這樣荒郊野嶺逃命的時刻還要帶這個女人,不殺這個女人殺誰?!
陸孟眼看著長刀朝著自己刺來,而烏麟軒就在她的不遠處,被另一個人給纏住了——他想要自己活就根本沒有辦法趕過來救陸孟!
山林當中遠遠近近都有交戰的聲音,他們的人已經被鷹影衛給衝散了。
陸孟這一次認為自己肯定要死了,她連吃一個小藥丸都來不及,隻來得及把手按在自己脖子上裝著藥丸的小葫蘆上。
來不及跑了,她閉上眼睛之前隻想著被捅死肯定很疼!
可是為什麼長刀沒入身體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可怕,她卻一點痛感也沒有?!
陸孟有那麼瞬間還以為是係統顯靈了。
結果她很快被撲倒在地上,後腦撞在泥土之上,陸孟愕然睜開眼睛,就看到撲到她身上的烏麟軒。
那把用令人牙酸的聲音刺入□□的長刀,正從烏麟軒的後背刺入,從肩膀穿出來——刀尖因為有烏麟軒的身體作為緩衝,距離陸孟的胸口隻有不到一個巴掌的距離。
陸孟瞳孔驟縮。
接著便是滿目血色,那把長刀抽了出去,血流如注,暴雨一樣朝著陸孟身上傾瀉,滾燙腥鹹,濺如了陸孟嘴裡,讓她心臟在這一刻停跳。
而另一把屬於剛才和烏麟軒纏鬥的那個鷹影衛手裡的長刀,又從烏麟軒的腰側腹刺入。
原來匕首沒入身體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但是長刀沒入身體的貫穿傷是有聲音的。
那種聲音很細微,風大一點都無法分辨,卻能夠讓人毛骨悚然。
烏麟軒竟然為了救她,後背命門大開,不管不顧地撲到了她的身上來。
陸孟在這瞬間清清楚楚地看到烏麟軒額角和脖頸的青筋暴起,他肯定特彆特彆疼。
但他看著陸孟的眼睛,卻隻有擔憂和害怕,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那些晦暗和幽深。
棲息在草木之上的螢火蟲被跑動的人群驚奇,被夜風一吹,突然漫天飛舞。
陸孟眼睫狂顫,像螢火蟲的羽翅,她哆嗦著伸手卻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麼。
陸孟雙耳嗡鳴,什麼都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了,隻能看到朝著她倒下來的,口鼻流血的烏麟軒。
她誤會他了。
他沒想讓她替他擋死。
他這樣薄情寡義的人,竟也會為誰舍生忘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