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製藥的事情就隻要聯係到太醫令就可以了,太醫令是烏麟軒的人!
到時候如果用到什麼宮中的藥材,皇帝總不至於壓著不肯給。
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太好了!
陸孟高興的眼淚不自覺地滾下來,伸手抹了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側過了身整理了一下情緒。
“二小姐彆哭,將軍讓我等出來找二小姐,接二小姐回府!”
小紅說:“二小姐跟我走吧。”
陸孟抽了抽鼻子然後點了點頭,對文學承說:“還是設法聯係到陳遠,關注那些監視王府的人,隨時打聽到什麼消息都派人送去將軍府當中。”
文學承點頭,陸孟跟著小紅離開。
他們趁著夜色從將軍府的後門進入將軍府,陸孟腳步有一些迫不及待,快步走到了主院,才發現屋子裡麵有一堆人。應當是在小紅他們出去找陸孟的時候來的。
陸孟腳步一停,沒有立刻進去,站在門邊上聽著。聽到裡麵傳來聲音說道:“將軍不必過於擔憂,毒蔓延的速度不快,我等雖然不會解這種黑雀舌之毒,但延緩一二,助將軍保持清醒也是可以的。”
“聖上已經下令,全力救治將軍,宮中太醫令之所以沒來,是也已經在製藥了,將軍安心養病便是。”
陸孟聽到封北意開口,聲音有些低啞地說:“那便有勞各位太醫。”
“將軍按照方子煎服湯藥便可,我等這便告退了。”
很快從屋子裡麵出來了一群太醫,陸孟偽裝成小廝垂頭站在門口,低著頭粗略地數了一下,竟有十來個人。
她的心下一鬆,皇帝連夜派這些人過來,應該就說明他已經決定放過封北意?
等到這些人全部都被送出了將軍府,陸孟這才進入了封北意的屋子。
封北意正靠在床頭上,被秀雲和秀麗伺候著吃東西,陸孟一進門,秀雲和秀麗一回頭,秀雲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秀麗把米粥碗朝著桌子上麵一放,扯開了嗓子就開始嚎。
“二小姐!二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秀麗像拉警報一樣,嗓門實在是尖銳得很,讓陸孟都縮了一下肩膀。
陸孟在將軍府見了封北意,本來忍不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被秀麗這麼生生給嚎回去了。
“姐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陸孟抱了抱衝過來的秀雲和秀麗,鬆開她們連忙走到了床邊,詢問封北意的狀況。
封北意靠在床頭勾了勾唇笑了笑,對陸孟說:“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剛才應該碰到那些太醫了吧,皇帝不會再對我動手了。”
陸孟提著的那口氣聽到這句話徹底泄下來,吸了一口氣眼淚就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她一點也不想哭實在是顯得太廢物了,可是這個時候陸孟除了哭,根本找不到什麼言語來形容她的心情。
劫後餘生不過如此。
陸孟看著封北意吃了兩大碗粥,又喝了太醫開的湯藥睡下了,這才跟著秀雲和秀麗離開了封北意的屋子。
陸孟被秀雲秀麗兩個人抓著簡直要給撕開了,出了封北意的屋子,秀麗就又開始嚎。
陸孟伸手一個勁兒地給她抹眼淚,自己臉上也控製不住。
主仆三個人抱在一塊很是哭了一會兒。
然後陸孟又去見了喜財,喜財也總算是放鬆下來,一見到陸孟就拉著陸孟說,他們進入皇城那個時候,他有多麼害怕,形勢有多麼的驚險。
“幸虧啊幸虧!幸虧護城衛輪值的認識大將軍,否則我真害怕冒出來一群人,以冒充大將軍的名義把我們抓起來!”
“二小姐,我們現在是徹底安全了吧!”
喜財淚汪汪地看著陸孟說:“方才將軍還親自謝我,可把我給嚇壞了,二小姐……皇上不會再對我們動手了吧?”
陸孟點頭:“他如果想要動手的話,今天就不會派這麼多太醫來了,他不能在將軍府中殺掉為他征戰沙場的將軍,除非他想遺臭萬年。”
陸孟和喜財又說了一會兒話,還去見了見她留在皇城當中,當初沒有跟著她一起去送戰馬的傭兵小分隊。
他們一個個都挺好的,還有將軍府中的那些傷兵,也全部都好好的。
陸孟這天晚上久違地被秀雲和秀麗伺候著休息,睡覺之前捂著胸口揣著的小紙條,想著一切都會更好的。
而陸孟不知道自己休息之後,封北意跟小紅在屋子裡麵一直商量到了深夜,才支撐不住休息。
陸孟第二天天沒亮就醒過來了,她的生物鐘已經徹底被打亂了,現在她就算是想睡覺睡到自然醒,也根本就睡不著了。
陸孟索性就早早地起來,以防皇帝有眼線留在將軍府,依舊認認真真地扮著男裝。
之後陸孟在將軍府當中活動了一下,晨曦之中她仰頭看著暖黃卻不刺眼的光,心中一片溫軟酸澀。
接下來隻要等就可以了吧,等著太醫令製出黑雀舌的解藥,等著烏麟軒帶人回來,等著皇帝落馬。
陸孟難得的放鬆,用了半天的時間才把自己的狀態給調整過來,然後又去看了那幾條胖魚。
死了兩條,但是生了一群魚崽子,將軍府當中的人把她的魚給照顧得非常好。
看到魚,陸孟就想起踏雪尋梅,她跟烏麟軒沒有把踏雪尋梅從南疆給帶回來,就是害怕在路上遭遇什麼危險。
陸孟離開南疆之前,在小紙條上把踏雪尋梅留給了長孫纖雲。踏雪尋梅本來隻讓烏麟軒和陸孟騎的,但是長孫纖雲給它刷了一次馬背,它就叛變了,讓長孫纖雲騎了。
踏雪尋梅有長孫纖雲護著,長孫纖雲在南疆積威已久,又有烏麟軒留下的人護著,肯定都不會有事。
至於烏麟軒……他既然敢謀逆造反,自然也不會沒有把握。
陸孟迎著晨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以為一切都會變好。
她以為自己做到了這一步,已經算是突破了自我,她以為她已經走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讓烏麟軒走就可以。
但是陸孟還是低估了的掌權者的狠毒。
延安帝並沒有派人在將軍府中殺死封北意,但是一連七天,宮中沒用的太醫來了一堆又一堆,表麵的功夫做得特彆好。
外麵都在傳言皇帝如何重視封北意將軍,都要把整個太醫院給搬到了將軍府。
可是太醫令,真正能夠解黑雀舌的那個太醫令,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黑雀舌的解藥每一次將軍府中的人問起,太醫們就全部都顧左右而言它地含糊淒,說解藥實在是難製,要封北意再等上一段時間。
而喝了太醫們開的那些藥,封北意確實每天都能夠保持清醒,但他的傷勢卻在飛速地惡化。
鋸掉的小腿往上又爛了一大截。
他在清醒地看著自己腐爛,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殘忍。
封北意明明在自己的家中,在自己的國家,他卻像是落進了南酈國手中的俘虜,在經受著南酈國最殘忍的刑訊手段。
陸孟急哭了無數次,陳遠一直沒有聯係上,陸孟讓文華樓查出太醫令家居何處,帶著人去找過他,已經人去樓空,連小妾都不知去向。
陸孟終於明白過來,延安帝是要讓封北意死。
延安帝是打著活活拖死封北意的主意。
這樣他的名聲不會受到絲毫的損傷,等到封北意死了,他再象征性的撫恤一下家眷,他就又是個仁義之君。
可是陸孟想不通。
這沒有理由。封北意現在已經不能返回戰場做一個主將,延安帝想要收回兵權,就隻需要讓他在南疆的人上位就可以了。
但他為什麼還非要置封北意於死地?
陸孟每天除了聽文華樓傳來的皇城當中各股勢力的消息,就是到處尋太醫令的蹤影。
她甚至冒著被延安帝發現的風險,親自上門拜托了岑戈。
岑戈沒用半天就打聽出來了,延安帝把太醫令和他一家全部扣留在了宮中,美其名曰在製作解藥,實際上根本不讓他踏出拘禁的院子半步。
陸孟前所未有的憤怒了,她心中甚至蔓生出了沸騰的殺意。
看著至親在一天一天地腐爛,什麼都不能做的滋味,陸孟像是自己被施以炮烙之刑,卻連尖叫都不能在將軍府以外的範圍。
她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她兩輩子沒有這麼歇斯底裡這麼崩潰過,她絞儘腦汁地在想解決辦法,卻根本想不通要如何破局。
陸孟從前最擅長的就是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放在那兒,等待事情自行解決。
可是現在陸孟根本等不了,封北意也等不了。
封北意反複複地發高熱,陸孟每天看著他忍著痛苦,在自己的麵前連哼也不哼一聲,還要強顏歡笑地安慰她,說自己沒事,已經好轉了。
陸孟簡直心如刀割。
人在極度的痛苦,在極度的崩潰和無可奈何之後反倒會冷靜下來。
陸孟開始思考,如果自己是烏麟軒的話會怎麼辦?
她開始把烏麟軒曾經教她的那些製衡之術,那些在話本子當中讀來像是笑話一樣的辦法,一點一點地回憶剖析,然後囫圇個吞進肚子,把那些陰謀詭計強迫自己消化掉。
而就在這個時候,因為封北意高熱不退昏迷不醒。
有自南疆送會來的飛鴿傳書,落到了陸孟的手中,陸孟實在是想念長孫纖雲,也特彆想知道南疆傳書回來有什麼事。
就沒有經過封北意的同意,私自把飛鴿傳書給拆開了。
到這個時候陸孟才知道,南疆也出事了。
長孫纖雲出事了。
她被南疆數鎮當中的將領聯合參奏,說她罔顧將士的性命,帶兵出城迎敵,追擊了三十裡不反,折損大批士兵性命,已經失去調度南疆各城鎮迎敵的資格。
長孫纖雲被九鎮軍將聯合軟禁在重光鎮之中。
陸孟大驚,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在南疆待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各個城鎮,除了個彆城鎮之外,都為長孫纖雲和封北意馬首是瞻!
這些人絕對不會背叛長孫纖雲和封北意,更不會聯合參奏長孫纖雲,因為長孫纖雲絕對乾不出罔顧兵將性命的事情。
就算是現在封北意失去了作為主將的能力,有一些南疆城鎮的將領想要上位,開始蠢蠢欲動,卻也絕不會在短短數天的時間之內,就聯合在一起軟禁了調控南疆兵馬的副將。
肯定是延安帝乾的!
陸孟瞬間醍醐灌頂,她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封北意已經失去了作為主將的能力,延安帝還非殺他不可。
因為長孫纖雲在南疆的威望太高了,封北意再不死,更是讓南疆眾將不肯順服。
延安帝手中的兵將根本沒有上位的機會,延安帝不能眼睜睜看著即將到手的兵權,重新落回長孫纖雲手中。
他在陷害長孫纖雲。
堂堂皇帝,在陷害為自己征戰沙場的兵將!
這是何其的令人心寒,這是何其的令人發指!
陸孟的憤怒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覺得自己隨時都要炸開,封北意被害如此,長孫纖雲被逼至此。
她的兩個親人眼看就要被人給弄死了,不出她所料的話,長時間失聯的陳遠也已經被皇帝抓起來了。
現在烏麟軒在北疆舉兵,陸孟已經知道他打著的名義是清君側。
可是要從北疆打到皇城,就算他的兵馬一路勢如破竹,要達能夠威脅到延安帝的地步,也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就算拖到那時候,延安帝萬一狗急跳牆拉著所有人一起共沉淪呢?
延安帝和烏麟軒太像了,陸孟篤定他一定會。
烏麟軒那樣的人得不到的東西,肯定會想要毀掉,延安帝亦如此。
陸孟四麵楚歌,她沒有任何人能夠依靠,封北意甚至沒有把長孫纖雲被軟禁的消息告訴她,這些天一直跟小紅來來回回,陸孟也不是沒有發現他們在說事情,但是陸孟根本沒有想著去問。
她想著封北意到底是個大將軍,在皇城之中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謀劃,有些自己的勢力要梳理也是尋常。
她萬萬沒想到封北意瞞著她的是這樣天大的事情。
不告訴她肯定是怕她做傻事,畢竟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又能怎樣?
而延安帝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狠狠地嘲弄,將封北意冒死送回皇城的她。
他在用行動告訴陸孟和封北意,他們死在外麵才是最好的結局。他在告訴陸孟和封北意,不按照他的心意去死,就連家眷也保不住。
陸孟簡直要被氣瘋了,她的胸腔當中都是滾燙的怒火岩漿,急需找一個突破口噴發,否則她定然會自融。
能怎樣?
陸孟就讓這天下好好看看,讓身在皇權勢力當中的人好好看看,她到底能怎樣!
皇帝又如何?生殺大權儘在手中又怎麼樣?
到了如今地步,她還有什麼不敢做?!
陸孟捏緊了手中在南疆的時候,槐花開玩笑一樣送給她的小瓶子,說讓她拿這個去控製烏麟軒,讓烏麟軒變成她的狗的傀儡蠱。
陸孟當時並沒有給烏麟軒吃下去,她隻是借機會試探了一下烏麟軒。
陸孟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無論遭遇怎樣的境地,她從沒有想過要害人。
但是這一次延安帝已經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架在她親人的脖子上,她必須反擊!
陸孟讓她的傭兵小團隊當中的一個人,以長孫鹿夢的身份去設法聯係一直伺候在延安帝的身邊,暗中輔助烏麟軒,幫烏麟軒傳遞消息的——向雲鶴。
當年中秋宴在宮道之上,陸孟舉手之勞從沒想過讓人回報的救命之恩……到如今她必須挾恩圖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