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麟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二皇子那個喘口氣都費勁的廢物,是怎麼能威脅到延安帝?讓延安帝不惜給他正名,下聖旨詔令他回皇城的?
二皇子手中能用的人全都沒了,一個廢物二皇子妃,現在扮做太子妃的樣子待在皇宮。
但是皇宮之中全部都是影衛,“太子妃”怕是連門都出不得,她能幫得到二皇子?
再者岑戈乃至岑家整個氏族,視忠君的純臣之名如命,他怎會和二皇子那一看便是敗者的皇子勾結?
皇帝既然決定要殺了長孫纖雲,那將封北意接進宮中又有什麼目的?
烏麟軒盯著明黃的聖旨,久久陷入沉思,這一切都脫離了掌控,到底是哪一環出現了問題?
二皇子如果真的控製住了延安帝,或者是威脅到了延安帝,那烏麟軒還真要佩服他。
延安帝手中權勢如蛛網一般遍布整個烏嶺國,若是能夠簡單粗暴地動他,不顧忌家國動蕩,烏麟軒早就有機會殺了他。
主要是他死後的代價,那勢必要整個天下跟著風雨飄搖的……
烏麟軒手肘撐著桌案,手指敲著自己的頭側。
然後他拿過了那張皇城千裡加急送來的聖旨,扯開了火漆印壓著的明黃細帶——把聖旨展開了。
而後烏麟軒先是眼皮不受控製地一跳,接著猛地從桌邊上站起來了——麵上如同見了鬼一般,手中的聖旨脫手,落在了桌案之上。
他表情先是驚愕,接著浮現出了難言的憤怒,額角和脖頸的青筋寸寸鼓起,突突跳動,他如同將要噴發的火山一樣,內府岩漿滾滾。
聖旨上麵鬼畫符一般,歪七扭八用紅筆畫著兩個大字——速歸!
鮮紅如血的大字如一捧撲麵而來的熱血,燙在烏麟軒的眼睛上。
他腦中第一個念頭是——太子妃被延安帝抓了!
這字實在是太熟悉了,正是烏麟軒曾經一筆一劃矯正了許久,也未能矯正過來的,缺胳膊少腿的書寫方式。
這是……夢夢的字!
烏麟軒腦中的第二個念頭是——這一切都是延安帝做的一個局。
他抓了太子妃,又把封北意接進了宮中,現在又以正名的聖旨詔令他回皇城,是想要直接將他拿下!
這聖旨是威脅,也是挑釁!
烏麟軒整個人像一尊燃燒的神像,他久久地盯著聖旨之上的兩個大字,滿目都爬上了如火一般熾烈的鮮紅。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的軟肋被拿捏住了。
烏麟軒早在聯係不上陳遠的時候,就設想過這種最壞的結局,但他自負過頭,沒想到千般算計萬般籌謀,最後還是走到了這種最壞的局麵上。
他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一寸寸摸過那聖旨之上的龍飛鳳舞張牙舞爪的字跡,他在隔著萬水千山,感受著他的太子妃,到底是在怎樣的心情之下,寫下了這兩個字的。
她的姐夫在延安帝手中,所以她被脅迫,被逼無奈。
她應該知道這兩個字若真的召回了他,那麼他麵對的將是怎樣屈辱的屠殺。
可她還是寫了。
她又一次選擇了她的親人。
烏麟軒張開五指,按在了聖旨之上閉上了眼睛。
他額角的青筋亂跳,片刻後睜眼,他看向了營帳之外的虛空,他雙眸赤紅,眼中水霧閃動,仿佛輕輕一眨眼,就會流下血淚來。
而與此同時,在皇城之中的陸孟正在哭。
“疼死我了嗚嗚……”她捂著自己的脖子,看著向雲鶴帶著人控製住了延安帝,延安帝也又恢複了傀儡的樣子,陸孟後怕的渾身的筋都要抽起來了。
早在前幾天,槐花的書信就從南疆送來了,鴿子不能負重越野,所以帶回來的隻有書信沒有蠱蟲。
信中槐花說——這個傀儡蠱就是他做著玩的,效用作用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一個月,作用在意誌力特彆堅定的人身上,有可能幾天就能掙脫。
槐花不知道陸孟是把這玩意用在了延安帝的身上,還以為陸孟用在了烏麟軒的身上。
信中對陸孟說,讓陸孟好好玩,這種蠱蟲也有加強某些方麵的功能的作用,讓她儘情的蹂.躪烏麟軒,不用怕,不致命,也對身體沒有傷害。
槐花雖然恨烏麟軒,但因為陸孟是烏麟軒的太子妃,所以手上十分有數,想要整烏麟軒,也不至於把他真整成傀儡。
就是想讓陸孟整烏麟軒一下,又不能真傷了烏麟軒,傷了兩個人之間的和氣。
可以說是煞費苦心給陸孟坐了個情.趣輔助小玩具。中蠱的人雖然被操控,但是他什麼都知道。
據說做這傀儡蠱,用的是幼蟲。
幼蟲啊啊啊啊!
陸孟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希望槐花不要對她太好,不要為她考慮得太多,怕什麼傷和氣!
現在這蠱蟲已經快要控製不住延安帝了,他剛才和陸孟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就突然恢複,不光把飯碗扣在了陸孟腦袋上,還狠狠掐住了陸孟的脖子。
要不是陸孟機靈,把桌子上的碗掃在地上摔碎了,向雲鶴衝進來控製住他足夠及時,事情就嚴重了!
而由於鴿子不能負重越野,槐花給陸孟的新弄的各種藥丸藥丸子蠱蟲,全都在路上,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到!
現在延安帝即將失控,陸孟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這些天一天一封聖旨,已經連下了九道聖旨,按理說自皇城快馬日夜不休送去江北地界,九天足夠了!
烏麟軒應該已經接到第一封了,陸孟隻期盼他趕緊回來,趕緊回來啊啊啊!
向雲鶴把延安帝捆好,又來查看陸孟脖子上的傷勢。
延安帝可不會憐香惜玉,他在蠱蟲的作用之下,失去了身體的自控能力,但是他什麼都知道,這等屈辱他如何能夠受得了?
他用的力度很大,是奔著讓陸孟死的。
向雲鶴心疼得手都有些抖了,有些失態地高聲對外麵喊道:“來人,傳太醫!”
接著他轉過身,衝到延安帝的麵前狠狠踹了他好幾腳,情緒都有些失控,看得陸孟一愣一愣的。
這麼長時間,向雲鶴都沒有失控過。
他害怕極了,他剛才但凡是晚進來一步,延安帝說不定就將陸孟殺了。
向雲鶴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甚至舉起了凳子,要朝著延安帝砸去。
陸孟連忙拉住他,啞著嗓子說:“向雲鶴!”
“你把凳子放下,你彆再沒把他打死,把他打清醒過來怎麼辦。”
“你彆激動,我沒事兒。”
陸孟抓著向雲鶴的手臂讓他放下,向雲鶴這才看向了陸孟,稍微冷靜了一點。
他把凳子放下,卻笑著說:“二小姐不必怕,他若真的清醒了,我幫你殺了他便是。”
陸孟整理了自己的頭發,幸好扣腦袋上的是白飯,沒沾著,要不然還得洗頭。
她扶著自己的脖子道:“他不能殺啊,他死了,他養的那些“惡犬”就都掙開繩子跑掉了,這天下都會亂成一鍋粥的。”
“以後你隨時在我身邊安排兩個小太監,防止他隨時清醒過來。”
陸孟說:“反正今天我二表哥就進宮去審訊那群影衛了,我二表哥有審訊經驗,肯定能問出點真東西的,到時候我們掌握了一些他的惡犬,就沒有這麼吃力了。”
“是我沒用。”向雲鶴說:“我沒能從那些影衛嘴裡麵挖出東西。”
陸孟聞言反過來安慰向雲鶴,“彆這麼說,南疆的布置、還有軍將名單和接頭暗語都是你審出來的。”
“我們很快就能救我姐姐了。”
“你不要再去暗牢了。”陸孟看著向雲鶴說:“你……這幾天身上都是血腥味,而且睡不好吧?你的眼圈都黑了,我身邊少不得你,你彆把自己熬垮了。”
向雲鶴眼中一暖,因為陸孟一句“我身邊少不得你”,感覺心臟都被溫水浸泡著。
“而且我不希望你沾染太多的血腥,向雲鶴,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懂的,我早已經將你當成了自己人,當成了家人。”
陸孟回避向雲鶴炙熱的視線說:“我不希望你沾染太多的血腥,這樣你會做噩夢的。”
“我不怕噩夢。”向雲鶴對陸孟說:“我從來都不怕。”
陸孟沒看他,扶著自己的脖子,再次去桌案上寫聖旨。
這一次還是召回太子,不過多加了幾句。
——你快回來,延安帝要控製不住了,今天掐了我的脖子,我脖子上都是青紫,啊啊啊啊,我好疼,你快回來啊!
陸孟把聖旨卷好封好,□□給向雲鶴。
說道:“接著送。”
向雲鶴把聖旨讓人送出去,就開始給陸孟研墨,看著陸孟抓耳撓腮的批閱奏折。
桌案上堆積的奏折少了不少,這些天都是陸孟,封北意還有岑戈在加緊審批。
陸孟處理的都是雞毛蒜皮和扯皮的,剩下重要的就都交給封北意和岑戈。
封北意算武將之首,岑戈乃是文臣之首,這兩個人配合著,沒幾天就把積壓的小山吃下去了。
但是每天都會送來很多新的,他們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也都有限。
尤其是主力岑戈,每天能進宮的時辰不多。
陸孟就先過一遍,而後文武分類,分彆給封北意和岑戈整理好。
陸孟不勝其煩加班加點,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即將枯萎的萎靡。
她現在才知道一個當皇帝的有多苦,每天泡在這些家國大事裡麵,還能保持人欲和性.欲也是離奇。
反正陸孟沒幾天,就要喪失了那種世俗的欲望。
向雲鶴一邊給陸孟研墨,一邊說:“二小姐有沒有想過,若是太子不回來,又當如何?”
“他不回來乾什麼!我把這天下拱手送他,這種好事兒他不要,非得自己打?”
陸孟頭也不抬,一邊在一個老頑固歌功頌德接廢話的奏折上麵畫了個大叉,他參的是同僚孤立他,聚會不帶他一起去。
這種屁事兒也要皇帝裁決,真拿皇帝當驢使嗎!
向雲鶴手腕微微頓了下,而後抿唇繼續研墨,沒再說話。
沒多久太醫就來了,看了陸孟脖子上的傷勢之後,給了一盒藥膏。
然後又去給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綁的延安帝把了脈。
之後出來對陸孟說:“太子妃早做決斷。”
太醫令嚴光說:“以陛下的脈象看來,他很快就會恢複清醒。”
陸孟聽了更鬨心了,延安帝比烏麟軒的意誌力還要頑強。
不過陸孟也想了個好招,她對太醫令說:“給他開點四肢無力的睡覺藥,省得他精力旺盛要殺人。”
太醫令麵無表情,已經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司空見慣了。
他應:“是”,很快下去了。
陸孟則是仰著脖子,讓向雲鶴給她抹藥膏。
向雲鶴半跪著,陸孟坐在凳子上。
向雲鶴洗淨雙手,塗得很慢,在陸孟的脖子上勾來劃去,讓陸孟有點呼吸發緊。
陸孟有點臉紅,看他一眼說:“差不多得了……”
向雲鶴就這麼半跪著說:“二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太子就算不回來,你也照樣能過得好?”
陸孟聞言眉頭微皺,正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