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譚寧市不是什麼太大的城市,比較平價的人民醫院,就那麼一個。
車程十五分鐘,陸孟下車之後,站在偌大的醫院門口,又有些茫然。
她深吸一口氣,進去,然後找不到急診。
問了個護士,護士很忙,這醫院人太多了!她隨手一指,陸孟在裡麵轉了轉,還是沒有找到自己媽媽的影子。
陸孟沒辦法,拿出電話,給她媽媽撥通。
然後她媽媽接通道:“在住院樓,遇見熟人了,先幫我墊上了,你弟弟腿也擦傷了,在包紮呢,你過來吧,卡帶來了嗎?”
陸孟:“……我帶了幾千塊,沒找到你的卡。”
那邊頓了下,又說:“那你先過來。”
陸孟一路雲山霧罩順著指示牌,又問了好幾個人,找到了住院樓。
越是靠近她媽媽說的病房,陸孟越是害怕。
說來可悲,年頭太多了,她怕自己認不出媽媽。
不過陸孟顯然是多慮了,她在見到那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自來卷的蓬鬆後腦勺的時候,就認出了媽媽。
“媽!”陸孟快步跑過去,直接抱住了媽媽。
然後眼淚唰地就忍不住滾了下來,心中百感交集。
在陸孟媽媽看來,隻是幾天沒見,但是陸孟卻已經在異世度過了漫長的一生。
她抱著自己的媽媽抽泣,陸孟的媽媽愣了一下,然後摸了摸陸孟腦袋說:“我都說了你弟弟沒事,你彆怕啊……你這孩子。”
平時挺有主意的,不回家,誰也不跟,也不怎麼太和她親近。
出事兒了,果然還是得自家人啊。陸孟媽媽感歎了一下,醫院這樣的環境就是容易讓人心裡脆弱。
陸孟哭得太真情實感了,把陸孟媽媽差點帶哭了。
她名叫薑麗,像她的名字總是會被人誤會成美麗一樣,她是個四十幾歲看上去像三十幾歲的中年美婦。就算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沒有六神無主,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縱容陸孟靠著她肩膀上掉了幾滴貓尿,然後推開她說:“你弟弟腿都擦破了,也沒像你這麼哭啊。”
陸孟被推開有些不好意思,她看著自己久違的媽媽,一時間心口像是堵了棉花一樣。
“快去洗把臉吧,、然後你在這看著,我去看看你弟弟,他自己和大夫去包紮了……”
陸孟點頭,去找衛生間洗了把臉。
然後回到了病房,這裡是過渡病房,就隻有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腦袋和胳膊腿都被包裹得像是木乃伊一樣的人。
陸孟能透過他的身形,看出他是個年輕男孩,不過她沒有靠近,隻是站在床邊不遠處。
心裡還琢磨著,為了救她弟弟傷成這樣,這也不知道後麵要怎麼辦啊。
很快她媽媽和弟弟回來了,陸孟轉頭看著自己媽媽領著的小男孩,圓咕隆咚的,愣了一下。
媽媽認識,這小崽子是真的不認識。
像個大號湯圓。
他看著陸孟,叫了一聲:“姐。”
然後看著陸孟通紅的眼睛,又說:“你怎麼比我哭得還慘。”
陸孟:“……”
她媽媽在旁邊笑了一下,推了一扒小男孩,小男孩就跑到陸孟身邊,抱住了她的腰。
看上去得有八.九歲了。陸孟憋了半天道:“你……沒事就好。”
陸孟聽她媽媽說:“其實車沒怎麼把他們兩個撞著,司機是闖紅燈的,全責。”
薑麗說:“當時他們都正常過馬路呢,那司機闖紅燈,把你弟弟帶倒,差點卷車軲轆下麵去,幸好這男孩給拉了一把,隻是擦傷。”
“但是現在那司機師傅不肯給太多醫藥費,主要是……”薑麗看著陸孟,頓了下,朝著病床上努努嘴,說:“這孩子,他身上百分之九十的傷,都不是車撞的,是他爸爸打的。”
“武長城你知道吧,就咱們小區那個前保安,酒蒙子,身體壯實得像頭牛的。”
“他喝多了就打兒子,把這孩子肋骨打成了骨折,頭也是腦震蕩,身上淤青更是多不勝數……”
薑麗話說一半,發現床上的人轉過了頭,看向了她。
她連忙住嘴,上前詢問:“感覺怎麼樣?頭暈不暈,想不想吐?”
陸孟背對著床,接話道:“家暴啊,報警啊。”
聽到她媽媽說那人醒了,也轉頭看。
陸孟之前都沒靠近,這小子頭擰向床另一邊兒,還是閉著眼睛的。
現在轉過來了,頭臉還是包著,看不到長什麼樣子——但陸孟正望進他寒星冷雨一樣的眼眸之中。
她渾身一震,眼睛瞪大,雙膝……一軟。
這雙眼睛她太熟悉了。
她看了快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