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璿道:“我去。”
丁璿抬手,放在自己頭頂,比著自己的頭頂,在夏侯惇的胸口劃拉著,道:“孟德隻比我高一點,大概到你的這個位置。”
“我可以扮成孟德。”
為什麼不讓彆人扮曹操,原因非常簡單,曹操太矮,隻比她高一丟丟。
這個時代的人還是非常高的,身強力壯的人更容易在亂世中活下去,以至於導致他們如今的將士裡,幾乎找不到與曹操身高差不多的人。
怕夏侯惇不同意,丁璿又補上兩句,道:“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我有法子在混戰之中逃出來。”
“等袁紹的大軍追到葫蘆口時,我再卸去偽裝,偷偷地躲起來,他們找的是孟德,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
丁璿口若懸河說了半日,沒有聽到夏侯惇的聲音,心中疑惑,便抬起了頭。
星河如火,夏侯惇向來風平浪靜如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深沉若漩渦。
有著太多太多的情緒和釋懷。
丁璿不禁怔了怔。
夏侯惇的聲音不複舊日冰冷,像是春風拂過雪山,冰消雪融,隻剩瀲瀲水光。
夏侯惇道:“我陪你。”
沒由來的,丁璿的心跳快了一拍。
最怕流連花叢的浪子突然回頭,最怕錚錚鐵骨的男兒驀然柔情。
丁璿伸出手,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心口,有一瞬的失神。
再回神,夏侯惇仍是一副漠然表情,絲毫不見剛才能將人融化了的脈脈情深。
丁璿:“...”
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得燉。
定製完破袁軍戰略後,趙雲關羽終於把火海之中打得難分難舍的呂布和張飛拖了出來。
呂布的武力在張飛之上,故而張飛身上的傷更多一點,二人打得太久,力氣消耗得差不多多,趙雲關羽也沒太費力氣,趙雲拽著呂布,關羽扯著張飛,後麵還跟著一個掛了不少彩的劉備。
劉備一見丁璿,身體一震,眼淚便下來了:“夫人...備死罪!”
呂布靠著趙雲,劇烈喘息著:“你是該死。”
他千挑萬選選來的好女婿啊,承天命的女婿,就這樣被劉備聯合袁紹害死了。
劉備死一萬次,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劉備並沒有接呂布的話,繼續向丁璿道:“但備可以向天發誓,以劉家列祖列宗的名義起誓,備絕無跟袁紹私通之心。”
“細作如何進了備的營帳,備亦是不知。”
丁璿看著劉備,沒有說話。
“備願以死謝夫人與曹公!”
劉備突然抽出了腰間的雌雄雙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隻求曹公不要遷怒百姓,昂公子遭逢大難,全因備而起,備萬死不辭!”
說完話,他眼一閉,便要抹脖子。
張飛受傷太重,彼時站都站不起來了,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關羽在查看張飛的傷勢,並未留意劉備的動作,等他發覺劉備有以死謝罪之心時,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順著劍身滑落,劉備的身影晃了晃。
“大哥!”
關羽鳳目驟然收縮,上前一步,接住了劉備搖搖欲墜的身體。
丁璿的聲音響起,喊殺聲震天的環境裡,她清越的聲音像是能撫平一切傷痕。
丁璿道:“我信你。”
劉備手指微顫,鬆了劍柄。
劍身被丁璿攥在掌心,殷紅的鮮血不斷往下滴落,很快便染紅了大片的土地。
關羽這才發覺,受傷的不是劉備,是丁璿。
在劉備準備自刎的那一瞬,丁璿的動作比劉備更快,柔軟的手指握住了劍身,阻止了劉備的以死謝罪。
丁璿丟了劍,夏侯惇眼睛輕眯,扯下身後的戰袍,拿起丁璿的手,餘光瞥了一眼劉備,轉而給丁璿包紮傷口。
劉備悲戕大哭:“夫人大德,備無以為報也!”
夏侯惇包紮傷口的動作極為熟練,動作又輕,丁璿幾乎沒有感覺到太多的疼痛,手已經被夏侯惇包好了。
還被強迫症的夏侯惇細心地打上了一個蝴蝶結。
丁璿看了看包得好看又適用的手,笑著道:“玄德公愛民如子,世間少見。”
“亂世之後,便是治理天下,玄德公可莫要推脫才好。”
這個世道,亂了太久了,百姓們需要安定,戰士們也需要休息。
劉備的仁厚與愛民如子,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
劉備原本可以趁亂逃跑,但他並沒有逃走,哪怕知道回到她身邊,等待著他的是死路一條,他也殺透重圍來到她身邊,對她解釋完一切後,自殺謝罪。
他謝的這個罪,並不是他與袁紹勾結的罪,而是想用自己的死,平息她和曹操的怒火,讓曹操不再遷怒百姓。
丁璿輕輕一笑。
到底是讓諸葛亮死心塌地幫他打天下的仁厚明君啊。
曹操的後軍離丁璿並不算遠,看到衝天的火光後,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丁璿找到緊趕慢趕氣喘籲籲的曹操,向他說了自己的打算,剛剛說了一個開頭,曹操便睜大了眼睛:“不行,我不同意,怎麼能讓你一個女人替我當誘餌?”
“此事必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這個辦法危險得很,曹操一時之間也顧不上跟丁璿生悶氣了,扭頭便叫郭嘉:“奉孝,你快想個法子。”
郭嘉眸光瀲灩,揶揄一笑:“此計必是臥龍先生所設吧?說來慚愧,我的主意,與他不謀而合。”
說到這,郭嘉微微一頓,餘光瞟了一眼曹操,慢悠悠道:“臥龍先生既然想出此法,想來已做了完全準備,表小姐隻管去便是。”
曹操氣得跳腳:“我不同意!”
曹操拽著丁璿的手,道:“璿妹,這一仗咱不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先給本初寫個信求和,他若不同意,送兩個兒子過去當質子也無妨。”
“左右我花心好.色,生得兒子多,莫說隻是倆,四五個兒子我也送得起。”
曹操的前半句尚且能聽,後麵的話便越說越沒邊,丁璿被他逗得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衝夏侯惇使了個眼色。
夏侯惇五指並攏成,一記手刀下去,喋喋不休的曹操倒在了地上。
親衛們睜大了眼睛,曹營諸將麵麵相噓,郭嘉眉梢微挑,瞧著丁璿。
丁璿道:“情況特殊,不容孟德不同意了。”
來的路上,丁璿便讓軍醫弄了讓人熟睡的藥丸。
丁璿拿出藥丸,塞在曹操嘴裡,手指輕抬他的下巴,藥丸便喂了進去。
“好了,一切都聽我的指揮。”
丁璿道:“張文遠徐晃領前軍封羊腸小道,李典樂進領後軍封葫蘆口,其他將領保護孟德與軍師,就地隱藏休息,不得生火造飯,隻吃隨身帶的乾糧度日,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山林!”
將令下,大軍開拔,丁璿係上曹操的頭盔,接過郭嘉遞過來的胡須,貼在唇角。
貼完之後,丁璿把改良後的五石散遞給郭嘉,道:“若是現在不給你,怕是以後沒機會了。”
“這東西是我根據你的配方改的,你嘗下,若是喜歡,以後便吃這個吧。”
郭嘉低頭,手指蘸了一下粉末,湊在唇邊,舌尖輕啜。
再抬頭,颯爽英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幕中。
郭嘉輕輕一笑,細致地把五石散包好,放在袖子裡。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袖子裡的五石散取了出來,貼身放在胸口。
仿佛這樣,便能感受到那個明媚又熱烈的女子的心跳一般。
隨丁璿而去的將士們的戰馬尾巴上,都綁上了樹枝,戰馬飛馳,蕩起塵土漫天。
遠遠望去,聲勢極其好大,讓人根本看不出來究竟有多少兵馬。
丁璿身穿曹操的衣服,在袁軍能看到的地方晃了一下,袁軍中傳來一陣陣的征討聲:“取曹孟德人頭者,主公賞千金,表奏萬戶侯!”
弩/箭如雨而落,夏侯惇護在丁璿身邊,低聲道:“你怕不怕?”
“怕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丁璿一笑,道:“我這種人,注定要長命百歲的。”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這種情況下,跟隨丁璿而來的人全部要涼,夏侯惇沒再像往常一般嚴肅,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丁璿道:“元讓,你不是一向愛與我唱反調嗎?這次怎麼同意跟我過來了?”
又一支利箭射/來,夏侯惇抬手擋下,看著丁璿,眸色溫暖,道:“人總要為自己而活一次。”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不錯。
“璿璿,最後這一路,讓敦哥陪你走吧。”
夏侯惇的聲音很輕,在噪雜的環境中幾乎讓人聽不清。
丁璿隻看到他薄薄的唇一張一合。
張遼徐晃早已封路,無路可逃是天火。
袁軍潰不成軍,顏良文醜爆喝一聲,直衝丁璿而來。
關羽鳳目微睜,手起刀落,顏良的人頭滾落在地。
另一邊的文醜,早已被趙雲挑落馬下。
眾人身上的血越來越多,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周邊的火光越來越刺目,夏侯惇彷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擋在丁璿麵前。
丁璿被火光嗆得直咳嗽,手指從隨身空間裡抽出一張符紙,扔在天上。
大雨傾盆而下,她看到山上身穿鶴衣的少年坐在輪椅上,輕晃著羽扇,恍若九天之上的神祗下凡塵。
諸葛亮搖頭輕歎,笑裡有幾分無奈:“夫人當真倔強如故,半點不肯向人低頭。”
他早就算過了,今日未時三刻有雨。
隻是沒有算到,那個驕傲明豔的女子,至死不肯大喊臥龍先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