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享受著過日子,為什麼一定要在戰場上出生入死?
呂布就是這種心態。
荀彧想起自己一串的兒子,默默地歎了口氣。
馬岱叫陣無人理會,許昌城上高掛免戰牌。
三國雖然是一個禮樂崩壞、不大講究的時代,但馬超作為累世公侯的世子爺,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人。
見城上掛了免戰牌,便讓士兵圍著城樓安營紮寨,並不攻打城樓。
馬岱見此,忍不住問馬超:“哥,這免戰牌...”
大家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司機了,知道免戰牌這種東西,不是掛給敵軍看的,是給自己人看的——免戰牌都掛了,言戰者斬。
為什麼是給自己人看的呢,是因為免戰牌這種東西,誰信誰腦袋有坑。
再者,許昌城裡的人拖得起,他們拖不起,曹操的大軍去了關外攻打他們的老巢,他們南下攻打許昌,正是敵我雙方互拚火力的時間,哪一方先拿下對方的老巢,哪一方便是這場橫跨了整個北方戰役的勝利者。
所以當馬超不下令攻打許昌,隻讓西涼軍安營紮寨時,馬岱深深地覺得,自己這個兄長,自出了潼關後,腦袋好像不大靈光了,所有的英明神武,都丟在關外沒有一同帶過來。
馬岱斟酌著用詞,道:“...不可儘信,需知兵者詭道也。曹阿瞞深入關中,若我們在許昌耽擱太久,隻怕叔父危矣。”
馬岱苦口婆心說了一大串,馬超卻一個字也沒有回答,隻是眺望著北方,輕眯著的眼睛掠過草長鶯飛的春景,看得極遠,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哥在等人?”馬岱問道。
“不錯。”
馬超終於開了口,聲色淡淡:“不出十日,她便會到了。”
許昌城裡的荀彧見馬超不來攻城,便開始讓呂布操練士兵。
呂布好奇道:“他又不站,練兵作甚?”
荀彧道:“快則五日,慢則十日,丁夫人便會趕回,到那時,我們打開城門,與夫人前後夾擊馬超。”
呂布哦了一聲,回家換了戰甲。
換戰甲的時候,免不了被女兒一頓囉嗦。
經曆了女兒的一番□□後,呂布再出門,臉上便蒙上了一層寒霜。
呂布雖久不問軍中之事,但威名仍在,又加上臉上寫滿了不高興,惹我者死,士兵們無不小心翼翼應對,生怕自己惹怒了這位修羅。
馬超之所以能把曹操打得節節敗退,除卻聞名天下的西涼鐵騎外,還有一支非常克製步兵的特殊部隊——擲矛軍。
擲矛軍選自西涼軍最為精銳的士兵,臂力過人,使用長矛,兩軍對戰時,擲矛軍為先鋒,每個士兵佩戴多支長矛,擲向敵軍。
他們力氣極大,長矛的傷害力遠在弩/箭之上,甚至就連步兵的盾牌也能穿透。
尋常的步兵遇到擲矛軍便潰不成軍,縱然是以步兵獨步天下的曹操,也在這上麵吃了不少苦頭。
同為關外人,呂布知曉擲矛軍的厲害,麵對擲矛軍時,盔甲護盾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隻能靠自身的反應能力去躲避。
躲避了擲矛軍,後麵緊跟而來的是能踏平一切的西涼鐵騎。
兩者合一,是馬超戰無不勝的獨門法寶。
呂布踢了一下姿勢不穩的士兵,士兵栽了一個跟頭,又連忙站起來擺好迎戰姿勢。
呂布默然道:“身體再彎點,西涼軍來了砍馬腿,砍不中馬腿你就死了。”
許昌城裡的訓練如火如荼,城外的丁璿終於到達。
為了彰顯自己是帶了很多兵馬前來支援許昌的,丁璿讓士兵在馬尾巴上綁上了樹枝。
戰馬嘶鳴,樹枝掃在地上,塵沙滿天,聲勢極其浩大。
馬超看到丁璿的兵馬緩緩而來,眯眼看了一會兒後,將指揮權交給馬岱,自己點了五百兵,如能劈開混沌的利刃一般,狠狠地插/入丁璿的“千軍萬馬”中。
丁璿的兵馬遠道而來,隻是看上去驍勇,實則早就疲憊不堪,根本不是馬超以逸待勞的對手。
馬超一路衝到丁璿麵前,手裡的□□橫在丁璿的胸口的護心鏡上。
兩人的武力值相差太過懸殊,丁璿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此時暮春與初夏交接,城外綠蔭為林,綠草鶯鶯,馬超看著麵前衝他淺笑的女子,手指稍稍用力,丁璿的護心鏡便出現了裂紋。
馬超冷冷道:“你不要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丁璿輕輕一笑,道:“彆,我這人最有自知之明了。”
周圍西涼軍喊殺聲震天,丁璿帶來的士兵的聲音越來越弱,夏侯淵被幾個將領圍困,想衝過來救丁璿卻怎麼都衝不過來。
馬超道:“若是其他人圍困許昌,你敢隻帶五千人便回援嗎?”
他雖然隻與丁璿見過幾麵,但派了不少人搜集丁璿的消息,太了解丁璿的行事了。
因為了解,所以才更為不虞。
馬超聲音低啞,眼睛輕眯:“你所依仗的,不過是我喜歡你罷了。”
她覺得他喜歡她,所以不會殺她,隻需拖住了他,他們之間的戰役便成功了一半。
江山,還是美人,丁璿在逼著他選一個。
但,他從來不做選擇題,他的世界,隻有全部都要。
馬超右手收槍,左手握著的馬鞭緊跟而上,掃過丁璿的頭盔。
丁璿的頭盔骨碌碌地落在地上,長發揚在風裡,馬超軟鞭纏在丁璿的腰間,手指回力,將丁璿帶在他馬前。
微風拂麵,丁璿身上特有的清香縈繞在他的呼吸之間。
耳畔似乎響起丁璿的一聲輕笑,輕笑之後,是她身為俘虜卻悠閒如舊的聲音:“孟起,你的話,隻對了一半。”
“因為是你,所以我敢隻帶這點兵便回援許昌。旁人瞧不出來我的虛張聲勢,見我回援,隻會破釜沉舟加緊攻打許昌,而你,不會。”
“你太了解我,知曉我心裡在想什麼,也瞧得出來我的疑兵,你覺得我會仗著你的喜歡隻身犯險,便前來捉我,待捉了我,再去攻打許昌仍是不遲。”
“可是孟起,我丁懷玉之所以能在這亂世縱橫,靠的不是仗著旁人的喜歡,我會叫你心服口服追隨我。”
丁璿微微側臉,看著身後抿著唇角的馬超,笑了一下,道:“我捉你一次不行,便兩次,兩次不行,便三次,四次,直到你願意歸順我為止。”
馬超冷笑:“你,捉我?”
戰馬馳騁在刀劍相撞中,不斷有鮮血濺在二人身上。
馬超的盔甲是特質的,鮮血濺到便瞬間滑落,一點紅色也不曾留下,仍是錦衣而行的少年郎。
對比馬超的光鮮瀟灑如舊,丁璿身上便有些慘不忍睹了,殷紅的血跡從她身上劃過,染紅了身下的白馬。
然身上再怎麼狼狽,她仍是光豔照人的。
丁璿揚眉一笑,粲然道:“怎麼?不信?”
話音剛落,她手裡夾著的銀針迅速紮在馬超盔甲交接的縫隙中。
銀針入肉,眩暈感襲來,馬超閉了閉眼:“你...”
意識徹底消失之前,他仿佛聽到了女子揶揄的笑聲:“孟起讀過兵書,當知兵者詭道也。”
馬超再度醒來,映入眼眶的是丁璿燦爛的笑臉。
丁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著道:“孟起,這是第一次了。”
夜照玉獅子被人前來,馬超白如玉的臉像是化不開的墨。
許昌城門大開,呂布叫陣請戰:“九原呂奉先在此,馬兒速來受死!”
馬超這輩子都沒怕過誰。
親衛遞來銀槍,馬超瞧著赤兔馬上的呂布。
呂布往來馳騁,英武不凡,馬蹄蕩起層層塵沙。
馬超縱馬,□□與畫戟交接,身下的土地忽然一震,馬超與呂布一同陷在深淵中。
呂布拿著戟,做了一個不打的姿勢,道:“孟起,降了唄。”
馬超冷笑,夜照玉獅子騰空而起,從深淵中跳出來,馬蹄剛剛踏在土地上,土地又是一軟,馬超再度陷入深淵。
一張大網自天而降,將深淵罩得嚴嚴實實,呂布在上麵撓著頭,道:“彆費力氣了,你沒來之前這些坑都挖好了,我要不是記住了這些坑的位置,隻怕跟你一樣,也掉進去了。”
馬超:“...”
丁璿慢悠悠來看熱鬨,伸出兩根手指:“孟起,第二次了。”
幾次三番之後,馬超冷聲出口:“丁懷玉,你敢不敢讓你的人與我正麵交戰?”
丁璿看了看他,靜默片刻,道:“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孟起,你可以毫無顧忌衝陣,過關斬將所向睥睨,肆意屠殺我的士兵,但我,不想與你一樣,視人命如草芥。”
“我們兩個人能夠解決的事情,沒必要拉著彆人去送死。”
此時微風乍起,丁璿的發隨著微風起舞,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招進來,光線變得斑駁細碎。
馬超忽而覺得,眼前這個人,身上有著萬丈霞光,一路披荊斬棘,來到他身邊,將他身上帶有的黑暗,照得無處遁形。
馬超想起那年的他抱著母親的頭顱大哭不已,聲嘶力竭地質問著父親:“你們之間的事情,為什麼不能單獨解決?為什麼一定要扯上我娘?我娘做錯了什麼?”
父親蹲下來,撫著他的發,啞聲道:“超兒,這是亂世,沒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隻有生而為人便是原罪。你娘最大的錯,便是生在亂世,又嫁給了我。”
“亂世什麼時候會結束?”
“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也許會更久。”
那年小小的他在母親的墳前發誓:“娘,我一定會終結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再也不會讓你這種無辜的女子,死在戰亂之中。”
馬超閉了閉眼,耳畔是丁璿極輕極輕的聲音:“孟起,這個亂世,太久太久了。”
三月的桃花已過,隻剩下枝繁葉茂在努力生長,馬超睜開眼,看著丁璿,半晌後,他道:“我在西涼等你。”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彆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不如憐取,眼前人。
......
多年後,四夷賓服,海晏河清,少年的天子泰山封禪,英武的將軍,儒雅的文臣,雲層中的第一縷霞光落下,轉眼之間又過了多少個春秋。
柳條折儘花飛儘,借問行人歸不歸?
————————霍小玉————————
霍小玉
三月暖陽,桃花鋪滿地。
霍小玉踏在桃花地上,流仙裙被桃花染成淺淺的紅。
院內的李益還似舊時溫潤儒雅的模樣,霍小玉卻有些認不清他了。
她記憶裡的李益,是不大穿這些綾羅綢緞的,他喜歡一身青衫,臨江而立。
月色在江河而洗,漣長也繾綣。
她自知出身娼家,不可能嫁給李益,便對李益道:“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士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願畢此期。”
之後李益另娶高門,她削發為尼,兩不相乾。
李益說好,在她院子裡,他們同吃同住,猶如夫妻。
她傾家蕩產,隻求八年相守。
可李益回報她的,是一走杳無音信,是苦求無門,李益不願相見。
如今,李益終於來了,是被人押著來的。
霍小玉淒然一笑,用儘所有力氣,將手裡的錦帕狠狠擲在李益臉上,道:“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
“李君李君,今當永訣!”
“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