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諸葛亮
光和七年, 外戚專政, 宦官弄權,九州萬眾民不聊生, 終於爆發了黃巾之亂。
奴仆門緊緊關住大門, 又在門栓後麵堆了很多重物, 唯恐黃巾賊破門而入。
這一年, 諸葛亮三歲, 母親死在黃巾賊的手中。
諸葛亮伏在母親的屍體上大哭出聲, 淚水漣漣問父親:“他們之前不是貧苦的百姓嗎?”
同為百姓,又何苦為難百姓?
為什麼不抽刀砍向腐敗的政府和官員?
父親撫摸著他的發,長歎一聲, 道:“弱小的人一旦拿起了武器,便會揮刀砍向比他更弱小的人, 這些黃巾賊,便是如此。”
諸葛亮不懂, 也不想懂,他想讓母親活著, 陪著他一起活著。
書上說世界很大, 他的母親尚不曾到處賞玩過,一場□□, 便結束了花期正盛的生命。
黃巾賊聲勢浩大, 響應之人更是不計其數, 一時之間, 九州淪陷。
漢靈帝雖然並不是一個英明之主, 但當黃巾賊威脅到大漢統治時,他還是頒布了一些政治措施。
郡縣官員受漢靈帝聖旨,紛紛招募鄉勇,討伐剿滅黃巾賊。
黃巾賊雖然人多勢眾,但多為烏合之眾,又無政治遠見和軍事才能,很快被當地的鄉勇所剿滅。
世間似乎又恢複了太平,緊閉著的大門終於被打開,諸葛亮跟著奴仆一塊出來,眼睛哭得通紅,抬頭看著久違的藍天。
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街道上的血跡還沒有被清理乾淨,到處都是濃鬱刺鼻的血腥味。
衣著光鮮鄉勇們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衣著破敗的百姓手忙腳亂地打掃著戰後的痕跡。
偶爾動作慢一點,便是換來鄉勇的長鞭:“快點,老子沒時間跟你們在這耗。這邊的黃巾賊打完了,老子還要去北邊。”
周圍的鄉勇奉承著,好似那人是救世的大英雄一般。
那群人吃完了飯,飯菜錢都不曾給,長刀一挎,便趾高氣揚地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周圍的百姓們才敢抬起頭低聲說話:“什麼鄉勇,跟黃巾賊也沒什麼區彆了,都是一群土匪。”
“唉,都是現在的朝廷不作為,隻能用土匪打土匪。”
“走了這一波,還有下一波,這樣的日子,什麼是個頭啊?”
諸葛亮站在街道上,周圍人淒苦的聲音爭先恐後闖進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自己的不易。
奴仆見諸葛亮靜立在路口不走不說話,喚了一聲,伸出了手,道:“公子,咱們該回去了。”
諸葛亮回神,慢慢握著奴仆伸出來的手。
他曾寄予希望的鄉勇,與黃巾賊沒什麼兩樣,不過是手裡拿了刀,便揮向比他弱小的人。
趕走了黃巾賊的鄉勇尚且如此,那麼,誰才是能拯救亂世的人?
是大漢的官兵嗎?
他在書裡讀過,衛青霍去病何等英武,橫掃漠北,驅除匈奴,將漢家旌旗高高立在匈奴人祭天的聖地上。
可衛青霍去病都是幾百年前的人了,現在還有能拯救漢室江山的人嗎?
諸葛亮不知道。
他隻知道,如今的漢室天下,外戚專政,宦官弄權,天子忙於享樂或者朝堂內鬥,根本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好好治理天下,約束鄉勇。
當然,也沒有多餘的銀錢去約束。
國庫空虛,朝廷連銀錢都發不出來了,這些鄉勇,都是各個州郡自己出錢招募的,良莠不齊,素質低下,與黃巾賊沒什麼兩樣,都是搜刮百姓的土匪。
一路上看著戰後的滿目瘡痍,諸葛亮抿著唇不說話。
日後他長大成人,必要做一個匡扶天下之人,讓幼兒不再失去母親,百姓再不受戰亂流離之苦。
諸葛亮九歲那年,父親去世了。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父親為母親的死耿耿於懷,他經常看到父親手握著母親最愛的白玉簪子,一看便是一天。
或許死,對於父親來講,是一種解脫。
父親下葬的時候,諸葛亮身披孝衣,漆黑的眼睛看著墓碑,眼底卻落不下來淚。
生於亂世,眾生皆苦。
他的父親,他們的一家,不過是芸芸眾生的其中之一罷了。
這個世道,這個亂世,每日都在上演生離死彆,一日又一日,仿佛永遠沒有儘頭一般。
諸葛亮迫切地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平亂世,撫萬民,治太平。
時間總是在最不經意地時候溜走,又在最想成長的時候走得緩慢無比。
這一年,董卓入京。
這一年董卓毒殺少弟與太後。
這一年,諸侯們儘起兵,浩浩蕩蕩奔赴洛陽為漢帝報仇。
這一年董卓挾天子遷都長安,這一年董卓被義子呂布所殺,這一年董卓舊部殺向長安替董卓報仇,這一年漢獻帝倉皇出逃長安,這一年曹孟德迎漢獻帝入許昌,這一年,諸葛亮十六歲了。
群雄並起,逐鹿天下,卻無一人值得他去輔佐。
諸葛亮於山間彈琴,《梁父吟》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等,那人不需要有經天緯地之才,那人也不需要用兵如神,那人甚至不需要有多麼強大的軍隊和繁盛的城池,那人隻要愛民如子心懷天下,便值得他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可惜,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等到那個人。
童子采買東西後還家,一遍煮茶一邊與諸葛亮說起最近剛發生的事情。
童子道:“先生,世人都道,女子要相夫教子,縱然夫君荒唐好色,也要委屈求全,可是近日卻出了一個剛烈的女子。”
諸葛亮撫著琴,合著田園清風一笑,道:“又聽說書人講故事了?”
他這個童子,年齡小,愛看一些山野雜文,每次出去采買東西,必要在集市上聽上一段說書人的故事。
童子放下了水壺,抬起頭,小臉鼓鼓的,辯解道:“才不是。”
“這人是有名有姓的,叫...”
話到嘴邊,童子又忘記了那人的名字,手指按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哎呀,我忘了,不過她夫君的名字我倒是記得,就是先生提過的曹孟德。”
“曹孟德?”諸葛亮撫琴的動作不曾停,嫋嫋熏香慢慢升起,恍若置身仙境,道:“那女子可是姓丁?”
曹孟德的發妻是表妹丁氏,年齡小,脾氣暴,曹孟德又是一個愛沾花惹草的性格,倆人吵吵鬨鬨,倒不是什麼稀奇事。
童子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姓丁。”
“先生知道她?”
童子一蹦一跳來到諸葛亮身邊,好奇道:“我就知道,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這些事情也知曉。”
“先生,你給我講講丁氏唄,我今天回的早,沒聽旁人說完便回家了。”
諸葛亮停下了撫琴的動作,望了望天。
為將者,不通天文,不知奇門,不曉陰陽,不看陣圖,不明兵勢,庸才也。
作為一個想要扭轉乾坤的人,看星象是諸葛亮每日睡覺前的必修課。
前幾日天象大異,火鳳突然出現,漢室江山氣數已儘,天命在曹魏不可違。
但曹魏如今的領導人,不是宅心仁厚的曹昂,是有過屠城事跡的曹操。
單這一點,他便永遠不可能去輔佐曹操。
說來奇怪,曹魏之前雖有紫氣相罩,但那紫氣極弱,紫微星更是若隱若現讓人瞧不清楚,同樣有紫氣相罩的,還有江東孫家和漢室劉家。
亂世初現,三分天下格局卻早已注定,任誰都都改變不了分毫。
儘管他知曉這個道理,但卻沒有放棄輔佐漢室。
身為大漢子民,當為自己的國家奮鬥到底,至死方休。
更何況,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誰又能說,他不是遁去的其中之一呢?
然而在十天前,星象大亂,一顆明星擠入曹魏陣營,漢室孫吳紫氣不見,曹魏之間的紫微星越發燦爛。
他掐指一算,異動出在曹操的原配,丁氏丁懷玉身上。
她的存在,讓原本應該死在此次宛城之戰的曹昂變成了紫微星,讓三分天下的格局變成曹魏獨大。
一個能改變曆史進程,逆天改命的人,無論她做出什麼事,諸葛亮都不覺得意外。
諸葛亮理了理衣袖,站了起來,一手背在身後,對童子道:“近日有我不想見到的人造訪,你與我收拾行李,我去山間小住幾日。”
童子睜大了眼睛:“又去山上?”
諸葛亮略微頷首。
他知道丁璿,丁璿也能知道他,宛城離他住的地方極近,不出三日,丁璿必然拜訪。
他不想見丁璿,更不想去幫一個肆意屠殺百姓的人爭奪天下,避上幾日,是最好的辦法。
諸葛亮上了山。
早起之時,雲霧儘堆山間,金烏自東方升起,萬丈霞光從雲層中一點一點暈染開來,將周圍染成火紅一片。
山間的清風拂麵,樹枝上的鳥兒歡快地唱著歌,諸葛亮在樹下撫琴,隻覺人生暢意莫過於此。
若非天下大亂,他更想留在這山間。
這樣悠閒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幾日,該來的人還是找了上來。
那日金烏隱在雲層,鳥兒躲進樹枝,女子人未到,聲音先到,是爽朗的清越,像是溪水拍打著玉石。
女子道:“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小女子有一字,不知先生能解否?”
丁璿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也漂亮許多,明明是偏冷的長相,氣質卻是明豔照人的,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像是在打探著好玩的事務一般。
世人言,一見不鐘情的臉,再見也不會鐘情。
多年以後,諸葛亮仍記得他們初見時的情景。
金烏出省,霞光慢慢浸染在丁璿身上,她眉梢輕挑,眼波流轉,聚儘了天下的江河星光。
後來丁璿問他,為何第一次見麵便把她趕了出去,他隻是輕笑不語。
太容易得到的,便不會珍惜,求之不得的,反而會徹夜難寐。
如果不是丁璿,他寧死也不會輔佐有屠城前科的曹操。
為了請他出山,丁璿在山上待了三個月。
最後丁璿實在沒了耐心,星河燦爛,夜風拂麵,丁璿目光盈盈,聲音微冷:“我敬佩先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扶幼主於危難,挽大漢於將傾,君臣相和,萬載流芳,兩漢以來無雙士,三代而後第一人,無論何種美譽,都難以描繪先生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