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邀月穿成迎春(1 / 2)

第八章

那夜風輕雲淡, 泓公子似笑非笑,鳳目上挑, 有著幾分揶揄。

自此之後, 她便沒去找泓公子了。

目標一致時, 他們是盟友, 但目標出現分歧, 他們便是刀劍相抵的政敵。

如她初進宮之時,孤立無援, 又如現在她暗中掌權, 振臂一揮, 便能攪得天翻地覆, 而泓公子的麾下的勢力,卻成了她的心腹大患。

新帝與泓公子相鬥, 對她來講, 是漁翁得利, 若是泓公子果真死於新帝的毒殺,那她完全可以將泓公子的人脈收為己用。

——畢竟他們倆的關係, 泓公子的心腹之人是知曉的, 更知曉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泓公子的骨肉, 她完全可以按照泓公子之前說的話去行事,扶持幼子做皇帝,自己做大權獨攬的皇太後。

待時機成熟,便改天換日,效仿武則天, 廢天子而自己登基。

這條路最好走,受到的阻力也是最小。

父權統治下,身為女人卻當了皇帝,是一件很值得吹捧的事情,不管你用的是什麼手段,是趁著君主病弱掌權,還是以母親的身份壓製兒子,孝道之下兒子敢怒不敢言,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這種改變。

隻要做上了皇帝,你所有的缺點都會被掩蓋,哪怕你手段殘忍,治理下的天下戰亂四起,後人也會找你的優點進行大書特書。

而當你是個太後時,縱使你威壓天下,海晏河清,世人也會自動忽略你的功績,說你禍亂朝綱,斷送江山,是人人唾罵的女主亂政。

狸貓換天子裡的大反派劉太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宋真宗死後,大宋朝外有強敵,內有黨派之爭,仁宗年幼不能理政,大宋江山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劉太後不顧朝臣阻攔,臨朝稱製,大權獨攬,禦外敵,平黨爭,發行紙幣交子,硬生生將懸崖處的大宋朝拉了回來,給仁宗留下一個空前富饒的大宋。

史書上她是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綱紀四方,進賢退奸,鎮撫中外,臨朝十餘年,天下晏然。朝臣們感念她的功德,呈上武後臨朝圖,上書勸她稱帝,她卻將武後臨朝圖隨手仍在地上,說先帝待我情深義重,我怎能做對不起大宋列祖列宗的事情?

她完全有機會改朝換代稱帝,甚至臣子們都是自願的請求她稱帝,她卻一輩子都沒有邁過那一步,至死仍是皇太後。

然而這樣的賢後,在話本裡卻是搬弄是非,迫害賢良的一代奸妃,甚至在真宗眼皮子底下搞狸貓換太子的事情。

每每看到這出戲上演,邀月都會感慨說書人的腦洞之大。

且不論劉太後是否真的能在宮中一手遮天,讓皇帝的心腹太監都眼睜睜地看著她用剝了皮的狸貓換太子而不敢言語,單隻說劉太後的心腹去幫助她要害得人,邀月就覺得這事不靠譜到極點。

這個故事自相矛盾,處處是漏洞,卻流傳甚廣,被世人津津樂道,世人一致認為,劉太後就是一個殘害皇嗣的奸妃,卻不知這個故事純屬虛構,若沒有她,大宋朝會終結在真宗皇帝去世之時。

劉太後的悲劇在於她念著真宗皇帝待她的好,沒有狠下心稱帝,若她稱孤道寡登基為帝,後世之人對她的評價會好上很多。

世人對皇帝是最寬容的,尤其是數量稀少的女皇帝。

劉太後的事情告訴後人,千萬不要做一個攝政的太後,哪怕你的文治武功超過那個朝代所有的皇帝,後人還是會給你扣上一個禍國奸妃的帽子。

如果你已經是一個攝政太後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連帶著皇帝一並做了,這樣後人還會覺得你以女子身份為帝實屬不易,寫書時都會給你美言兩句。

畢竟華夏唯二的女皇帝,某某朝的唯一女帝的名頭,聽上去就比某位大權獨攬的皇太後要霸氣威嚴得多。

邀月閉了閉眼,抬頭看著宮牆中四角的天空。

但是這樣的路,她並不想走。

她不想以某位皇帝的遺孀的身份從幕後走到台前,她就是她,她坐在那,僅僅因為她是邀月,她有資格坐在那。

最初睡泓公子,並非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的那張臉。

畢竟新帝的臉,實在叫人難以下咽。

邀月回到殿中說休息,讓司棋守好門,不許任何人打擾,待司棋關上殿門後,她打開窗戶,春風拂麵,花香撲鼻。

飛鳥掠過天際,邀月來到蓬萊閣。

高高的樓宇上,泓公子正在撫琴,看到邀月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撫琴的動作一頓,琴音紮然而止。

泓公子瞳孔微縮,須臾之間又恢複平靜,道:“看來你中意的,當真是我的臉。”

若為他的身份,她大可作壁上觀,看他和新帝互相殘殺,待他們兩敗俱傷後,她坐收漁利。

她肚子裡孩子讓她進可攻,退可守,無論他和新帝誰勝了,她都能母憑子貴,一躍成為皇後,皇太後,甚至效仿武則天成為女帝。

但她沒有,她今日又來了。

泓公子垂眸一笑,道:“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邀月伸出手,捏著他的下巴,輕輕抬起,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淡淡道:“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死了可惜。”

笑意在泓公子眼底蘊開,他一把推開琴,反手握著邀月的手,微微用力,邀月便落在他懷中,他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低聲貼著她的耳朵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假的。

他沒那麼篤定她一定會來,她桀驁不馴,目空一切,所做的一切事情,隻是因為她喜歡。

她說她喜歡他這張臉,所以她深夜前來解他的衣服,她說她不喜歡新帝為一己之欲折騰天下,她便鼓動天下謀反,她說她喜歡掌權,便將自己的人安插在各個緊要地方,為自己以後臨朝做準備。

這樣的一個人,你永遠不知道明日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三綱五常她不理,道德倫理更是約束不了她,她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委屈自己。

一旦她不喜歡了,她會抽身的毫不猶豫。

所以他才輾轉反複,為不確定的明天夜夜觀燈到天亮。

好在,她又回來了。

且不論明日如何,今日的她,還是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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