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這要是擱在兩年前聽到這話,錢大富指不定生悶氣呢。可到了如今,在經曆了各種生死磨難之後,他整個人都看開了。
隻要是無關發財事兒,那就完全不用往心裡去!
“安大師呢?出門遛彎兒了?”錢大富跟著安卉進了鋪子,隨口問道。
安卉給他倒了一杯茶,來者是客嘛,甭管他喝不喝,禮節那是少不得:“我爹接了個大單子,前幾日就出門去了。估摸著,再有個十天工夫,應該是能回來了。”
“這麼久?”錢大富驚呆了。
要知道,正常出殯和下葬也就隻需要一整天光景。哪怕是講究一些人,三五天也該解決了。畢竟,就算是按照習俗停棺七日,那家裡人也是等過個幾日後,才來請人。沒得說人還沒咽氣,就先把風水先生請回家。
哪怕算上來回路途時間,能耗時半拉月,也算是很久了。
安卉其實也不清楚安父去具體地方,隻知道個大概,畢竟這年頭很多村子莊子連對外名字都不一樣,加上這一帶又多山地,很多人家都習慣了把墳地安排在山上或者半山腰裡。基本上要是沒有人領著,外人壓根就找不到地兒。
把情況大概說了一番,安卉倒是沒提具體定金數目。倒不是她怕人眼紅想要保密,而是……
彆人也就算了,在錢大富跟前提錢,她心裡不得勁兒呢!
說完之後,安卉又問:“哥你這次來乾啥?你這看著不是紅光滿麵嗎?”
“那肯定不能為了我自個兒事情呢!”錢大富心說,他這情況,要麼不攤上事兒,一旦攤上事兒了,基本上就不可能自個兒來求助了。
他告訴安卉,上次跟安父見麵時,安父告訴他近段時間暫時不打算接單子,一方麵是盛夏出門太遭罪了,另一方麵也是接下來有個現成單子等著他。
就是餘家。
餘家上一次求庇佑是讓某個子嗣通過五月裡府試,差不多也該出成績了,等這個庇佑一成功,以他對餘家了解來看,下一個庇佑也快了。
“……安大師還讓我幫著留心一下府試情況,你猜怎麼著?”錢大富還賣了個關子,等安卉追問了,他才接著說道,“餘家有兩人通過了府試。”
安卉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問:“兩人?你是說咱們縣裡過了府試人裡頭,有兩個姓餘?”
“餘又不是什麼稀罕姓氏,我說就是餘家!大妹子你沒見過紅榜吧?上頭不光是寫了名次、名字,還有籍貫,精確到村子。”
在錢大富科普下,安卉才大概弄明白了科舉放榜大致情況。
這其實也挺好理解,畢竟同名同姓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尤其放在這年頭,讀書人重名率太高了,像什麼鴻途、青雲之類名字,要是再配上一些大姓,那重名就太容易了。也因此,為了避免發生這種誤會,考生都會留下自己籍貫。
就這還是在考童生試時,要是鄉試會試,那還要加上號房號牌。
反正總結一下就是,餘家這次出了倆通過府試子嗣。
其中一個應該就是求了餘老爺子庇佑,但問題在於,安卉並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好在,錢大富是知道,安父拜托他留意一下時,曾經提過一句,他也記下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好笑。
原來,求了祖宗庇佑考了最後一名,沒求儘管名次也不是那麼好,但起碼屬於中段。
而童生試一般來說,三場考試是難度遞增,錄取人數儘管相差不大,但考慮到還有往屆讀書人,實則錄取率是越往後越低。
按照以往規律,第一場縣試前二十名,大概率會成功通過第二場府試。而府試前十名,則很有可能會通過第三場院試。
當然,沒過也不要緊,明年再考就是了,橫豎童生試每年都有一次,偶爾還會加試。至於一口氣通過三場考試情況,不是沒有,但確實比較少。
錢大富嗤笑道:“求了祖宗庇佑才考了倒數第一,就這樣,還打算繼續走仕途?不是我瞧不起他,就算考上了秀才,也不一定能當官。他這種,怕是連秀才都考不上,折騰個啥呢?倒是他同族那個,求個庇佑興許能考上秀才,不過也就那樣了。”
安卉讚同點頭,不過這是客戶要求,她能怎麼樣呢?
“我爹說了,隻要不是傷天害理違背律法事情,他就會接。再說了,人家祖宗都願意給他庇佑,咱們又能說啥呢?又不是沒給錢。”
“倒也是。”錢大富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事,“你剛才在那頭湊啥熱鬨?我咋好像聽到了什麼讀書人考秀才?”
薑姑姑丟掉那個大兒子啊……
這事兒倒是沒有保密必要,該知道不該知道,估計這會兒也都知道了。安卉琢磨著,人家錢大富甭管形象有多糟糕,起碼他見多識廣呢。在這個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連縣城都沒離開年代裡,錢大富可是九州大地到處亂跑。
當下,安卉就說了薑姑姑大兒子事情,還跟他討要主意。
錢大富一聽就來興趣了。
彆看他先前一副看不上那些連秀才功名都沒有讀書人,可這得看具體情況。像那種祖宗庇佑了都僅僅是墊底成績人,他確實是看不上。可安卉口中說那人,他卻是聽說過。
這不是巧了嗎?
先前縣太爺讓他督建學堂,給那些成績優秀學子免束脩免住宿費入學,還提供了不少類似於啟蒙幼童先生工作給那些人。因為事情相當瑣碎,縣太爺就是掛個名,等於說好名聲是縣太爺,辛苦事兒全都是他在做。
那他都做了,不得索性做到底?
又因為這些日子還算太平,錢大富就多留意了一下那頭情況,聽人說了幾個特彆優秀學子,據說其中一人大概率會一口氣通過府試和院試,甚至縣學那邊就等著那人考上秀才後,邀請他當先生。
“……像這種情況,多半是家境貧寒。就算不至於吃不上飯,但肯定也沒多少錢。我對他印象特彆深,就是因為他年紀小,長得還有點兒像我兒子,就上了些心。”
安卉乍一聽錢大富說那人像他兒子,就感覺要涼了。但很快她就想起來了,錢家小少爺她是見過,人孩子長得那叫一個人模人樣,看著跟錢大富好像沒半點兒關係似。後來她才知道,錢大富年輕時候也是遠近聞名美男子,就是吧,歲月是一把殺豬刀,劈在錢大富身上那是刀刀致命。
所以這麼看來,薑姑姑大兒子應該是不醜。
“既然你都對他有點兒印象,那哥你幫著尋思尋思,這事兒它有解決法子嗎?”安卉生怕錢大富誤會,直接挑明道,“雖然我也認為養育之恩大於天,但這事兒不是養育問題,是那邊買了他!”
錢大富一臉了然。
在本朝,按理說買賣人口並不犯法,但就算是為奴為仆,那人家也是知道父母祖宗是誰。並不是說,賣給你家當下人了,就要拋棄自己祖宗,沒這個道理。
最重要是,本朝允許買人當奴仆使喚,但禁止買人當子女。
在錢大富一通解釋下,安卉更迷茫了。
她突然不知道本朝律法是哪個神人編撰了,允許買賣人口,但買來人隻能當下人使喚,絕對不能當孩子?這又是什麼道理?
“人家賣是自身,不是賣了祖宗!下人也是有父母親人,就算是我家家生子,那他們也是要祭拜祖宗給祖宗燒紙錢。我隻是花錢買了他們人!”
“那童養媳呢?”安卉十分不解。
“童養媳就沒父母祖宗了?願不願意跟她娘家人聯係是一回事兒,但你不能把人家祖宗給搞沒了啊!反正這事兒道理肯定不在買家,哪怕非要買人當孩子,那也是必須講明白是養子,□□是為了將來照顧年邁自己,而不是為了傳宗接代。”
安卉心下大安,照錢大富這個說法,那薑姑姑一家是完全占了上風。
哪知,錢大富話鋒一轉:“不過這個道理歸道理,但很多時候講道理是不管用。”
“啥意思?”
“如果那孩子是個普通人,那肯定沒問題。可他偏偏是個讀書人,還是那種前途無量。你想想,對方不管怎麼說,都對他有恩吧?他確實是那對老夫婦養大吧?在他身上花時間精力和錢,都不是假吧?再說了,拐走他人肯定不是老夫婦本身吧?”
安卉剛想說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但錢大富仿佛看透了她心思,衝著她擺擺手。
“現在不是老夫婦需要一個孩子才讓拍花子去拐個孩子來,而是拍花子先拐了個孩子過來,就算沒有他們,難道會沒有其他買家嗎?他們買了孩子,當成親生撫養長大,要是讓彆人買了去,下場會是什麼樣?就算能夠平安健康長大,彆人還能讓他去念書?大妹子你不知道,讀書開銷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太大太大了,如果不是真拿他當親生來看,絕對是舍不得花這個本錢。”
“擺在眼前問題是,對方有錯,但對他恩情也是實打實。無論怎麼說,他都不能恩將仇報,不然前途也就止於此了。”
“可要是他不認親生父母,就算父母不怪罪他,我看他也照樣夠嗆。考學時,會提前調查人品,不認親生父母可是大罪。就算沒人告他,他前途也完了。”
安卉目瞪口呆。
好家夥,真要照這個說法,那是咋樣都不能成啊!
這哪裡是左右為難,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那哥你有啥好建議沒?”
“沒有,讀書人可麻煩了,稍微行差踏錯一丁點兒,就算當下沒人說什麼,等以後入了官場,搞不好就被人抓到了把柄,遲早都要完犢子!”錢大富連連搖頭,“這事兒可不好辦呢!”
安卉長長歎了一口氣,她覺得如果連錢大富這種為了發財不折手段人都感概不好看了,那估計確實是辦不了。
錢大富也沒在安家停留太久,他主要是來找安父,這安父人沒在,陪著安卉閒聊幾句是沒啥,但說旁事兒就算了吧。當然,他肯定不是空手來,哪怕沒見到安父,他也把禮物都留下來了。
基本上,錢大富每次帶來禮物都涵蓋了吃喝用方方麵麵,不光每樣東西看著都不便宜,還會很能理解他用心,不會粗暴簡單認為他這是在拿錢砸人。
……但其實安卉也不介意他拿錢砸人。
因為時間尚早,錢大富離開安家後,又去了一趟學堂那邊,當然是還在建設之中學堂,估摸著再有那麼一兩個月就該完工了。而在這期間,錢大富已經安排人請好了先生,預估在中秋前後就可以開學了。
這年頭學堂跟安卉上輩子是不同,這裡基本上沒有所謂開學日。當然像縣學這種,還是有標準,一般都是童生試結束後,會迎來一波學生。再不然就是年初開春那會兒。但普通學堂,什麼時候開學就隨便學生自己了,會經常性出現插班生。
也因為學生們隨意,錢大富大手一揮,表示完工了,就可以招生了,早一日開始念書,不就早點兒能有出息嗎?
他都這麼說了,負責建設工程安堂叔當然得抓把勁兒。問題是,眼瞅著就要到秋收時節了,即便想要多一些人手來做事,一時半會兒也是招不到人。
而在錢大富離開後七八日,安父就平安歸來了。
跟預估時間差不多,應該算是比較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