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1 / 2)

老三辦工廠了?錢母懷疑耳朵出了毛病。

“爸爸,奶奶來了。”安安見爸爸朝他招手, 急忙拉著奶奶腳一踝跨進堂屋, 小手指扣腦袋, 爸爸讓他喊‘外婆’的人哭什麼呢?想不通的事小家夥直接把她丟在腦後,積極地拉著奶奶坐到爸爸身邊。

錢母被迫坐下。安安成功把奶奶請回家,他拍拍手,哎呦一聲:“累死了。”

錢謹裕遞給兒子一個大桃子,見兒子抱著桃子啊嗚咬一口, 像小企鵝笨拙的走路。直到兒子小時在視線中, 錢謹裕給母親倒一杯茶, 遞給母親。

錢母接過茶喝了兩口,身體往右.傾斜和縣裡麵的親家打招呼:“親家,中午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啊。”

鄭母胡亂用手絹抹眼睛,嘴角扯出笑容:“改天留下來吃飯,家裡有事走不開。”

錢母也不勸她,歪著身體靠在椅子上,又給自己倒一杯茶, 豪邁地喝茶。

鄭母不知道親家母聽到多少話, 她試圖從親家母臉上找出特彆的表情,發現親家母臉上一直掛著舒心的笑容, 她嘴中仿佛含著一顆蓮子, 苦的她難以下咽。如今兒子、兒媳鬆口,隻要女兒、女婿回娘家吃頓飯,以前的過節全當沒有發生, 兩家人還和以前一樣相處。親家母在這裡她不好求女婿回家吃飯,決定另找時間和女婿談。她放下杯子,用手支撐起椅子起身,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

親眼看到親家母踏出院門,錢母探出去的身子坐直,立刻奪掉三兒子手中的茶杯,慈祥地看著老三:“老三啊,聽說你辦廠子了,是嗎?”

錢謹裕慢條斯理重新拿一個杯子給自己倒茶,呷了兩口茶,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說起另一件事:“一個在政府機關上班的朋友說,村子裡馬上就要實行包產到戶政策,按人頭分土地,收成歸自己。”

“真的呀!”錢母猛地站起來,急不可耐回村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真的,媽,”錢謹裕拽住往外跑的母親,見桃兒從小菜市場買菜回來,跟母親一起走到院子裡,囑咐道,“我騎自行車把媽送回家裡,你帶安安先吃,不用等我了。”

鄭桃兒點頭‘嗯’了一聲,習慣性從屋簷下取下兩節臘腸給婆婆。

錢母接過臘腸,臉上帶著三分真的笑容亮開嗓門大誇特誇三兒媳,笑眯眯坐到後車座上,讓老三帶她回鄉下。她想先回家通知大家包產到戶的消息是真的,再帶老頭子、兩個兒子、孫子到縣裡找老三問工廠的事。既然老三願意帶她回家,省的她帶人多跑一趟。

她竟然習慣了婆婆七分假三分真的言辭,還覺得十分順耳。鄭桃兒無奈地笑了笑,拉著兒子站在大門前目送兩人離開,直到丈夫和婆婆消失在巷子中才帶兒子到廚房做飯。

*

村頭圍了好多人討論包產到戶的事,上麵沒有正式下達文件,他們心裡一天不踏實,害怕這是一個陷阱,他們一旦按下手印,就會被當做地主階級擁護者,被警察抓起來。現在他們沒有心思下地乾活,滿腦子都是分土地的事。

村民們看到錢謹裕騎自行往村頭駛來,紛紛往前湊把錢謹裕圍在中間。

“謹裕,包產到戶的消息可信嗎?”村民們七嘴八舌問道。

“可信。”錢母從後車座跳下來,搶在老三之前和村民們聊包產到戶的事,說的好像她親耳聽到政府裡的官員談論包產到戶的事,為了增加可信性,她又加了一句,“我們家老三政府裡朋友透露的消息,能不可信嘛!”

對於錢母說的話,大家半信半疑。村民們比較相信錢謹裕親口說的話,於是問道:“謹裕,你說句話,不會惹上麻煩吧!”

“不會惹上麻煩,不超過一個星期,各個村子都會收到文件按戶口本上的人頭劃分土地。”錢謹裕給了確定答案。

村民們激動不已,圍在一起討論有了土地後要做什麼,越討論越興奮,聲音越來越大。

錢謹裕高喊一聲,讓村民們聽他說一句話:“我這次回來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可以帶大家一起掙錢。我和四個朋友辦了一個工廠,需要大量的花椒、辣椒、大蒜頭…有經驗的人可以試種幾分地,隻要質量合格,我們廠子全部收。”

什麼,錢謹裕當老板了?喧鬨的村頭瞬間鴉雀無聲,大家驚訝地看著錢謹裕。幾分鐘過去,忽然爆發出激烈的討論聲,把錢謹裕圍的密不透風,追問掙錢的事。

錢謹裕再三強調隻要質量合格,他都回收。錢謹裕和他們解釋了好多遍,至於要不要種,讓他們分到土地後,自行決定。他剛擠出重圍,發現自行車不見了,父親堵住他,生怕他逃走,一直扯著他的衣服,拉他回老宅。

錢父把老三推進院子裡,隱晦的看了老婆子一眼,他從耳朵上抽出一根煙,靠在大門上抽煙。

錢敬強和錢敬禮兄弟精神萎靡坐在牆根下,李玉蘭和顧娣低頭摟著穿著破破爛爛的兒子靠在破舊的門框上。錢謹裕眼角抽搐,母親的速度真快,在極短的時間帶人回家換上幾年前不穿的破衣服。

“謹裕,你大哥、二哥為了供你讀書輟學回家種地,你現在有出息了,有能力幫助家人,一定不會拒絕,對嗎?”錢母強行把已經到她下巴的大孫子拉到老三麵前,讓老三看看佳寶由於營養不良瘦的和猴一樣,衣服上全是補丁,布鞋的邊已經起毛。

“媽,我想到縣實驗小學讀書,考上大學掙錢孝敬爺奶,孝敬三叔。”佳新抬頭渴望地看著顧娣,奶說小堂弟新衣服穿不完,好吃的吃不完全扔了,天天換新玩具,睡比他家破瓦房還大的房子,和乾淨的小朋友玩。如果爸不輟學回家種地,爸考上高中,在縣裡生活的就是他們家,現在三叔成為縣裡人,全是他爸的功勞,三叔虧欠爸。

“三叔,我們老師說縣裡老師比農村老師學曆高,縣裡老師教出來的考不上大學也能考大專,考不上大專也能考中專,是嗎?”佳明天真地看著錢謹裕,吐露出自己的夢想,“我想學習管賬。”

奶讓他畢業後到三叔工廠當會計。

錢謹裕撓頭思索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大哥、二哥小學一年級留三次級,二年級留兩次級,語文、數學加起來考十幾分,不是爸媽逼著哥哥們念書,哥哥們早就不念了。真正導致讓哥哥們不念書,是哥哥們在學校和人打群架,老師罵哥哥們幾句,哥哥們推開老師跑回家,爸媽拿掃帚追著哥哥們打,哥哥們打死也不去上學。怎麼成了為了供我上學,才會輟學呢?”

幾個孩子吃驚地看著爸,他們單科成績考二十幾分、三十幾分、五十幾分,爸不是說年輕的時候每次考八十分都覺得丟臉,竟然還追著他們打。

錢敬強、錢敬禮麵色鐵黑,肩膀下塌,精神更加萎靡。

錢父拿出大家長的氣場,嚴肅道:“老三,有兩個臭錢就可以目無尊長,你敢說你大哥、二哥種地掙得錢你沒有花嗎?”

錢謹裕嘴角上勾,柳葉眼閃現鋒芒,語氣冷硬道:“媽連續三年,每月兩次從縣城帶回來一塊大肉,你們到處打聽,有哪個分家的兄弟每個月無償給兄長三斤肉吃,我記得當年家裡隻有過年才會吃點油腥的菜,我從四年前帶領家裡人每個月至少吃一頓肉,難道我沒有改善大哥、二哥的生活檔次嗎?沒有回報大哥、二哥嗎?”

三年來,她每個月到老三家拿兩回肉,還沾沾自喜老三終於有良心了,原來在這裡等著她。老三在她心裡已經成了十足的壞東西,坑她和娘家關係越來越疏離,現在又利用她坑了兩個兒子。

兒子、兒媳苦怨地看著她,錢母硬著頭皮道:“老三,兄弟互幫互助,家族才能興旺。”

“我今天來主要是提一個主意幫助村子裡的人掙錢,包括大哥、二哥,拿到土地勤快點,不出三年能蓋兩層樓房,日子過得不會比縣裡的人差,幫這麼多還不夠嗎?”錢謹裕嘴角下彎,自嘲的笑了。

錢敬強、錢敬禮兩隊夫妻低頭不語,錢父示意錢母說話。

“老三…”

“媽,你不用說話,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認為自己虧欠大哥、二哥,也沒有必要容忍你們,感情一旦被磨平,我們之間臉連麵子情也維持不下去。爸媽,如果你們希望看到我們兄弟成為陌生人,沒關係,繼續帶頭鬨。”錢謹裕吐字清晰說完話,不顧院子裡人難看的臉色,環顧一圈找到自行車,走上前推著自行車往外走。

“老三,”錢母跟在三兒子身後大喊,“留下來吃頓飯再走。”

三兒子腳頓了一下,繼續騎自行車出了村子,錢母一副被人剜了心的表情回家。

幾個孩子打鬨高呼圍上前,拉著奶奶的衣服不滿道:“三叔為什麼不把我們帶到縣裡?”

“我們要等多久才能到縣裡住呀!”

“奶,你說句話啊!”

孩子們的吵鬨聲傳到錢敬強耳朵裡,他胸膛裡噴發出不可抑製的羞惱,陰鬱地起身抓住最小的兒子,從腳下撿一根棍子對著小兒子的屁股抽。

幾個孩子被嚇的立刻閉嘴,躲到奶奶身後探頭看佳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拔腿跑出院子。錢母眼角濕潤,把孫子奪到懷裡,不滿大兒子拿孫子撒氣。

“媽,你說你沒事乾嘛往縣裡跑,我和孩子缺兩塊肉嗎?”錢敬強丟下棍子,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

“媽,你能消停點,鬨的我們三兄弟反目成仇才滿意,你圖什麼?”錢敬禮雙手撐著膝蓋站起來,失望地看著母親一眼,艱難地邁開走出院子。

錢母不可置信看著兒子、兒媳,她做這麼多還不是讓老三帶領兩個兒子一起發財,難道有錯嗎?她拿回來的肉被狗啃了嗎?

李玉蘭拍了拍被孩子蹭臟的衣角,從始至終她和丈夫沒有說一句話,把兒子帶到縣裡上學,全是公婆擅自拿的主意。

顧娣從房間裡拎出婆婆從縣裡帶回來的碎布頭,到村裡找人聊天,把布頭縫起來,能縫出一張被單。她和丈夫沒有慫恿公婆去拿肉,剛剛他們也沒開口埋怨老三,孩子說的話全是婆婆教的,老三要氣也是氣公婆。顧娣仔細想想從老三到縣城裡上班,他們可沒有逼老三做任何一件事,全是公婆愛子愛孫心切,逼老三扶一把丈夫和孩子,麵對老三也不用不好意思。

兒子、兒媳全走了,院子裡隻剩錢母和錢父,錢母掏出老三給她買的手絹抹眼淚,手腕上閃現白的刺眼的光,老三給她買的銀手鐲刺疼了她的心:“老頭子,你說我圖什麼?”

“圖什麼呢?”錢父坐在牆根下抽幾口老三給他買點煙,他想了想,應該圖三個兒子一樣有錢,不會因為誰窮、誰富關係變差。他明白兒子的能力不一樣,每個兒子掙得錢集中他手裡,由他平均分配錢財,大家和睦成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