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世界(1 / 2)

“我找老夏聊一會兒天。”葛隊長推開門, 瞥了一眼坐在秋千上的兒媳婦, 再看側臥門窗緊閉, 料定兒子又躺在床上睡覺。

他煩躁地擰著眉頭, 越發不喜兒媳婦,他聰明健談的兒子被兒媳婦逼得整日裡躲在房間裡,極少出去跟同齡人玩。

曲書怡呸呸吐鬆仁殼子, 斜視葛隊長, 發出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嘟囔道:“上輩子這家人窩囊, 這輩子這家人依舊窩囊,眼皮子真淺。區區一個大隊長,值得葛家人挖空腦汁算計人麼。這家人一輩子隻能有這點出息,守著一畝三分田洋洋自得, 把自己當成天王老子, 活該錯過當富翁的機會。謹裕就不一樣,他以後會走投機倒把的路,人生開外掛當上千億富翁。”

葛隊長默念一聲‘孫子’,才壓住摑她一巴掌的衝動,不知道懶女人編排他什麼, 總之絕不是好話。

他嫌惡地唾棄一聲,出了門直接到夏家。

“爸,你的意思是政策可能有變化?”夏三哥搬凳子湊近父親。

“我到縣政府辦事,恰巧聽到一點風聲,具體會不會變化, 還沒影子呢,你彆到處傳…”夏支書還沒說完話,就聽到妻子‘咳’一聲,他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淡了,客氣一聲,“老葛,什麼風把你吹出門,真不容易。”

“也是,葛宏偉和曲書怡的事過去幾個月了,聽說曲書怡也懷孕了,也沒有人談起兩人的事,老葛不內疚了,我說的對吧!”夏母皮笑臉不笑道。

葛隊長特意調整的麵部表情崩裂,臉色發黑道:“老夏,進屋,有事和你商量。”說著,他跟以前一樣帶頭領著夏支書進屋談事情。

“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在院子裡說一樣。”夏支書快被葛隊長膈應死了,語氣有些不耐煩。

葛隊長一隻腳跨進門檻裡,進退兩難,臉頓時黑成鍋。他緊咬牙齒,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老夏,去年錢老四當上代理大隊長,你變了,一夜之間忘記我倆幾十年的兄弟情義。我一邊愧對村民們,一邊還要思考哪裡得罪你了,你懂不懂我渾渾噩噩過每一天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難熬,想跟最親近的人吐露心聲,可是他一直沒有出現。”

“吐露心聲?你想坦白葛宏偉三番兩次算計青檸嗎?不需要,我們知道了。”夏支書見葛隊長身體僵硬,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葛宏偉千辛萬苦娶回家的媳婦,她看上謹裕,並且告訴謹裕葛宏偉算計青檸的事,鼓勵謹裕跟青檸解除婚約。”

“老夏,你寧願信曲書怡的話?也不願意不相信宏偉的人品嗎?”葛隊長受傷道。

“那天你找我恢複青檸和葛宏偉的婚約,其實你從曲書怡那裡知道葛宏偉做的事,對嗎?曲書怡婚前婚後一直作,依著葛宏偉媽的脾氣,早給曲書怡好臉色看,但是她沒有,竟好吃好喝供著曲書怡,說明葛宏偉媽也知道葛宏偉乾的混賬事,因為曲書怡抓住你們的把柄,所以你們才一而再再而三縱容曲書怡,我沒說錯吧!”夏支書厲聲追問道。

“老夏,你摸著良心回想我們幾十年的兄弟情,認真回答我,我說我不知道宏偉做的事,你信不信?我相信宏偉不會做對不起青檸的事,你信不信宏偉的人品!”葛隊長轉身,自嘲地聳動肩膀,傷感地看著夏支書。

“去年葛宏偉設計我處罰小混混,他又在同天約青檸到破祠堂見麵…”

“巧合,宏偉怎麼料到小混混做出傷害青檸的事,宏偉讓小混混去破祠堂嗎?”葛隊長異常激動,青筋盤踞在腦門上,他一聲比一聲高責問夏支書。

“如果我能拿到證據,你以為葛宏偉還能安安穩穩躺在家裡?他早被我送進牢裡。”夏支書不得不承認葛宏偉十分聰明,所有矛頭指向葛宏偉,你卻拿不出證據舉報葛宏偉。

“老夏,你當了這麼多年村官,難道不知道沒有證據,你就沒有資格往宏偉身上潑臟水。”葛隊長憤然離去。

夏家人連連冷笑。

“爸,他找你,又憋什麼壞主意?”夏二哥神色凝重問道。

“老錢的威望已經超過他,還能坐得住嗎?”夏支書冷著臉跟自己生氣,都怪他和野狼稱兄道弟,差點害了青檸。

“他要失望咯。”夏大哥幸災樂禍道。

其他人明白夏大哥的話,就算他重當大隊長又怎樣,大隊裡有幾個人聽他的話。

葛隊長又羞又惱,腦門一熱闖進錢四叔家。錢四叔錯愕地看著他,過了幾秒鐘,他走上前靠在院門上,在院門口和葛隊長說話:“葛隊長,你不鬱悶了,終於可以回到大隊長的崗位上為村民做實事,我想村民們得知消息,一定非常高興。”

“老錢,”路過的村民歡喜地跟錢四叔打招呼,他們看到葛隊長,立刻變了一副麵孔,不鹹不淡說道,“葛隊長,你終於出門了。你閉一次關,比女人坐月子還久。”

路過好幾個村民,都是先跟錢四叔打招呼,然後才發現他。葛隊長心中憋著一團無名火,可他不能甩臉色給村民們看,隻能憋屈自己跟村民們說話。

“出關了,我發現大隊變化蠻大的,找老錢了解大隊裡的狀況…”

“老錢,謹裕小混球忽悠我們,說什麼稻田裡養魚,魚吃害蟲,長的比河裡的魚肥美,而且水稻長的好,產量高,是真的嗎?”村民們跟葛隊長客氣一下,把葛隊長甩到腦後,拉著錢四叔問是否靠譜。

“理論上可行,但是沒有實驗數據支撐,我也不敢誇下海口。”錢四叔保守說道。

“行吧,你和夏支書繼續琢磨,一旦琢磨出頭緒,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肯定通知你們。”錢四叔目送村民們離開,他搖頭笑了一聲。

葛隊長表情越來越難看,雖然他極力表現出大度、瀟灑,但是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臉多難看。

“葛隊長,大家都叫我老錢,在他們心中你才是大隊長。”錢四叔將他的表情收歸眼底,虛假地恭維道,“祝賀你能想開,大隊裡還有好多事等著你處理,如果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詢問我和老夏。”

葛隊長攥緊拳頭,扯動嘴皮嗯了一聲。

錢老四沒有繼續理他,回到院子裡拿起樹枝寫寫畫畫,思考怎麼樣才能帶領村民們吃得飽、穿得暖。

葛隊長重新帶領村民們,錢家人臉上絲毫不見苦惱,因為錢四叔當上代理大隊長期間,他一直以老錢自居,不讓村民們喊他大隊長。一點點讓大家將錢四叔和大隊長區彆開,如今大家指認老錢,不認大隊長,即便大隊長回來了,也撼動不了錢四叔的地位。

有什麼事,大家一下尋找老錢和夏支書,自動跳過葛隊長。

日子一天一天過下去,葛隊長在大隊裡的地位特彆尷尬,再也沒有人捧著他,大家願意跟平易近人的老錢打交道。

葛隊長在外邊受委屈,回到家裡脾氣越發暴躁,誰說了一句他不愛聽的話,或者做了一個他討厭的小動作,他抓住那人,罵半天。他認為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虧欠他,兒子、兒媳、妻子,他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害自己失去了最珍貴的威望,他們把自己害慘了,縱使打罵他們也應該。

葛家家庭氛圍特彆糟糕,路過的村民經常聽到葛隊長的暴吼聲和辱.罵聲,他們對葛隊長越來越失望。

事情發展到這步,葛隊長不可能乾著急,他一定會出手扭轉這個局麵。以前,他孤傲的給任何人臉色看,如今他要看有權威、有能力人的臉色,希望拉攏他們。他經常跟夏支書出、老錢唱反調,尤其愛拿大隊長的身份壓製老錢,殊不知他這樣讓村民更加反感他。

從七七年春到七.八年秋,錢四叔和夏支書走的特彆艱辛,他們做的任何一件事惠及村民的事,葛隊長總是唱衰,並且煽動一些攪事的村民阻攔他倆。倆人和村民們商量選三分地當試驗田,實驗稻田養魚是否可行。儘管他們養殖的魚大部門被拉進供銷社,村民們隻能分到一小部分魚,可這是一件惠民的事,他倆鐵了心要做。

兩人拿腦袋擔保,出了什麼事他們負責。七七年十月份,魚兒在金色的稻浪下□□,每條魚長的又大又肥,水稻顆粒飽滿,比其他稻田裡的稻穀好,他倆用結果說話,證明稻田養魚可行。

到七.八年夏,隊裡拿出二分之一稻田,在稻田裡養魚,這一年取得大豐收。緊接著上麵下達文件,取消大隊製度,以村為單位,民主選取村長、村支書等基層乾部。

夏支書所在的大隊和十幾個大隊合並在一起,同一個村子裡的人時隔多年又重新聚在一起。

選舉前兩天,村子裡特彆熱鬨。為了避嫌,錢四叔和夏支書到前郢陪錢謹裕剛滿一周歲的兒子玩,整天陪牙牙學語的孩子說話,不關心村子裡的人和事。

夏支書拿一根寬的腰帶綁在孩子胸前,拉著一刻也不老實的孩子溜彎。

錢四叔陪孩子累了,搬一個凳子坐在錢謹裕身邊,偏頭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你小子一直溜著我走,為大隊做貢獻,讓我享受全隊人乃至全村人的尊敬。我不懂,你已經料到這個結果,為什麼不親自帶領村民們致富呢!”錢四叔終於問出困惑已久的問題,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

“如果有機會,你願意出去走走嗎?”錢謹裕跳過他的問題,問道。

錢四叔蹙眉思索幾分鐘,緩緩搖頭:“一輩子守著這片土地,這片大山。”

“我想出去走走。”錢謹裕含笑道。

“...你小子有種。”錢四叔笑罵幾句。

小山藥撲騰往前跑,邊跑邊笑,笑臉皺成一團,下巴頦塗得全是口水:“粑粑。”

錢謹裕張開隨手臂,小山藥恨不得直接飛到他懷裡,孩子離他還有二十厘米,錢謹裕突然站起來往旁邊走,小山藥愣了一會兒,歪著大腦袋盯著粑粑看,見粑粑拍手呼喚他,他笑的跟小老頭似的:“粑粑!”

小山藥張開蓮藕臂往前拱,嘿嘿傻笑,口水順著下巴頦流到地上。

“這哪家的小山藥?”錢謹裕不解道。

“錢大精!”小山藥清亮地喊道。

夏支書和錢四叔不厚道笑了,兩人閒來無事喜歡叫小山藥管謹裕叫大精,沒想到小山藥特彆給麵子,爸爸媽媽叫的不清楚,唯獨錢大精叫的特彆清楚響亮。

錢謹裕嘴唇上下張合,特彆慈祥地衝兒子笑。

小山藥預感暴風雨即將來臨,小肉抓子拍拍屁股,火速掉頭找媽媽。

有人陪小山藥玩,中午不願意睡覺,被人逗一下,便哈哈大笑,笑的嗓子啞了,也不願意休息一會兒。等到晚上,夏支書和錢四叔剛出大院,錢謹裕扭頭一看,小山藥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錢謹裕小心翼翼將孩子放到床裡麵,他拿出所有積蓄,盤算承包一座大山,租期五十年,要多少錢。

“爸說,前一個月你提承包大山,把非得打斷你的狗腿子。這不你趕上好時機了,上麵剛通知實行家庭聯產承包所有製,你就動了大山的念頭,爸決定幫忙走一下關係,能拿到大山的使用權。”夏青檸將疊好的衣服放進櫃子裡,她坐到丈夫身旁,盯著錢的金額瞧。

因為她跟爸說謹裕無法承包大山,他會出去當倒爺,爸咬著牙答應幫謹裕想辦法。當倒爺不僅危險,被抓住了還要坐牢,而且外邊花花世界迷人眼,誰知道謹裕會不會沾染上壞習慣,爸應該和她想到一塊了,才會答應幫謹裕謀劃。

“有爸這句話,我不協助爸當著名的村支書,太說不過去。”錢謹裕笑出聲,遭到青檸爆捶。

“跟我說可以,當著外人的麵,千萬不能這麼說。”夏青檸擰他耳朵,對著他的耳朵喊道,“免得影響不好,影響爸在村民心中的威望,選舉過後你說也不遲。”

“行,聽你的。”錢謹裕趕緊認錯。

提起選舉的事,夏青檸情緒有些低落,用眼尾瞥了丈夫一眼,湊到丈夫耳邊小聲說:“媽跟我說,有人許諾給村民好處,動員村民選舉那天投他,還不止一兩個人。”

“這件事不好管,總之爸和錢四叔沒被選上,大家心裡能不知道怎麼回事嗎?這兩年爸和錢四叔經常往鎮裡跑,往縣裡跑,上級領導心裡清楚爸和錢四叔的能力,等他們拿到選舉結果,不派人下來調查才怪。你有時間通知媽和錢四嬸,讓她們彆自亂陣腳,繼續讓爸和錢四叔出淤泥而不染,彆讓他們身上沾染了汙點,到時候上麵下來調查,尷尬了,是不是?”錢謹裕早察覺到村子裡的異象,靜靜地看熱鬨。

夏青檸捧住丈夫的腦袋瓜子,研究一個遍,看不出哪裡異於常人。丈夫太奇怪了,喜歡看熱鬨,等熱鬨結束時,他借人的手使勁攪一棍子,引起軒然大波。

這個人蔫壞,不過她喜歡。

“嗯,媽和錢四嬸也喜歡看熱鬨,她倆絕對不會做傻事,我明早去通知她們。”夏青檸抿唇戳丈夫的胸口,丈夫緩慢躺在床上***

次日,夏青檸跟母親和錢四嬸交待了利害關係,回家的路上碰到曲書怡,她看自己的眼神,讓自己渾身不舒服。

夏青檸和路邊的人說兩句話。曲書怡見她要走,攔住她的去路。

她總算想明白了,夏青檸之所以沒有流產,並且生下健康的男嬰,要感謝她。她重生回到七五年,產生蝴蝶效應,改變夏青檸流產的命運,也改變葛家的命運。

曲書怡以救世主的姿態看著她,前兩年小混混被繩之以法,也就是說八零年,夏青檸不會被小混混輕薄,夏青檸沒了自殺的理由,待謹裕變成千億富翁,夏青檸搖身一變成了豪門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