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無事發生。
翌日,卯時。
楚墨醒來時,身邊卻已空無一人。
他皺了皺眉,以往薑斐總要睡到辰時甚至巳時,從未起得這般早過,早膳他從來都是自己用的。
甚至昨夜,她不複驕縱,反而如安靜的兔子般靠在他身邊。
聽話自是好的,但這樣突如其來的聽話,他卻不得不防。
這般想著,楚墨前往正廳用膳,卻在轉過房門看見正廳內坐著的女子時,腳步一頓。
薑斐正坐在那裡,聽見腳步聲,瞬間抬頭朝他看來:“楚墨!”
楚墨很快恢複如常,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她的臉色好了不少,兩頰輕泛著紅暈,雙眸在看見他的瞬間晶亮粲然。
“楚墨?”未曾聽見回應,薑斐再次低道。
楚墨柔聲道:“斐斐?”
薑斐點點頭,看了眼桌上的膳食:“快坐啊,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楚墨安靜地落座,麵前遞了一雙朱色竹箸,順著拿著竹箸的手指看去,薑斐正認真地望著她。
“這種事讓下人來就好,”楚墨接過竹箸,“你身體才剛恢複些,怎得不多休息一會兒?”
薑斐笑:“想和你一起用早膳了嘛。”
楚墨淡淡垂眼,回了一抹笑沒再多言。
下瞬,眼前卻多了一碗肉粥。
楚墨神色微頓,抬頭看著薑斐。
薑斐有些不安,仍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嘴硬道:“看我乾嘛?”
楚墨搖搖頭,笑了下接過肉粥:“多謝。”
卻在喝肉粥時動作遲疑了下,眉心細微地皺了皺。
薑斐隨意掃了眼他的神色,再沒說話。
果然,他連自己的喜好都是偽裝的。
原主一貫張揚,便是口味都如其人,須得入味三分。
而楚墨,因著幼時常饑飽不定,脾胃虛冷,隻能吃些溫熱清淡的食物。
可他卻故意裝作喜愛原主喜愛的一切。
早膳便在二人的沉默中過去了。
楚墨去了書房,薑斐再未追問。隻是休息了會兒,便徑自去了膳房。
公主府的廚子都是宮裡的禦廚,皇帝特意從宮裡頭調出來的,隻因這些人最為了解薑斐的喜好。
然而當薑斐問及楚墨的喜好時,禦廚則紛紛道:“駙馬的喜好,與公主並無二狀。”
薑斐:“……做些清淡的,”她剛要繼續,轉念想到什麼,揮揮手,“罷了,你們下去。”
最終,她將禦廚遣開,自己留在膳房。
未曾想,第一個世界一時興起學的廚藝,如今倒還能派上用場。
膳房內的物件一應俱全,隻是……
薑斐有些嫌厭地掃了眼灶台,即便是為了好感度,她也不願臟了自己的手。
“陸執。”沉默片刻,薑斐揚聲道。
一道黑影閃身出現在膳房門口,陸執看著微微挽起寬袖的女子:“公主。”
薑斐指了指灶台:“你來生火。”
沉默寡言如陸執怔,聞言也怔了怔,抬頭望著她。
薑斐眨了眨眼,抬頭看著他:“看我作甚?”
陸執搖搖頭,並未多問,拿出火折子,蹲下身生起了火。
薑斐看著穿著一襲綢緞墨衣的少年蹲在灶台前,用拿長劍的手拿著與他格格不入的乾柴,突然笑了一聲。
陸執不解地看向她。
薑斐斂起笑,清咳一聲:“你可要好好生火,我要給駙馬做頓好的!”
陸執低頭,沒再多言。
從來如此,她發號施令,從不需要異議,他隻需要遵從就好。
就像她曾在他胸口刻下的那個“薑”字,他沒有說“不”的資格。
膳房內,唯有乾柴被燒得劈啪作響的聲音。
陸執看著火苗,又看了眼一旁的薑斐,不覺眉心微皺。
她正略有些笨拙地處理著手中的食材,這樣的她,很陌生。
長寧公主,素來張揚驕縱,從未這般……安靜過。
不過,她那般喜歡楚墨,做到這種地步也無甚奇怪。
“陸執。”薑斐突然作聲。
陸執忙垂眼,收回目光。
薑斐笑了笑,隨意道:“同我說實話,我身上的毒,是不是很難解?”她低語著,手上的動作未停。
陸執拿著乾柴的手有片刻凝滯。
寒花毒,毒性極烈,幾乎無解。
突然想到楚墨那番話。
當他察覺到她身中此毒與楚墨有關時,楚墨說:“毒已經下了,你即便揭穿我,這個事實也無可更改,甚至,可能會害死蓉蓉。你若隱瞞,薑斐能活,蓉蓉便能活。”
他的選擇……
“陸執?”
陸執回神,聲無波瀾:“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什麼吉人……”薑斐笑,“兩個月了,天下名醫均沒有法子,我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活不成了。”
陸執低頭添了柴,不語。
“無趣。”薑斐輕哼,隨意掃了他一眼,下瞬驀地發現什麼,轉身蹲在陸執跟前。
她的身上帶著淡香,與膳房的煙火味格格不入,雙眼殷切地看著他。
陸執不覺屏息,直覺想要退避開她的接近。
薑斐卻指著他的臉頰笑了出來,笑得眉眼半彎,聲音清脆,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仿佛方才的惆悵從未出現過。
陸執茫然,看著她的笑,莫名有些手足無措。
“你生火,怎麼還把自己生黑了?”薑斐指著他的臉頰道。
陸執怔了下,伸手抹了下臉頰。
薑斐反而笑得越發張揚起來:“陸執,你太笨了!”
陸執的手有些僵硬,用力蹭了蹭整張臉。
薑斐終於笑夠了,隨手掏出絹帕:“越抹越黑!”說完,徑自伸手幫他擦了擦臉頰。
陸執身子一凝,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薑斐也頓住,下瞬猛地將絹帕扔給他:“自己擦!”
陸執撿起地上的絹帕,沒有多言,沉默著擦拭了下臉頰。
素白的絹帕上蹭了一塊烏黑。
薑斐掃了眼陸執頭頂紛亂的好感度,輕笑一聲。